文玉率先走了出去,宋凛生紧随其后,二人一道出了府衙。今晨送文玉来的马车还候在门前,只是赶车的不是洗砚,而是早上随侍的另一名侍从。
宋凛生先一步上了车,掀开门帘,向文玉伸出手,示意文玉就着他的手上车。
文玉也不扭捏,抓着宋凛生的手上了车便钻进车厢内,她早上过来的时候,车内仅有她一人,现下与宋凛生同乘一辆。文玉想了想,便在侧边坐下,预备将宽敞些的主位留给宋凛生。
宋凛生躬身进来,见文玉倚靠着车壁,靠在一旁。宋凛生唇角微弯,抬手将文玉让到了主位,自己则在文玉先前的位置坐下。
当文玉挪到来时的位置上时,再一次为腰下兔毛垫子的柔软而感到赞叹,这宋凛生不愧是世家大族的贵公子,满会享受的嘛。她不禁往后仰了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斜倚着。
马车缓缓驶进了夜色,向官安巷宋宅而去。
随着渐渐远去的马蹄声,一道黑影从府衙门后的背光处闪过,一路疾走、行动鬼祟地在同知院门口停下。
“大人,宋大人同那娘子已回府了。”
那人的身形隐在一道绣着菡萏出水的屏风后,烛光将其身影拉得老长,斜斜地投射在屏风面上。
只见他抬手,双指夹着个什么东西置于眼前查看。看那样子,似乎是张写满了字的纸,其边缘破碎,在屏风上映处一小段连绵的波浪来。
他并未出声,只是摆摆手,叫门口的人退下。
……
马车一路载着文玉和宋凛生回府。
宋凛生从小桌几上端出两碟糕点,摆在文玉眼前,温声向文玉致歉:
“今日辛苦文娱娘子了,耽搁到这时候还未用饭。吃些点心垫一垫吧。”
文玉闻言从软垫上弹起,捻了点心咬了一口,入口绵密、回味无穷。她满意地咀嚼着,还不忘回复宋凛生:
“不耽搁不耽搁!”
“我今日看那《江阳府州志》还挺有趣,其中记载了一条,说是江阳府外的沅水河——”文玉咽下糕点,接着说:“河底有一株春蓬草。书上说它‘其形昳丽、貌繁盛。长于沅水,生千年之久’。”
也就是说这株春蓬草长在沅水河底下,有千年之久,叶片繁盛美丽。
“哦?”这倒是宋凛生还未看过的。宋凛生抬手为文玉斟茶,示意她慢慢讲。
“还说每年入夏,这株春蓬草便肆意繁殖,有时候甚至能铺满整个河道,百姓在沅水河取水灌田都十分困难。”
宋凛生单手蹭着自己的鼻尖,来回摩挲两下,问道:“既是如此,这城中百姓为何不将其铲除?毕竟碍着百姓取水。”
文玉咕嘟咕嘟地一杯茶水下肚,心道也有你宋大人不明白的时候吧?她小小地得意片刻,才一板一眼地吊着宋凛生的胃口,说了句:“你猜?”
宋凛生含笑看着文玉的神色变化,就连她心中所想也猜中几分,于是便顺着文玉的话头往下说:“依凛生之见,许是沅水太深,百姓无法将那春蓬草斩断,只能由着它生长。”
文玉摇摇头,右手的食指左右摆动,说道:“非也非也。”
她只道不是,却不接着往下解释,宋凛生心领神会。她一定为白日里自己故作不知而怄气,特意逗自己的。
思及此处,宋凛生不禁莞尔,文玉娘子,真是好生可爱。
宋凛生双手合拢,向文玉躬身行礼,求道:“请文玉娘子不吝赐教!”
文玉这才心满意足地解释:“江阳百姓认为万物有灵,这春蓬草的记载不说千年,百年是有的。百姓都说它乃神物,开罪不得!”
神物吗?文玉心道。神物如何会祸乱河道?对于此般说法,文玉的不相信的。神者、仙者,怎可能不顾百姓?她师父句芒上神尚且年年在凡间辛勤劳作呢。
现下也无法证实沅水到底是否真有这所谓的“春蓬草”,只能一笑置之。
“我倒是未听说过此等说法,便是从前我父亲母亲闲谈时,也不曾提过。”宋凛生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不过府州志所记载的内容,也不乏绮丽遐想之思,兴许是前人杜撰,并不能十分当真的。”
宋凛生见文玉闭口不言,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文玉娘子不若将其当作个神话故事,听一听便罢了。”
文玉这才回过神来,她原本想点头同意,但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你不相信神话故事吗?”
宋凛生没想到文玉会这般问他,正想着如何回答之际,正巧他二人这一路闲谈结束,马车的步子也停住了,外边儿的侍从轻声提醒他们下车。
宋凛生不忙着动作,而是想了片刻,回道:“信,也不信。”
还没待到文玉追问什么是信也不信,宋凛生便转身下了车。文玉紧随其后,叫宋凛生搀着,纵身轻快地落到了地面。
宋叔一早便侯在门口,见他们下车,忙上前来迎。文玉抬头,这宋宅在夜色里更显得宅院深深、古朴庄重。
“公子,娘子,办差辛苦,快快随我入内用饭吧!”宋叔唤道。
这时候的文玉哪还有心思惦记什么神话之说,不等宋凛生开口,便赶紧跟上宋叔,还不忘招呼宋凛生快些走。
不出一刻钟,文玉和宋凛生便坐在饭厅的餐桌上。宋叔为她二人布过菜后方才退了出去。
今日的主菜是先前宋凛生应允文玉的牛羊汤。盛汤的铜锅泛着微光,其间汤水正沸,止不住地冒热气,叫文玉食指大动。
文玉浅尝一口,这汤汁鲜美浓厚,滋味更甚鱼脍,文玉索性用了一整碗。那热乎的汤汁入胃,走遍五脏六腑,叫人身体暖和起来。
反观宋凛生,一日不曾进食,刚刚在马车上连块糕饼也未用,现下竟还是细嚼慢咽、斯文有礼。
文玉吃了个半饱,打算停下消消食。她看了一会儿宋凛生,忍不住出声问道:“宋凛生,你为什么要去府衙住?”
她不是问宋凛生昨日去府衙过夜的事,而是听洗砚说他收拾了好些东西,打算这几日都住在府衙。放着这样大的宅院不住,却要去挤江阳府衙的小屋子。
宋凛生闻言一顿,停下手中的竹箸,待口中之物咽下,才同文玉说话。
“嗯?”
“我只想着在府衙方便些……”
文玉不等他说完,便摇摇头,说道:“不是的,我听洗砚说,你是为了不叫人非议我。”
说什么清誉不清誉的,文玉不是很懂。为了旁人的言论、看法,便要有家不能回吗?
宋凛生喉间一噎,洗砚真不该在他身边随侍,就该去后厨帮忙,他言语措辞实在是像把漏勺,什么都能往外说。
“并非如此,文玉娘子宽心。”文玉娘子是他请回府上暂住的,他必然要考虑人家的名声,这事无论如何都放松不得。
文玉见他不松口,好一会儿也没说话。宋凛生便当她不再纠结,正欲接着用饭之时,只听见文玉开口:
“洗砚说的那些,我都不在乎。”
府衙便是修葺地再好,也是办公当差的地方,其间人来人往,纵然不是十分吵闹,也必可能闲适静默的。宋凛生这样的清贵公子如何习惯?
“你便留在家中休息吧,我也可以将院子还给你。”她原是为补救过失而来,不想处处麻烦宋凛生,如今还累得他连自己的院子也不能住……文玉实在愧疚……
“清誉不过是身外之物,算不得什么。”况且她一个妖精,在乎那虚名作甚?她年岁无限,这个把年于她而言不过须臾,待她回春神殿在神水池里泡一泡便全忘了。
宋凛生一时沉默,他没想到,文玉娘子为了让自己能住得舒适些,竟说她不在意清名。
她一定是玩笑话,哪家的娘子会真正不在意呢?
宋凛生想起白日里的猜想来,莫不是……他生出几分羞赧,咽了咽口水。
“是……是是是……我叫宋叔将观梧苑旁的院子收拾出来,我便住在那处。”宋凛生只得安抚文玉,道:“至于观梧苑,你且安心住着,待你寻到阿兄,再做打算。”
文玉一听他愿意在府中住,便心花怒放,连带着胃口也好起来。
宋凛生见她面上逐开笑颜,舒了一口气,心情也跟着松快了些。
他二人一言一语地闲聊着,这一餐饭用了许久。
待到宋凛生送文玉回观梧苑,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方才文玉没忍住,又饮了些酒,此刻算是真正的酒足饭饱。
文玉晃晃悠悠地进了观梧苑,阔步来到屋内。她的酒量实在有进步,昨天还一杯倒,今日便已经能走着回屋了。文玉在心中暗暗赞叹自己。
宋凛生亦步亦趋地跟着文玉,生怕她再平地摔跤。方才是劝也劝不住,吓也吓不停,文玉怎么都不愿意少饮几盏,真是个酒瓮子变的。
“你们在做什么?”
文玉见两名女子在房内规整,一时忘了早上出门时洗砚的交代,不知这二人是做什么的。
“奴阿竹、阿柏见过文玉娘子。”她二人迎上来,向文玉见礼。
宋凛生在一旁解释道:“这是寻来照看你的女使。”
文玉一拍脑门儿!“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见她二人搁置的物件,便问道:“那是些什么东西?”
阿竹回身一瞧,向文玉回话:“是名扬铺子差人送过来的胭脂水粉,都是给娘子预备的。”
文玉眉头一皱,名扬铺子她倒是知道,陈勉被捕的地方嘛,但是她可不记得什么时候买过东西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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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公主不知道,那日春闱开榜,并非他二人第一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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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如擂鼓,却强自镇定,不敢多看她一眼。
杨培安知道,风月之事,从来不依靠追逐,而是要讲究吸引……
种种偶然的机缘,不过是计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