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味的洗发水香味充满整间浴室,旺达坐在被白花花泡沫铺满的浴缸里,水线及胸,水温恰好,在裹满泡沫的红发间穿梭的手指按摩的力道也恰好。
“布鲁茜,你在理发店打过工吗?”
“这倒没有,在理发店打工要从学徒做起,我没那么多连贯时间”,布鲁茜用泡沫在旺达头上堆了两只羊角,又很快撇掉。
“但你洗头发很舒服”,旺达打了个呵欠,“我都快睡着了。”
“大概是我给院里的小孩们洗头练出来的手艺。院长妈妈和老师们忙起来的时候,年纪大的孩子就会帮忙带小孩。”
“院?”
“福利院。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旺达缩了缩,“抱歉。”
“不,这没什么。说到理发的事,我还很会理寸头”,布鲁茜回想起过去的事,不由浅浅笑了下,“在我们那犯错会被罚理寸头,我当时负责拿推剪理发。当然我自己也是被罚的人之一。一直到初中毕业后开始自己打工挣学费,我才留住了头发。”
布鲁茜让旺达往后仰着脑袋,拿起花洒开始用温水冲洗泡沫,动作细致小心,没有一点泡沫水溅到旺达脸上。
“你有测过基因吗?”
布鲁茜以为基因这种词对小孩来说应该属于高难度词汇。
她想起了曾风靡一时的基因检测企划项目,当年她也心动地交费将个人样本送去检测过,想知道自己素未谋面的血亲们来自何方。检测结果显示她有接近一半的罗姆人血统,所以自带健康自然的小麦肤色。
但那是梅西耶的,她可不知道角色卡布鲁茜是什么血统设定。
“没有吧,你具体想问什么?”
“就是在血液里、基因里有一种特殊的什么……”,旺达艰难地描述着。
谈到这个,含有一定二次元浓度的布鲁茜就不困了:“我刻进DNA里的东西有很多,各种名场面、名台词,看过的番,咳咳。”
布鲁茜及时住嘴,她不确定角色卡是否需要一个【宅】标签。
没接触过二次元新世界的旺达一头雾水,停顿几秒让大脑思考反应一会,才继续问:“关、关于你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吗?”
“不,是前不久才获得的。”
“从哪里来?”
‘哪里来的?从系统那抽的。’
不过布鲁茜巧妙地运用话术改变表达方式:“从一位熟人那获得。”
旺达细长的眉梢向下落,不由流露出一点显而易见的失望。布鲁茜从旺达的这种反应里嗅到了隐藏剧情的味道。
“怎么了?”
“我以为我们会是同族”,旺达垂着头,语气沉闷。
“你是说变种人?”,布鲁茜记得旺达曾说过这个奇怪的名词。
“……”
旺达闷闷嗯了一声,布鲁茜见她不太想继续说这个,便换了个话题方向,根据通过鉴定技能获得的信息提问:“你们是在找爸爸?”
“你怎么知道”,旺达突然瞪大眼睛,抱着一丝希望追问,“难道你认识他?”
“你们应该算他的孩子……”
布鲁茜想的是,游戏里控制NPC个人行为的小算法应该都是从掌管主权的系统中心分割出来,说NPC都是系统的孩子也不是不可以。
“哔——”
系统在微型耳麦里放了一声相当尖锐的屏蔽音,震得布鲁茜僵住好几秒,耳朵嗡嗡作响。系统重音强调:“我只有过一个女儿。”
在系统出声的同时,时刻关注布鲁茜的旺达在她的迷雾思维领域里隐约察觉到第二个意识的存在,扭头直勾勾望着布鲁茜。
布鲁茜在旺达期待又迟疑的眼神里摇了摇被尖锐蜂鸣贯穿的脑袋,恍惚着照系统的话改口:“不,他说他只有过一个女儿,是我想错了。”
刚赋予希望便又残忍打碎,饶是在感知他人情绪上不甚擅长的梅西耶都能察觉到旺达无比低落的心情。
NPC表现出来的强烈真实感让梅西耶有一瞬间以为自己面对的真的是一个与弟弟相依流浪,寻找父亲的小女孩,而非一堆由冷冰冰代码构成的电子信号。
梅西耶随即便否决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感觉。如果这真是一个真实世界,那能对这个世界进行量化和数据编排的游戏系统的存在将会把整个故事转变成恐怖惊悚风,而自己也会成为第四天灾的一部分。
不至于、不至于。梅西耶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虽然喜欢通过动漫游戏短暂脱离现实世界,日常期盼非日常的发生,但她等待的非日常才不是这种,起码也要降个维度变成纸片人转生异世界吧。
也许她该安慰一番状态低沉的旺达,但可惜她嘴笨,不会说安慰人的好话,构思半天,顺便拿长毛巾给小孩湿头发包了个绵羊头,最后也只是轻抚旺达肩膀,说:
“If you need,I’m just being here.”
旺达回握住她的手,一直以来感受到的挥之不去的熟稔感,就好像她们曾在过去并肩作战,而看着布鲁茜时,又有一种微妙的割裂陌生感不断打压那股熟稔感。旺达会怀疑她们是否在她失去记忆开始流浪前就认识,但算了算年纪,相差再大的忘年交都不可能是与不记事的几岁小孩同生共死。
“好了,出来吧,别泡太久着凉了。今晚先穿我的衣服,等明天再去买点合适的衣服。”
布鲁茜放掉浴缸里的水,又冲洗几遍,重新放热水,然后先把穿好衣服的旺达送出来。心理诊所三楼的卧室带浴室和小厨房,倒没有专门吃饭的空间。布鲁茜找了张硬纸板垫在两摞书上充当小桌,给旺达倒了杯热好的牛奶,又招呼皮特罗进浴室。
然而布鲁茜刚拿上毛巾,光溜溜还滴着水的小男孩就扒着浴室门探头问:“布鲁茜,我用哪条毛巾啊?”
“在这”,布鲁茜把毛巾递给他,“你这就洗好了?”
皮特罗用布鲁茜看不清的速度擦干身上的水珠,“只要在水里高速震荡就能洗干净,就和那个超声……超声波清洗机的原理一样。”
布鲁茜又一次为小孩的词汇量丰富惊叹。
“用泡泡洗了吗?”
皮特罗眼珠不自觉向右转,“用了。”
“他说谎”,捧着热牛奶的旺达毫不留情戳穿弟弟的谎话,“用没用闻一下就知道了。”
布鲁茜敲了敲浴室门,示意小孩回去重洗,“洗澡还是你自己来,我可以帮忙洗头发。”
皮特罗做了个扁嘴表情,刷的一下就回到浴室泡在浴缸里蹲着,毛巾被他顶在头上。
说实话,因为小孩的绿皮肤,泡在水里露出上半身的画面像极了日本怪闻里目击河童时的情境。布鲁茜忍了一下,没把自己的幻视讲出来。
而给小男孩洗头发,要比给女孩洗头发麻烦得多。因为男孩好动,皮特罗更是格外好动,常常是布鲁茜看着他明明就乖乖呆在浴缸里没动,飞溅的水花却一波接一波。
“我也要绵羊头”,皮特罗想要旺达同款。
布鲁茜木着脸抹了把脸上的水,“好的,没问题。”
最后布鲁茜给皮特罗绑了三遍毛巾。一遍是皮特罗好奇自己拆散了,手指才刚离开毛巾的布鲁茜默默重绑。另一遍是皮特罗速度太快,一冲出浴室就把绵羊头甩脱了,抱着毛巾又跑回来请刚站起身的布鲁茜再绑一次。
不过顶着绵羊头的双胞胎围坐在搭起的简陋小桌前吃便当的画面还是相当治愈。因为太可爱了,所以麻烦都可以忽略不计,在游戏里照顾两小孩比起在福利院照顾一两岁的小恶魔们简直不要太轻松。
布鲁茜收拾好浴室,看了眼在床上睡成一对括号的两小孩,动作小心地关灯,出门下楼,进了二楼办公室,给情报来源杰克怀特拨了个电话。
首先,她尝试关心了一下怀特:“最近怎么样啊?在干什么?”
怀特:……打电话过来前不会先看看现在几点吗!
他瞪着手机时间示数,还是勉强平息下不满,随口扯谎应付:“在工作,我在帮里大小也算个管事的,不能什么事也不干。”
“我还以为你会在睡觉。”
如果说在睡觉的话,布鲁茜就会挂了电话等白天再说。
怀特恨不得白眼翻到天上去,但语气还是尽可能恭敬地敷衍:“我们干这活的作息都有些乱,海文不睡人不睡。”
布鲁茜看了眼小地图,轻声念叨着代表怀特的绿色小点所在的街道和门牌号,稍微停顿一下,语气柔和:“我看见你回家了一趟,带着妻女出门,还以为你们一家一起出去玩了。”
听到布鲁茜报出自己所在的地址,怀特瞪大眼睛,望了眼房门外对此毫不知情的妻子女儿,下意识冲到窗边想拉上窗帘躲起来,但拽住窗帘后又陡然停住,目光沉沉盯着窗外,最后缓缓松手,放下合起也没有任何意义的窗帘。
怀特脸色阴沉的要命,但回应布鲁茜的声线却异常顺从和缓,他听着布鲁茜索要他们帮派原来掌管码头时的一切相关资料,听她装模作样地、读作“关心”写作“威胁”地、提醒他海文市出现对儿童下手的犯罪团伙,叮嘱他小心照看年幼的女儿。
屈服,不会使魔鬼得到满足,只会让它得寸进尺。
挂断与布鲁茜的电话后,怀特在窗边矗立良久,才在女儿的关切询问声中回过神,拍拍女儿的背,让她去找母亲,看着女儿欢快跑跳着离开的背影,怀特下定决心,拨通他曾费好大力拿到的雇佣兵联系电话。
而另一边,关掉小地图开始查看怀特发送的码头布局资料的布鲁茜并没有注意到,代表怀特的小点瞬间变红,最终从小地图上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