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狡辩

傅南霜那一条已经跨入殿门的腿,就这样悬在半空,落下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

她之前上班的时候,最不愿意面对的场面,就是老板当众大发脾气。

即使发火的对象不是她自己,但每一声怒吼都会让她神经紧绷,共处一室的每一秒都无异是一种煎熬。

她就不明白了,有问题直接解决问题就是了,发泄情绪有什么用呢?员工又不是你的奴隶,还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

“还愣着做什么?”段淞斜瞪了她一眼。

“是,陛下见谅。”傅南霜还是落了脚,入殿后垂头立在柱旁。

这回没办法,人家确实是皇帝。

“见谅?”段淞冷笑,“你还需要朕见谅?朕看你胆子大得很呢!”

“妾不明白。”傅南霜决定先装傻。

“你!”段淞怒极反笑,“好,那朕问你,今日你同那贤妃都说了些什么?”

“不知贤妃可是冒犯了陛下?”傅南霜也很好奇,那邱蜜儿究竟是闹了多大的脾气,才让他这般不能自已。

人家当皇帝都喜怒不形于色,看来男主还是年轻,情绪管理有待加强啊。

“你倒是惯会反客为主,”段淞不免回想起刚才的场面,只觉身上一阵恶寒,冷哼了声掩饰心中波动,“是朕在问你!”

“回陛下,妾也并未同贤妃多说什么,不过是彼此寒暄几句罢了。”傅南霜在“彼此”二字上加重了读音。

职场甩锅第一步,先指出对方的责任。

“寒暄?”段淞明显不买账,“那她为何喊打喊杀地说你要谋害她?”

傅南霜也有些无语,不就是少她点儿家乡特产而已,又不是要饿死她,这公主的心理素质未免也太差了。

“大概是外族语言不通,表意不明,难免有些误会吧。”

第二步,抬出不可抗的外部因素。

“皇后,你当朕派去名义殿的人,是个摆设不成?”段淞见她油盐不进,直接拆了她的台。

傅南霜用余光扫了眼今早出现过的那名内侍,腹诽你都知道了还装模作样地问个什么劲儿呢。

“陛下,妾没做错。”

第三步,如果以上都没用,那就开始理直气壮地狡辩吧。

“你没做错?”段淞被她这义正辞严的姿态堵得一阵气短。

“是,妾念在贤妃是异族公主,又初入宫廷的份上,既没有强求她行礼,也没计较她言语上的冒犯,况且她已入我大赟,入乡随俗,改换口味也是应该的。

“后宫诸位嫔妃,哪一个不是金尊玉贵,衣食住行一样要遵循宫中旧例,如何能单为了她一人开特例,所以妾也不知,自己究竟何错之有。”

“……”

段淞想要反驳,可她摆出这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自己一时又找不出她的漏洞。

不对,不能被她带偏了,自己今天可是要质问她失职的!

“朕说的是这件事吗?”

“您说的不是吗?”

段淞一窒,冷着脸将宫人都清退出去。

“朕说的是你此前口口声声说要替朕分忧,结果呢?”

“结果……如何?”傅南霜抬起眼,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这副有怨在胸而不得吐露的模样,倒像被什么人侵犯了似的。

段淞目光一闪,避开了她探究的视线。

他如何能让她知道,自己被那衣不蔽体的蛮族女子冲上前拦腰抱住,还当着众人的面口无遮拦,高声喊着只要许她皇后之位,马上就能为他诞下子嗣。

更让他难以启齿的,那女人还颇有几分蛮力,自己本想要摆脱她,竟还一时挣脱不开,后来还是喊了两个内侍上前,才合力把她拉走。

他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女人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要当场生吞了他。他何曾见过这种阵仗,谁能想到赫合女子竟恐怖如斯。

他当初就不该松这个口让她入宫!

“你不要管结果如何,”段淞深吸一口气,勉强找回几分自信,“朕既将她移交给你,你就不应该让她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可她毕竟是陛下的妃子,妾也不便阻拦吧。”傅南霜面露难色。

“......”

段淞心道荒唐,你之前在长安殿截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昨日可是自愿提出为朕分忧,不让后宫诸事影响朕的前朝韬略,自己夸下的海口,怎么现在就不认了?”

“陛下明鉴,并非妾不作为,只是妾以为贤妃不比旁人,于前朝而言没那么重要。”

傅南霜真正想说的是,因为只有邱蜜儿没死。

这位赫合公主,算是全书中唯一一个意外。

虽说她在后期被男主厌弃,但在宫变之中,却被赫合留在京中的探子所救,并以假死掩盖,秘密送回了她的母国,最终成功活了下来。

傅南霜曾经思考过原因,按作者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能放过这样一条漏网之鱼呢?

后来她看了眼番外才知道,说是这位公主生性奔放,一生之中除了男主之外,暗地里还有不少其他的情郎,甚至在入宫前便有了。

总之在作者的逻辑里,一个女人只要对男主“不忠”,就成了一个荡/妇,但相应的,这也成了她的保命符。

毕竟荡/妇对女主是没有威胁的。甚至保留她的存在,才更能衬托女主的高洁。

真是荒谬又讽刺。

但念及邱蜜儿并没有性命之忧,加之男主在一段时间内还挺喜欢她的,傅南霜觉着,既是你情我愿,她也不便打扰人家的好事,也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朕竟不知,前朝如何原来是你说了算?”段淞冷笑,反唇相讥。

“...妾说了不算。”傅南霜半耷拉着眼皮。又来了,老板们就不会好好说话么,非得阴阳怪气。

“那是谁说了算?”

“自然是陛下。”

“那朕告诉你,她对前朝局势极为重要,”段淞在案上一拍,中气十足,盖棺定论,“给她找点儿事做,别让她来烦朕。”

“...是。”傅南霜无力反驳,只得应下。

她步履沉重地转过身,正欲离开,却又突然听得身后段淞出言将她叫住。

“你要去哪儿?”

“妾...回明义殿啊。”傅南霜回首,一阵莫名。她倒是想出宫呢,那也得出得去啊。

“都到这个时候了,留下用饭吧。”段淞给她抛去一个眼色,颇为宽宏大量的模样。

“陛下,这就不用了吧。”傅南霜面色一僵,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谁那么想不开要和老板吃饭啊。

“让你留下你就留下,免得旁人还要说我苛待你。”段淞一边说着,已经招呼宫人进殿,命他们为帝后二人布饭。

傅南霜骑虎难下,就这样被强行架到了食案旁。

段淞的午饭要比明义殿的丰盛不少,规格堪比昨日的宫宴,甚至还有几道类似的菜肴,但她压根不敢动筷子,双手在案下无助地抠着桌腿上的木雕。

傅南霜在宫宴上还能吃得自得其乐,但此处不比宫宴,那是多对多,这是一对一。

而且和老板吃饭的重点不是吃饭,而是社交。吃饭的同时还要察言观色,适时接话。

于她而言,无异于是在上刑。

“怎么?”段淞搛了块炙鹿肉,“不合你的口味?”

“没有没有,”傅南霜局促地干笑了声,“妾只是...还不饿。”

“真不饿?”段淞将那鹿肉举在她眼前,“我看你昨日还挺爱吃这道菜的。”

“...不饿,”傅南霜吞咽了一下,“谢陛下记挂。”

“得了吧,”段淞轻哂,随即将鹿肉放在她盘中,“装模作样给谁看啊,这套路数不适合你。”

傅南霜盯着自己盘中那块表面微焦而闪着油光的鹿肉,决定还是暂时屈服于自己的食欲,毕竟食物已经在她盘中,也无法分给旁人,最后被丢掉总之浪费。

她刚将那块肉送入口中,又听段淞似笑非笑地开了口。

“想喝酒吗?”

傅南霜心头一跳,若是能配上昨日的葡萄酒,那确实是再好不过了。

“也并非不可。”

段淞命人为她倒了杯葡萄酒,另在一旁备了一杯桃浆。

傅南霜盯着酒杯,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正准备端酒的手被她强行压下。

男主突然对她这么和善,让她开始觉得这顿饭有些不吉利。

这酒里,怕不是另外加了点儿什么佐料吧?

“早晨皇姐去了你那里?”段淞扫了她一眼,随口发问。

“是。”傅南霜心说果然,就知道这顿饭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她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说你爹可能另有其人。

“皇姐极为和善,怕妾不敢拜访,便主动前来相见,还邀妾去宫外小住呢。”傅南霜摆出一脸商务场合的亲切假笑,但她也想顺便试探一下段淞对她出宫的态度。

“嗯,”段淞点点头,“皇姐确实最为好性了,她可对你说了我的事?”

“陛下多虑了,”傅南霜维持着假笑,“皇姐只说陛下政务繁忙,让妾多多关心陛下呢。”

段淞搛菜的手一顿。

“那你是怎么回的?”

“这自然是妾的本分。”

“你知道便好。”

段淞暗暗冷哼,入宫一个多月连碗汤都没给他送过,还好意思说什么本分。

饭后,段淞赶着去见朝臣,倒也没有多留她。

傅南霜终于得以脱身,踏出紫宸殿外后,生怕他反悔似的,她又一鼓作气地快走了百十来步,才深吸了口干燥微凉的秋日气息。

后宫打工倒计时,还剩二十三天。

她勉强还能忍。

但这一上午都在跟人打交道,她现在只想回去把自己关在房内不见任何人,什么宫宴啊后妃的,明天再说吧。

回明义殿的路上,傅南霜穿行在步道的高墙之间,周边宫人见着她的仪驾,皆神色仓皇,匆匆回避。

“宣芝,快跪下,是皇后殿下。”

傅南霜在嘈杂中捕捉到了一句低语,不由愣了一瞬。

宣芝。

这个名字她有些印象,也是原书中男主后妃中的一员。

最后什么下场来着?

众宫人只见皇后又走了几步,却突然脚步一顿,立在原地,面色微凝,似是苦苦思索着什么。

半晌,她回神侧首,目光直指跪在道旁的一个宫人。

“你叫宣芝?”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朕这么贴心,她肯定感动得睡不着觉。

霜姐:(午夜惊醒)狗男主现在就要给我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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