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中秋

两日后,中秋宫宴的宾客名册,便被专程送到了明义殿中。

段淞还算是个有信用的领导,没让她去三催四请向上管理,比她之前的老板靠谱多了。

傅南霜拿到名册后,目的十分明确,直接翻到了中书省官员的那一页。

名册中的纸张用的是平整细腻的冷金笺,纸面上还散发着犀角墨的清香。

傅南霜在字句中细细搜寻,片刻,她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那行字:

「中书侍郎 齐越泽 妻虞氏」

傅南霜满意地在“虞氏”二字上反复摩挲,就像看着一张还未兑现,但已经确认了中奖号码的大额彩票。

快了。还有一个月,她马上就可以兑奖了。

在这个月的头几天内,傅南霜本还有些担心,段淞可能会三五不时的去后宫转悠。

她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又要如法炮制再三救场,这方法第一次有用,而在而三可能就不灵了。

但并没有。

根据明义殿墙角社传来的独家消息,段淞似乎是被前朝某件极为棘手的政事绊住,正忙得不可开交,晚晚点灯熬油,时不时还要和吴相大动肝火,根本无心顾及个人问题。

一切都异乎寻常的顺利。

傅南霜甚至觉得这顺利来得有些虚假,难保会有些隐雷埋伏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引线悄燃,蓄势待发。

但也没有。

就连准备宫宴的冷叶二人,都在各自忙碌着她们负责的部分,无人去段淞面前刻意露脸,更不用说到她这里来寻些莫须有的帮助。

就这样,傅南霜成为了整个宫中的唯一闲人,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午后还能续着困意小憩一阵。

醒着的时候,便是听风,看云,赏湖。

傅南霜过着提前退休般的恬淡生活,不疾不徐地来到了中秋这日。

她的开奖日。

中秋宫宴的地点,早早就定在了西边的麟德殿。这地方正处好在明义殿和长安殿之间,地势却比二殿更高出不少,应当是宫中的最高点。视野极佳,能将广阔的湖面尽收眼底。

她也终于知道,自己在寝殿中瞥见的那一角湖水,原来是太液池。

开宴的时间定在傍晚,但她一早就被唤起,这大半日的功夫,都被用来给她梳妆打扮了。

傅南霜像个木偶似的被宫人提来捏去,但她根本无心于此,毕竟宴会的主角并不是自己,也没人在乎她究竟用了什么口脂,簪了什么珠花。

她这些日子唯一干的正事,就是暗中积攒好了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裹,藏在了她的床榻和房墙的夹缝之中。

每当入夜,她只有探着手摸到那大礼包外的锦缎,才能心满意足地睡去。

万事俱备,只等开奖,随时离职。

酉初,装扮妥当的傅南霜,被宫人引着进入了麟德殿的正厅内。

她只在刚确定宴会地点时来过一次,而后便由着冷芷蓉对此进行装点,此时的内厅,却与她初次来时全然不同。

冷大小姐的审美确实不错,是可以在简历里加上一条“有大型活动承办经验”的那种不错。

装饰宴厅的锦缎,并非寻常宴席上的大红大紫,而是略显清淡的浅粉薄青,在廊柱案边垂垂缀下,隐隐能瞥见其上的精细暗纹,颇有几分工笔画的意趣。

而在每个席位之间,又错落有致地半围起了屏风,那屏风却不是用宣纸或薄绸糊成,而是独具匠心地串了一排细密的珠帘。

每个席位的排布也十分有讲究,既方便主位上的帝王将所有席位尽收眼底,而各席之间却又能保持几分恰到好处的隐私,低声絮语无人可察,家中女眷也不怕人窥视。

但若是想要同邻座往来,只要将那珠帘微掀,既不影响同侪上下间的寒暄,也不影响主母小姐间的问候。

当真是巧思独具。

此时宴厅之中的宾客已经来了大半,只余下几位重要宾客还未到场,傅南霜对着印象中的名册,猜测究竟是哪几位在争着压轴。

她坐在段淞的席位旁,距中轴线偏了一尺,勉强算是半个主位,能看清其下的绝大部分坐席。

段淞自然是要最后入席的,而与主位最近的左侧与右侧的两个次席,目前也还空着。

朝中最大的官员,就是那主管三省的三位宰相,可他们已经入席,坐在了更靠下席位上。

傅南霜入座路过他们时,这三人还同她见了礼。

虽然居高临下阴阳怪气的。

所以,这两个位置,只可能属于并未出现在名册上,但又地位超然的人。

皇亲国戚。

傅南霜略略回忆,其实原书之中并没有对男女主感情线以外的人过多着墨,她只依稀记得,男主似乎有个大他几岁的姐姐,是本朝的长公主。

所以,其中的一个席位,应该就是那位长公主的了。

她刚得出这个结论,便听见殿内喧闹起来,不少人起身到殿门口迎接,片刻,便见众人簇拥着一名高髻云鬓的年轻女子,款款而来。

很明显,长公主得到的注意力要比自己进殿时多出了几个数量级。

但傅南霜不会计较这些,她只是有些犹豫,究竟是长公主的地位高,还是皇后的地位高?自己需要给她行礼吗,还是等她过来给自己见礼?

正当她垂眸闪躲对方的目光,避免视线交汇的尴尬时,却听得一声:

“陛下驾到——”

傅南霜其实并没有给男主行过大礼,她必须得承认,给一个愣头小子下跪这事让她多少有点心理障碍。

但今时不同往日,男主和女主命运的齿轮即将交汇,她自己的齿轮也马上可以下岗了。

她可以忍。

段淞来到她身侧,目光似是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朗声宣布免礼。

开席。

傅南霜坐回了自己的席位上,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膝盖。行这种大礼确实不好受,还好以后再也用不上了。

她的视线稍移了半分,却发现右手边的那个席位,直到现在还空着。

很奇怪。

“无妨,”段淞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叔父向来是不愿入宫的。”

傅南霜并不知道他说的“叔父”究竟是谁,但也并不妨碍她装作了然地点点头。

刨根问底势必迎来新的对话,她嫌麻烦。

紧接着,她便也没有闲心去旁人的动向了。

因为这席上的一道道珍馐,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精力。

叶如曼确实是个美食届的行家里手,每一道菜肴的味道,都让傅南霜在惊讶与赞叹之间游移。

出乎意料的食材与调料相组合,却碰撞出了瑰奇的美味。

傅南霜也曾因一些商务场合,跟着老板蹭过几顿米其林黑珍珠,可若是和这次宫宴中的相比,至少是空星和三星的差别。

但很可惜,以后再也没这个机会了。

傅南霜不无遗憾地又夹了一筷炙鹿肉,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甜酸微辣,还带着炙烤后独有的肉类焦香,酥皮裹着醇厚的酱汁,口感软烂而不失微弹,回味迸发出诱人的鲜甜。

哎,要是能把叶如曼一起带出宫就好了。

她放纵着口腹之欲的同时,也放任因兴奋而跳脱的思绪吞噬着她。

其实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等女主入了宫,她怎么着也要把这冷叶二人一道劝出宫,到时就在宫外开个酒楼,一人负责前厅,一人负责后厨。

她负责吃。

妙极。

所以关键就在于,要先让女主顺利入宫。

对了,女主!

傅南霜吃得太过投入,直到这时才想起今日的重头戏。男主和女主到了这个时候,也应该看对眼了吧。

她用锦帕擦了擦嘴角,端起一杯被她偷偷混了些葡萄酒的桃浆,侧首轻瞄,却见段淞正盯着某处,微微出神。

没错,就应该是这个表情。命中注定,坠入情网,不可自拔。

傅南霜兴味盎然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他凝视的对象,只是一旁酸枝花架上,摆着的一株茂密兰草。

甚至连朵花都没开。

不应该啊?

这宫宴明明已经过半,她都吃了七八分饱,难道还没走到剧情的关键节点吗?

傅南霜微眯起眼,在下方的席位中来回扫视,仔细寻找着女主虞鸢的身影。

原书中花费了大量笔墨,来描写女主那令人惊异的美貌。

她身形纤弱似蝶,细腰盈盈如蜂,双腮粉白似新荔,鼻腻柔滑如鹅脂。

当然,还穿插着一些似兔似鹿如猫如狐的复杂成分。

总之,多个物种的特性,在她身上达到了完美的和谐。

最关键的是,她有一种极为特殊的、仿若雪花落于指尖的脆弱感,短暂却惊艳,让人忍不住想要抢夺、呵护、私藏。

反正男主就是这么干的。

但傅南霜在人群中,并没有发现哪位夫人小姐,看起来脆弱得像个雪宝。

所以还是作者描写得太夸张了吧,毕竟她也很难想象,究竟什么样能人异士才能长得像个动物园儿。

傅南霜收回目光,总觉得心中不太踏实,难道女主今天根本没有来参加宫宴?

可她事先特地确认过,虞鸢明明就在宫宴宾客的名册中,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动吧?

“怎么?”段淞见她在宾客中扫过之后,似是有些失落。

“没...没怎么。”傅南霜轻笑着揭过。

只是在帮你找你的真命天女罢了。剧情运行良好的背后,总有炮灰在替你负重前行。

“在找人?”段淞似是随口一问,却让傅南霜心头微跳。

“倒也不是,只是先前明明看过宾客名册,但现下却无法将名字与面孔对上,有些迷茫,让陛下见笑了。”她借着话头,侧身掩面,似是觉得羞赧。

段淞这人虽年岁不大,但眼力颇毒,倒像真能看透人心似的,傅南霜不愿将自己的表情全数暴露给他。

有点危险。

“无妨,我先教你认几个,慢慢来便是。”段淞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兴致。

“那...妾便劳烦陛下了。”傅南霜本想拒绝,但觉得借着这个机会,若是能直接让找到女主的所在,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嗯,你还记得名册中谁的名字?”

“中书令,吴长勍。”傅南霜不想一开始就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先提了个幌子。

但也是因为其他的名字她根本没记住,除了女主的丈夫,她唯独就记了这一个。

吴长勍。无长情。

挺好记的。

“换一个。”段淞面色一冷,明显不想提起和这人有关的任何话题。

“那...”傅傅南霜刻意思考了片刻,似是颇为吃力才堪堪回忆起第二个名字,“中书侍郎,齐越泽?”

段淞双眸一转,甚至都没花功夫在人群中搜索,直接精准地用目光指向了席中某处,“就是那个,面色发黑的。”

傅南霜满怀期待,顺着他指出的方向望去,但当目光定住时,心头却倏地一凉。

这位中书侍郎,居然是独自前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仿杠先声明一下,没有雌竞原女主的意思,原女主后面会出现,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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