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湘脚步微顿,取出兜里的零钱递给司机,麻烦他稍等自己一会儿,得到司机的应允过后,她咬了下唇,朝着林延述的方向走去。
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一开始就说清楚。
林延述看到阮湘面容冷凝,转头作势要走。
他不该贪心的。即使已经猜到了结局,可他不想听,他想就此沉湎在自己这场白日梦里。
“林延述。”阮湘拉住他的袖子,逼他停下脚步。
她站定在他面前,声音冷若冰霜,一字一句道:“你现在这个情况,让我觉得,我很有必要把话说得再狠一点。”
“你今天帮了我,我很感谢你,也感动于你的所作所为。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即使你不来,即使在那个情况下没有人帮我,我也可以全身而退。”
她无视林延述色若死灰的神色,一言一行仿佛都在宣判他的死刑:“说到底,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助,反而因为你,我多余了许多根本没必要的愧疚烦闷心情,浪费了很多时间。”
“之前是我太过分,我不会再拿你当陌生人了,但我们也不会是朋友。”
“所以。”阮湘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去,“我们还是不要有那么多的联系,没有必要。”
垂在身边的双手越攥越紧,直到指尖刺入掌心,林延述喉结上下滚动着。他想开口,可唇上却像是被贴了封条,吐不出咽不下的话语卡在喉腔,直到舌根发苦。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林延述垂下眼眸:“为什么?”
“我一直搞不明白,明明前几天我们还相亲相近,虽然不至于无话不说,但至少也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好像就是一夜之间,你突然对我态度大变。”
“我反思过我自己,我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事情,惹你不开心了,可是我想不到。”
“你告诉我吧,阮湘。”林延述抬起头,苦笑一声,声音有难以压抑的隐忍不甘,“对我公平一点,起码让我死的明白。”
“你什么也没有做错。”
阮湘再开口时,下唇被咬得发白。她清楚,做错事情的根本不是面前的这个林延述。
可她也没错。
她只是不愿意自己再一次次地陷入泥沼,沾染得满身伤痕,只是不想再流泪,再体会背叛的感觉。
阮湘不是没想过试着再去相信他一次,起码他现在的爱是绝对干净无暇的。可她无法再放任自己再踏入同一条湍急的河流,看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时间能把所有美好的东西晕染得面目模糊,也能将所有伤痛粉饰太平。可已经有了折痕的书页,不管你再怎么轻手轻脚地抚平,那痕迹也只一眼就心知肚明。
不过是掩耳盗铃的爱情。
阮湘看着林延述,看着他因难过而颤抖的双臂,看他逐渐泛红的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林延述,有无言以对的愧疚感。
“既然我什么也没有做错,你又为什么要躲着我?阮湘。”林延述抑制住胸口不断扩大的闷痛感,咬牙道,“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怕我再次喜欢上你。
阮湘默默地想,但最后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她开不了口。
这对他们都不公平。
阮湘走后,林延述并没有打车,而是一个人走回了家。他回顾今天一天,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能这么“缤纷多彩”,也从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因为一个人这么忽上忽下。
他帮阮湘挡住宋誉的袭击时,全然是发自内心,本意是不想看到她受伤害。但他太贪心了,他贪心地享受着她对自己的好,并误以为她心里是有自己的,但这只是阮湘的礼貌而已,对谁都是如此。
林延述自嘲地笑笑,他坐在书桌前,面无表情地掐着自己的腰腹,那痛感让他轻声喘息,得到片刻的救赎。
垂下眼睑,他告诫自己的心,不要再犯贱了。
一夜无梦。
周六早上,阮湘从床上起来,简单地给自己做了份三明治,热杯牛奶。吃完饭后,她坐在书桌前开始背英语单词。
等时针走向八点,她不疾不徐地装好书籍、卷子、错题本,背上书包,站在门口。
王叔叔比她出来的还要早上几分钟,待阮湘上车系好安全带,他才颇为为难道:“小姐,先生说这周让您回家一趟,夫人想您了。”
阮湘本来倚在车窗,正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闻言,她神情呆顿片刻,拼命逃避脑海中霎时出现的一幅幅画面,努力把思绪只集中在司机的这句话上。
“不要。”她斩钉截铁地拒绝,语气森冷:“你转告他,我暂时不会回去。”
摔碎的饭碗、女人身上青紫交加的痕迹、无助的泪水、瑟瑟发抖的身体、还有,暴虐的男人。
那个家有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都让她最厌恶的东西。
阮湘忽然觉得有点冷,她把外套的领子立起来,一口气把拉链拉到最顶上,半张脸逃避般藏进去,动作一气呵成。
她垂下眼睑,睫毛止不住地颤动着。
补习的地点在距离阮湘家四五公里的芳华路,这里一整条街都是教育机构。她还没走几步,手里便被塞了一堆广告纸,每一张都许诺她将来稳上名校。
她无奈地笑笑,把它们尽数扔进垃圾桶里,到了补习地点,阮湘推开门,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位熟人。
那天拿五三当武器的混混头子周政安。
周政安挑起眉,打量了一下阮湘,问道:“你就是今天新来试课的学员?”
阮湘“嗯”了声,坐在他旁边。
半响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般,阮湘忽地睁大眼睛看向周政安问:“你是一直都在徐老师这里上课的吗?”
“对。”周政安吊儿郎当地靠在椅子上,“已经上了两年了。”
我去。
阮湘心里一惊,我好像遇到了未来的高考状元。
周政安瞧见阮湘双眼冒光地看着自己,有点好笑:“你是怎么让老徐同意你来当插班生的?之前他可从没有这种先例。”
阮湘神秘莫测地看了看周围,轻声道:“钞能力。”
“……”
“牛。”周政安失笑,“你叫什么名字?”
“阮湘。”
听到她的名字,周政安忽然来了兴致:“原来你就是阮湘,一中的是吧?”
“对,你还从别人嘴里听到过我?”
周政安点点头。
阮湘掏出书本:“谁?”
“周韵筝。”
“你认识周韵筝?”
周政安漫不经心道:“她是我表妹。”
“原来是表哥。”阮湘不着痕迹地跟未来的高考状元套近乎,露出个清甜的笑容,“以后请多指教。”
徐老师卡点来到教室时,身上湿了个大概。
他取了几张纸擦干头上的雨滴,朝两人抱歉道:“这太阳雨下得可真大,不好意思我差点迟到了。”
周政安瞥眼手上的腕表,神情可惜:“就差一分钟。”
“我怎么感觉你小子盼着我迟到呢?”
“你误会我了。”周政安指着身旁的阮湘,“我和新同学都翘首以盼你的到来。”说罢,他用胳膊肘推了推阮湘,长腿交叠,“我说的对吧。”
阮湘配合地点头。
“行。”徐老师拿出教材书,走到两人面前,“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半堂课过去,阮湘简直是茅塞顿开,醍醐灌顶,感觉被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浑身上下都通透了。不愧是未来的金牌教师,她默默赞叹,这钱花的值。
班里的饮水机坏了,阮湘有些口渴,打算趁着休息时间去对街买瓶水,但外面雨还没停,她又没拿伞,她犯难地站在门口,想着干脆忍忍算了。
周政安瞧见她一副为难的模样,把自己的伞递给阮湘:“你们出门都不看天气预报的吗?”
阮湘在心里暗暗肺腑:谁闲着没事每天出门都看天气预报啊。
她接过周政安的伞,道声谢,飞快地跑到对街的便利店拿了三瓶水,正要付款时,一道熟悉地声音传来:“阮湘?”
阮湘扭过头,意外地看见了迟辰和他身旁冷着脸的林延述。
林延述看见她权当没看见,眉目疏离,把脸别到一边。
还真的冤家路窄,她在心里默默吐槽。
“你也在这里补习?”迟辰好奇道。
“对。”
“还挺巧的,我和林延述也在这边。”
阮湘点点头,觉得尴尬,不想和他们再过多寒暄准备付钱离开,结果她一摸兜,悲催地发现她跑太急居然忘了拿手机,身上也没带零钱。
她不想求助迟辰和林延述,在心里天人交战,想着干脆放下走人得了。林延述似乎发现了她的困境,思考后,皱着眉拿出手机走向阮湘。
正当这时,周政安跑进便利店,他一眼就看到阮湘,无语道:“你出来连手机都没拿,怎么卖水喝?”
阮湘顿时如蒙大赦,感激地向周政安道谢,迅速扫码准备开溜。
周政安打开伞,勾勾手示意她跟自己一起走。阮湘跑到他身边,两人一起站在伞下,她扭过头朝迟辰道别。
正在这时,林延述突然上前一步,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周政安,喉结微动,语气不善道:“阮湘,他是谁?”
周政安瞬间听懂林延述话里的深意,来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致。
他玩味地接过阮湘手里的水,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懒散地靠在她旁边,轻慢道:“阮湘,你告诉他,我是谁。”
……
林延述备忘录:
2018年8月11日。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微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