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赵二家有一小块田地,位置不好,田块崎岖零落,形状比毕加索的画作还抽象。

这个年代还没有现代亩产高的水稻小麦等优良作物,只有黍(shǔ)、稷(jì)之类,难种难收获。

因此,赵桑语干脆把田里半死不活的秧苗全拔了,种上地瓜芋头之类的东西,长得快,挖出来就能吃。

反正她是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现在多了个初七。

没关系,两个人也能啃地瓜。

地瓜,甘甜水分多,含有丰富的膳食纤维等营养,非常棒。

赵桑语拿个小铲子在地里哼哧哼哧挖地瓜,初七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采桑叶,牛哥在旁边是的水塘里打瞌睡。

两人一牛,各自忙活。

茂密桑林后面,李娇娥早已暗中窥视许久,一双眼就没从初七身上挪开过。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皮肤又白又细腻,要是摸上一把,必定滑不溜丢。

个子高挑瘦长,但这个瘦,是精瘦,而非消瘦。

凭她阅男无数的经验,初七属于很好用的那种男人。

她越想越口干舌燥,嘴里骂初七,“真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天天跑出来勾引老娘。等老娘把你搞到手,折腾死你这小妖精。”

嘀嘀咕咕一大堆,净是些不堪入耳的荤话。

李娇娥是村里一富农唯一的女儿,家里宠着长大,如珍似宝。

溺爱娇惯之下,李娇娥完美地长成了一个废物流氓。

整日游手好闲,见着男人,不管人家是黄花闺秀还是已为人夫,全要调戏一把。

轻则当着人家唱淫词艳曲。

重则……

“啊——”

初七屁股忽然被人摸了一把,吓得他本能大叫,桑叶篮子都吓掉了。

他转身一看,不止身后何时多了个女人。

生得五大三粗,脸像几个月没洗似的,油光瓦亮。

李娇娥搓着手,“小郎君贤惠啊,大清早就来采桑叶,摘的哪里是桑叶,是姐姐的心呐!”

赵桑语听到动静,一抬头就看到李娇娥,连忙冲过去。

她挡在初七身前,隔开两人,警备盯着李娇娥。

“痞子李!你离他远点!”

李娇娥这人,村里人见人厌,都叫她痞子李。她从小听到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李娇娥依然笑嘻嘻,“赵二,你人穷酸,家里这表哥倒是长得俏啊。还天天打扮得妖里妖气,出来抛头露面。”她看了眼初七,“也不知道是在勾引谁。”

赵桑语气得发抖,“闭上你那张臭嘴。初七出来帮我干活儿,你少胡说八道。”

初七哪里能有勾引人心思。

他天生白净,每天洗把脸就就出门做事,穷得只能穿赵老爹的旧衣裳,何来打扮一说。

李娇娥无中生有乱讲话,气得初七脸色煞白,唇瓣被牙齿咬得通红。

李娇娥见初七生起气来更漂亮,越发来劲儿,嘴里越说越过分。

赵桑语忍无可忍,举起手里的地瓜就要砸她。

“哟,别真生气啊,我就随便开开玩笑。”李娇娥笑嘻嘻,一把搂住赵桑语。

李娇娥瞥眼初七,小声跟赵桑语商量。

“赵二啊,你家初七长得这么俏,一看就带劲儿!白白放着多浪费……”

她从荷包里掏出块银子,“给我玩玩儿,就玩儿一天。这块银子你掂量下,很重的!你得卖多少丝绸才挣得出来啊?绝对划算买卖。”

一瞬间,赵桑语感觉全身气血都涌向了脑门儿。

她盯了李娇娥三秒,一地瓜按到她脸上,正中面门。

“我玩儿你爹!!!”

赵桑语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

她从李娇娥腋下钻出来,一脚把人踹进水塘里。

牛哥被这动静吓一跳,伸着脑袋看戏,哞哞叫。

李娇娥鼻子被地瓜砸出血,在水塘里大喊大叫,骂赵桑语和初七一对狗男女。

赵桑语还不解气,左右瞄瞄,捡起根木棍,将李娇娥往水里按。

“还玩儿吗?姑奶奶今天陪你玩儿个够啊!带劲儿不?啊,奶奶问你带劲儿不!不够我再给你加点。”

说罢,赵桑语扔掉木棍,捡起散落一地的地瓜,一个接一个朝落水狗砸去。

她真的很生气!

赵桑语以前爱在网上闲逛,总能看到些下头男的恶心言论,充满男凝和对女性的不尊重,随意造黄谣。

今天,居然现实里见着个女流氓玩女凝。

可见人恶心起来,不分男女,纯粹是品格低劣欠教训。

初七招她惹她了?好好一正经人,被她视为玩物。

李娇娥喝了好几口饱含牛哥便便的矿物质水,又被几个大地瓜砸得七荤八素。

口里的话终于从骂变成求。

初七怕闹出事,拦住赵桑语。

赵桑语大哼一声。

她扯起水里的老牛,一手牵着牛一手牵着初七,朝家里走去。

初七垂眸望着自己被赵桑语牵着的手,又看看她的背影。

心脏嘭嘭嘭,跳得极快。

回到家中,赵桑语才开始后怕。

她假装镇定,叫初七好好休息会儿,自己寻个借口,跑去张大娘家求支招。

“你糊涂啊!年轻,冲动!痞子李是好惹的吗?她是家里的宝贝,挨了打,她爹娘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张大娘听了,戳戳赵桑语的脑门儿,恨恨道。

赵桑语抱住张大娘腿一阵哀嚎。

“呜呜呜呜,大娘,怎么办啊?我当时真的很生气嘛!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现在好害怕,你救救我——”

“瞧你这没出息地样,当时怎么不脑子多转一下弯。”

张大娘将赵桑语扯起来。她坐到椅子上,思考一会儿,去房里拿了个不知道是杀猪刀还是西瓜刀的家伙,上面都是陈年老锈。

张大娘拉着赵桑语去院子里,边磨刀边跟她说话。

“以李娇娥家里的行事作风,肯定不会轻易饶过你。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赵桑语看着逐渐亮起来的砍刀,脑子一片空白。

她生在红旗下,从小脖子上的红领巾鲜艳热烈,最血腥的事还是来这边后杀过几只鸡,从没想过自己有拿砍刀对抗人的一天。

张大娘跟赵桑语交代完做法后,刀也磨得差不多了。

她将刀塞到赵桑语手里,心怀愧疚,道:“我腿脚不便利,跟你过去也帮不上太多忙。而且,说句实话,我在村里谋点日子挺艰难,要是去了的话,以后我怕……”

赵桑语明白张大娘的意思,“我懂,这事本来就是因我而起,跟你无关。你已经帮过我太多了,你本没这义务,我真的很感谢你,真的。”

张大娘心里不好受,“别怪姐。”人都是自私的,她们非亲非故,没到拼命的程度。

赵桑语哽咽,擦下眼泪摇摇头,“不会。要是出了意外,可以的话,你帮我照顾下初七吧。”

张大娘叹气点头,拧了条湿手帕递给赵桑语,“擦擦脸吧。你哭哭啼啼回去,初七一个男孩子,看着只会更害怕。”

赵桑语洗把脸,整理好情绪,扛着刀回到家里。

初七在家中等得急躁,根本静不下心来休息,赵桑语留的果子也一口都吃不下。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初七连忙出去。

赵桑语冲他笑笑,拉他进屋坐下。

“我去找张大娘闲聊了一会儿。”赵桑语故作轻松,“你怎么没吃果子呢?”

初七不理会她的题外话,面容严肃,“桑语,张大娘怎么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赵桑语踢踢扔在地上的刀。

初七看着刀好一会儿,“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不会遇上这种麻烦。你的生活会很平静。”

“从小到大,痞子李都以欺负我为乐。我娘给她家打过工,仿佛我就天然低她一等。我爹为人老实,只知道埋头做事,任劳任怨。痞子李的娘偏偏爱欺负她,就像痞子李对你那样。”

赵桑语拥有赵二的记忆。

刚来那会儿,她看记忆都是走马观花,只觉赵二是个软蛋窝囊废,又穷又没用。

她很看不起赵二,简直是女人的耻辱。

可在这里生活久了,直到今天,她才真正对自己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深刻同情。

赵二死了。

在给她爹安排下葬队伍时,她占了别人最后一次便宜,打算将自己的白事一起办了。

她睡在她爹尸体旁,活生生绝食而死。

她活得太痛苦,没有亲人,没有快乐。

死前最后一刻,赵二在牵挂家里的牛,她死了,以后没人喂它可怎么办。

想到这些,赵桑语心里难过。

赵二只是天生脑子笨,性子软。

这能算什么大过错吗?

她从来没害过人。

其实,是个很可怜很可怜的人。

赵桑语想起点事,跑去房里翻箱倒柜,拿出积攒的所有财物,交给初七。

“钱不多,但是有总比没有好,你都拿着。万一我出什么事,你就赶紧跑。张大娘也会帮你。离开这里后,另外找个地方生活,或者试着找回家去,随便你,反正照顾好自己。”

初七听着这仿佛诀别遗言的话,再是忍不住,眼眶发红。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想不通。

在他的心里,人和人之间,似乎不应该是这种关系。

赵桑语是傻子吗?

他们才认识几天?

赵桑语想想,“也说不上特殊原因,只是觉得,强者就该保护弱者吧。”

她是穿越而来,根本不知道回去的途径在哪里。

她希望,初七能回家。

她真的好想好想爸爸妈妈,想家里的空调和西瓜。

看着初七,笑起来,“别这么沉重,我说了,只是以防万一。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我可不是束手就擒的废物。”

外面隐约传来动静。

赵桑语叮嘱初七在家里别出去。

她拿起刀,走到院子里,扯过板凳张开腿坐下,一把大砍刀握在手中。

怕是当年关公耍大刀的气势也不过如此。

不远处,李娇娥哭哭啼啼捂着脑袋指路,她爹娘一左一右,怒火冲冲。

后面还跟着几个女人,手中都拿着棍子等物。

一群人恶狠狠往她家冲来。

事到临头,赵桑语心里反倒忽然平静下来,刚才的紧张和胆怯消失不见。

她冷冷盯着那群恶徒,握紧手里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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