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段月光

冷颜的假期统共七天,来临山古镇之前,她并没有做任何旅游攻略。本来就是休息,让自己找一种极懒散的状态,如果研究去哪里玩,就好像又给身体上了发条一样。

可懒散了两天,对她这样的工作狂来说,就已经临近无聊边缘。两天,如一个周六日,刚好将她疲惫的状态修正过来。

身体近乎是出现应激反应一样,她早上七点准时醒来,洗脸、刷牙后,极自然而然地抬手打开笔记本电脑。

当电脑出现输入密码画面时,她才后知后觉被窗外鸟鸣所提醒,她今天不用上班。

于是,冷颜打开行李箱,换上了牛仔裤和宽松的白衬衫,将手机别在裤兜里,走出“海棠春睡”房间。

整个上午,冷颜都在辋川院里闲绕。明明是临山古镇的旺季,可客栈里好像都没什么人。

她在池塘边的小榻上晒了许久太阳,以为临近中午了,结果一看,时间不过九点半。

哦,她此刻才察觉,原来一个人若要慢下来,时间可以是很漫长的。

这个时间点,张妈刚好收拾好客房到休息间小坐,路过院中小池塘时,看见冷颜在晒太阳。她就去了茶水间,沏了壶茶,又找出几样干果,装到八仙盘里,给冷颜送去。

冷颜见张妈从池塘小桥上走过来,冲她一笑,打了招呼:“张妈。”

张妈一边走,一边笑道:“整个院子里的客人都一早去看云海和油菜花了,就剩你一个。不出去玩么?”

“怪不得这么清净,”冷颜笑了,“那我运气很好啊,一个人享受这么个大园子。”

“那就好好休息,我们这里,别的不敢说,空气最新鲜。”张妈将茶盘里的茶壶和干果摆到小榻边的石桌上,抬头瞧了瞧日头,似想到什么,眼前一亮,说道:“詹叔一会儿该到了,中午有腊鸭吃。”

所以……冷颜来了辋川院,这已经是第四日,听了“詹叔”无数次,可詹叔竟神奇地只活在人们的口中,她问道:“所以,詹叔这几天不在,是去买腊鸭了?”

“嗯,对啊。”张妈一脸认真地点头,“往北走二十里地,山里头有户人家,做的腊鸭特别香,据说是祖传秘方,不外传的哟!那个味道,闻着都让人流口水呢!年底熏的一批,最近要开封,詹叔去囤货啦!这个叫什么来着,啧,穆穆跟我说过,我忘了,什么什么饥饿还是限制数量来着?”

冷颜:“饥饿营销,限量发售?”

“对对对!就是这两个词。”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声响,是汽车轧在青石砖上咕噜噜的声音。张妈眼前一亮,“说曹操曹操到!肯定是詹叔来了,我去卸货,你待着啊。”

辋川院里放着舒缓的古筝曲子,冷颜竭尽所能地将三重院落和之间的小院绕了个遍。她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休息过来了,简直是富氧到了昏昏欲睡的状态,必须动一动了。于是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前台的姑娘阿丽跟她打了招呼,见她要出门,随手递给她了一个宣传折页,“冷小姐,上面有古镇各个村落的地图哦。”

冷颜扫了一眼,明显村与村之间不太近,反正人都来了,不如去转转,“我可以租车么?”

“不用租车呀!”阿丽乌黑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一脸理所应当,“詹叔带你过去就行啊。”

“詹叔?”冷颜对詹叔充满好奇,他好像应该出现在辋川院的各个职责里,可是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阿丽拿起前台的电话,拨了个快捷键,“詹叔,前台这里。冷小姐想去隔壁村子绕绕,你搭她一程呀?”

说话间,就见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走了出来,他个子不高,穿着一身浅灰色运动服,一双灰白相间的运动鞋不新,但是被打理得极干净。看见冷颜,露出很是客套又慈祥的笑。他大步迈过小池上的青石板,走到大堂来,“冷小姐去哪?我带你去。”

“原来您就是詹叔,”冷颜指着地图上一个离辋川院最近的图标说:“这里有个景区,是个古宅,我想去看看。方便的话,您把我放这个村口就行。”她想着眼下是中午,不好耽搁人家吃饭的时间,又说:“不急,吃过午饭休息一下再去,我今天只去这一个地方,明天再去看油菜花。”

詹叔抬头看了冷颜一眼,心道这个姑娘可真懂事,明明是为别人着想了,也没点出来,只轻描淡写讲个理由就说过去了。

他这些年跟着老贺先生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人,什么事儿精,杠精、人精,见得太多了。

今年跟着小贺先生来了这边,因为客栈的价格比较高,遇到的很多客人都是要求很多的。他来这边一个月,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旁的客人不会管现在是十一点半,临近午饭时间,只会说让他去送。

这竟然是破天荒头一遭,客人考虑到司机的时间,说吃过午饭、休息好了再去。

他对这姑娘刮目相看,就多了分青眼相加的意思,“那明天我给你安排一个车,去山里最高那处观景台看油菜花,人少风景还棒。”

“那谢谢詹叔了。”

“客气!”詹叔提醒着:“天气预报说晚点会下雨,记得拿把伞。你房间里衣柜边上都有,前台大堂也是有的。”

“好。”

冷颜在预订客栈时,选了带三餐的套餐,这样免了去外面找饭店吃饭的麻烦,凭借她的经验,一般这样的客栈里,厨子都是当地人,做当地菜很是地道。

果不其然,中午的各种腊味让她一饱口福,一不小心吃了整整一碗大米饭。出门的时候,她换了双舒适的运动鞋,想着下午一定要多走走。

和詹叔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这样就可以错开最热的太阳,会舒服些。出门的时候,冷颜背了一个小包,里头放了钢笔和小本子,方便她随时记录一些灵感和旅行间的感触。

詹叔开着那日贺穆清接机的商务车,临走时装了好多东西到后备箱。一路上,二十分钟车程,冷颜觉得过得极快,因为詹叔一边介绍着临山古镇的风土人情,一边和冷颜聊着天,丝毫不觉得无趣。

詹叔问冷颜:“你是做什么行业的?”

冷颜笑了笑,詹叔给人的感觉,和她爸爸差不多。那个年纪的人,都喜欢这样聊天,并不是故意打探别人隐私,只是遇见年轻人,爱聊聊工作和感情问题。她答:“做项目运营的。”

“什么项目?”

冷颜想了想,用和爸爸说话时的状态,努力去找一些能让他们这代人懂的词汇去描述,“什么项目都接,公司靠接项目盈利的。就比如别人要开个咖啡店或者民宿,我们从立项起,开始做运营方案。大到商业策划书、店铺盈利模式,小到门面的招牌怎么设计,门口应该放绿植还是鲜花,都要考量进去。”

“那我懂了,就是帮想赚钱的人赚钱。”

冷颜弯了弯唇角,这话说得有趣,“是这么回事。”

“那让穆穆和你聊聊,肯定能学到不少知识。”詹叔说到这里,还特意回了头,看着冷颜,“你应该也发现了,我们客栈的入住率不太行,你帮帮他。”

“……”冷颜被这句话给弄愣了。詹叔看着像是辋川院里的司机,应该是老板贺穆清的下属才对,可字里行间确像是贺穆清的长辈。不过辋川院虽然价格高,但是管理上真的比较像家族小店的管理模式,从“詹叔”、“张妈”的称呼就能看出来,其实比规范性的酒店管理,要更让人觉得亲切。

“谈不上学习,随便聊聊倒是可以。”

不多时,到了崇玉村。

詹叔将冷颜放到村口,看了一眼手上的运动手表,“五点左右,我来接你?”

“好,那麻烦詹叔。”

“客气了,我正好去办点事。”

崇玉村不大,通村绕下来30分钟足矣,冷颜先绕着村子转了一圈,最后一站,才是是崇玉村里,最有名的崇玉老宅。

老宅据说是明代一个秀才,临老衣锦还乡时建造的,秀才的后人几经修建、扩容,有了今日的规模。后来,那家人将宅子捐给了政府,成为免费开放的景区。

因崇玉村位置较为偏僻,崇玉老宅得以在漫长的岁月里,几经战火,幸存下来。这样的建筑,留存下来的本就十分少见,加上砖石结构的房子,木结构的装饰,都保留得极完好,这老宅就成为各大艺术院校很喜欢来写生的景区。

冷颜走到崇玉老宅门口,就遇到了一波正在写生的大学生。

有的提着水桶在画水粉、水彩,有的抱着画本在画速写,游客不多,但彼此互不打扰,很是和谐。

她从正门入,边走边看,看见有趣的图案或者迸发的灵感,就拿出本子画下来或者写下来。

老旧的宅院里自带一股木香气,可临近木门和花窗格子,又闻不出那木香是出自哪里。

冷颜迈过门槛踏入第二重院落时,夕阳刚斜,几线阳光绕过宅院的灰瓦白墙,投射在中庭长了青苔的石砖上。

一棵酢浆草从砖石缝隙里挤出来,孤零零开着一朵米粒大的小黄花,竟然是一片青绿中唯一的颜色。

冷颜蹲下,拿起手机,给它拍了一张照片,又小心翼翼摸了摸叶子,似在安慰它孤独的美丽。收起手机抬眼时,就看见面前的一双白色板鞋,停了脚步。

小白鞋的主人,也蹲下来,满是疑惑,“你在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