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怕村里人发现赵明月是个女娃,看着时间差不多就放出风声,明月感染风寒卧病在床,她娘几个晚上没合眼了……
……明月这咳嗽一个月还没好,咳起来撕心裂肺的让人看着心疼……
……明月这孩子快两岁了,腿还没劲,走路不稳,以后可咋办哟……
……这不是昨晚上变天了么?明月早上吹了风发热了,她娘忙得吃不上饭,我给去拾掇拾掇......
就这么着,在刘婆子坚持不懈的造谣下,赵明月在村里人心里,那是热不得,冷不得,风吹不得,多吃了两口饭就要吐的病秧子。
再加上刘婆子每次去县里,回来都给慧娘带过去一大包的药。赵大虎家三不五时的就传出一股药味儿(慧娘补气血的药和药渣),村里最喜欢串门的妇人都不敢去慧娘那坐坐。
一是怕赵明月有个不好被埋怨上了,二是怕去了被传染了病气。唠嗑去哪家不成,没得去个寡妇家讨不吉利。
也就刘婆子,亲女儿和亲外孙子,不好放着不管,时常过去。刘婆子头一年有几次去了回家,都里里外外的衣裳头发洗干净,怕把病气传给了自家孙子。
慧娘她哥哥们给送些柴火啥的,都是从后门进去,放下就出来了。
也就这几个月没闻到药味儿了,村里有几个家里人不管的娃,不时去找赵明月玩会。
后来族长家的文锦文秀也时常去,村里人就知道赵明月这是康健了点。
不过到底是八个月落生的,底子又不好,慧娘一个人挣银钱,织布挣得再多,去掉药钱,也得紧着花销,肯定是没余钱给赵明月补身子的。
这娃儿养到三岁才是将将立住了,后头还有好几年呢,不到十岁上都不能轻心。
族长家不远,就赵明月小短腿慢慢溜达的速度,一刻钟后也到了。
四四方方的青砖大瓦房,门口场院整得平整,门前两排松树。
大门开着,堂屋正中间放着一张吃饭用的大方桌和四条长凳,两边墙各摆一排背椅,有大有小。
先是赵文秀大叫着,“明月,明月来了!”从屋里跑出来。
赵文锦跟在后头叫了声“慧婶子”,紧跟着出来一老一少两妇人,把赵明月母女俩迎进屋里。
慧娘指点着赵明月叫了郭阿奶和桂香婶子,这是文锦文秀的阿奶阿娘。
郭婆子吩咐儿媳妇去端两碗糖水鸡蛋来,拿起帕子摁了摁眼角,“你这傻闺女,是不是心里还怨着我家呢?明月身子大好都有半年了吧?我这天天盼着你带明月来瞧瞧,一天又一天的,盼得颈子都长了。”
慧娘忙道:“大虎那都是命,怨不了别个,只等着那下黑手的下十八层地狱。我慧娘是啥样人,郭婶子还不知道?再说了当初我和大虎还多亏了郭婶子家牵线才成,怨谁也怨不了郭婶子。实在是我一个寡妇,明月前两年又动不动生病躺床上,才没出来走动。这不,明月连她外祖父家都没去,第一次出门就来看郭阿奶了。”
赵明月点点头,给她娘的胡说八道增加可信度。
这三年来,她娘都有偶感风寒的时候,她是连声咳嗽都没有过,吃得香,睡得甜。
糖水鸡蛋是农家招待贵客的美味,慧娘小口小口的喝着。
赵明月对这每天早上都要来一碗的熟悉配方敬谢不敏,深吸一口气,咕噜咕噜赶紧咽下去。
村里娃儿有好吃的都狼吞虎咽,郭婆子和桂香婶子看了欢喜,只慧娘知道赵明月有多不喜欢糖水鸡蛋。
再不喜欢,每天早上也得喝!慧娘坚定认为赵明月能养得这么结实,糖水鸡蛋功不可没。
关乎到身体康健,赵明月撒娇撒泼都不好使。
喝完糖水鸡蛋,慧娘禀明来意,赵家婆媳心知这事不成,面上不显。
桂香去里屋请公公出来,郭阿奶先给慧娘个台阶下:“这读书识字可不是小事,先不说银钱花销的事,只从早到晚在屋里坐着,就累人得紧。就文锦这么大了,早起刚被他阿爷打一顿手掌心,说是心不静坐不住,我这再心疼也只能忍着。明月要是现在不成你也甭急,过两年说不得就开了窍了。”
半句话不提自家当家的可能不收的话,只说读书识字累娃。
文锦六岁了还得挨打才能坐得住,你家三岁的明月咋能坐得住,过两年倒是可以再来试试。戏文里头文曲星都没有三岁学识字的!
慧娘正要说话呢,就见族长赵远山过来了,忙拉着赵明月见了礼。
赵远山听小孙女喊慧娘和明月过来了,早就准备好,等人来请呢。
对这母子俩,他心里总有一丝愧疚。
待几人重新坐下,赵远山道:“慧娘你是想让明月来跟我认字?跟文锦一道也成。只我寻思明月还小,读书识字耗费心神,别累着了娃儿。每日早饭后过来,识两三个字后回去,过几年要是能坐得住再开蒙如何?”
慧娘大喜,忙站起来道:“族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慧娘也是这般想的,我替明月她爹给族长磕头。”说完拉着一脸懵的赵明月,“砰砰砰”就磕完三。
前世必须上完九年义务教育,和今世跟着认几个字就是大恩大德的境况反差太大,赵明月对她娘的激动一时理解不了。
带过来的鸡蛋,糖和五百文钱,慧娘死活要留下,郭阿奶死命不收,相互拉锯良久,最后还是慧娘说不能给大虎丢了脸面,坏了规矩,赵远山才发话留下。
这边慧娘带着赵明月回家,一路上嘱咐明天过来族长家不能顽皮,不能使小性子,认了几个字就赶紧回家,莫要累着脑子......
赵明月满头黑线:“娘,昨天我说的考科举,你当我三岁小娃说话呢?”
慧娘噗呲一声:“你不是三岁小娃?科举哪是咱乡下人家能考得上的?你跟族长学些字,长大了去县里,到时候总有法子的。”
慧娘想的是识字的男子都有本事,明月要是识字,以后恢复女儿身也好嫁人。
到时候就说是自己当初想差了,愿一死承担罪责。
左右明月才三岁,跟着族长学上三四年,也没有男女大防之说。
本想着试一试,没想到族长真的答应了,接下来只盯着明月每日认会几个字就成,明月聪慧,一定能成的。
这边郭阿奶还在埋怨赵远山:“慧娘一个寡妇,靠着织布过活,不说赵大虎对礼儿有恩,就咱俩都是看着慧娘长大的,也不能收这礼啊!这礼还不轻!”
赵远山头疼:“你说的这些我能不知道,只慧娘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这礼拿来了她就不可能再拿回去。以后明月每天都来,你在吃食上贴补些,那钱我给明月买纸笔,肯定不叫她们母子吃亏。”
当初郭阿奶怀小女儿时胎位不正,刘阿婆每日过来推摩,最后有惊无险。慧娘从小灵巧懂事,时常来赵家玩儿,郭阿奶是真拿她当女儿疼。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赵明月一早就被慧娘叫醒,先干一碗糖水鸡蛋,再吃一小碗粥,身边跟着大黑和白雪,倒腾着小短腿,吧嗒吧嗒去族长家。
大黑和白雪看着太威风,村里的小孩不敢靠近。
赵明月一路刘阿爷张阿奶,叔叔婶婶的叫过去,叫错了也没事,人会自动更正。这娃儿白白净净的,奶声奶气的,不管认识不认识,见人就笑着招呼,惹人喜爱得很。
赵文锦已经在书房摇头晃脑背书了,赵远山指着书上的字,教赵明月念:“人,之,初。明月今天学这三个字。”
赵明月:这个世界肯定被前世的古人穿过!
赵明月跟着念,小手还比划笔顺,三遍后,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赵远山,“族长爷爷,我会了。”
小娃儿总是对自己没有自知之明,赵远山关上书,在纸上写个“之”字,问:“这个字怎么念?”
“之!”赵明月自信回答,“我还会写。”小手比划。
学了半个时辰,赵明月学了赵文锦一天的学习量,带着个郭阿奶给的小饼子回家去了。赵远山心道小孩儿就有记性特别好的,但忘记的也快,明天说不得还得重新教。
第二天……
第三天……
赵远山每天都在想,过两天要重新教了……
直到《三字经》学完一半,赵明月前面记的一字不差,还都会比划。赵远山终于确定,这是赵家出了一个好苗啊!他真的只教两遍,赵明月就会了,记住了的就不忘记。
赵文锦不知道自己被卷了,只觉得他不应该挨这么多戒尺。
现在赵明月每天上午去族长家学一个时辰,下午去学一个时辰,其他时间自己在家学习。
赵远山原本一天教几个字的打算,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要不是怕赵明月人小,身体吃不消,他还想教更多。
如此一年后,他能教的都教完了。
赵远山这几天愁得睡不着觉,赵明月这天赋,要是不送去县里进学,他怕死了要被祖宗们追着揍。
赵大虎父母兄弟都无,落户他们望山村,同样都姓赵。慧娘又是族里自家看着长大的,明月说是赵家人一点都不违和。自己族里出了这么个读书的好苗子,不好好养着上进,要遭雷劈的呀!
明月这么点大,去县里进学,身边总要有长辈跟着照看。要是赵大虎还在,或是明月有个兄长叔伯的跟着都行啊,偏偏身边只有慧娘一个寡妇。
年轻寡妇带着一个小儿,在县里人生地不熟的,不妥不妥。
自家不是不能相帮,只是一来慧娘不一定愿意让明月离开自己眼皮子底下,二来非亲非故的,其中还得掺和银钱往来,一个不好,两家心里都存了芥蒂,反而不美。
思来想去,还得慧娘拿主意。这么好的娃,你说怎么就不是自家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