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如豆,映着赵澜俊美非常的面庞。素日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在那光影里失去清清冷冷的棱角,晕黄的光在漆黑幽深的眼眸中脉脉跳动,显出几分温润的可欺。
季潼轻轻拿开他的手,贴着他的小腹安抚。来葵水时她常这样为自己缓解疼痛,很有自信地问:“是不是没那么疼啦?”
赵澜长睫一颤,耳尖染红,抖着手止住季潼的动作。
季潼诧异地望着他。
他缓了两息,狠下心提醒季潼:“季小姐,自重!”
季潼如同被一盆冷水泼醒。
鬼迷心窍。
她和赵澜关系复杂,预期的敌人暂时的朋友,无论哪个身份,都不该这样亲近。
赵澜痛到极致向她求救另当别论,日常看方才举动的确轻浮。
掌心仍贴着人家,季潼嗖地抽回手,诚恳地致歉:“我以为你腹疼,以后不会了。”
赵澜刚刚小腹不疼,她一抽手,周身骤然一凉,居然真有几分发疼的意思。
他薄唇抿成一线,悄无声息地碰碰闹腾的孩子,要求孩子争气一些,对着季潼冷冷“嗯”一声。
临走,赵澜提出带走那盘桂花糕。他闻出这糕点有问题。没贸然告诉季潼引她恐惧。只在内心盘算宫里的人手,以后冷宫吃穿用度,得他的人一一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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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糕辗转到皇帝的早膳桌。
萧衍乃婢女之子,出生是个意外,皇位也是捡来的。哥哥们斗来斗去,非死即残,便宜韬光养晦的他。因此其实他幼年过得十分贫苦。登基以来锦衣玉食大肆铺张是为弥补那时候心底落下的填不满的空缺。单单一个早膳,梨木桌面摆十八道菜肴,道道精致生香。
往日他基本道道尝上一两口,这日估计因为昨夜淋冷水受风寒脾胃受损,望着眼前一盘盘带着油腥的佳肴下不去口直反胃。恹恹摆手:“留下米粥和桂花糕,其余的撤下去。”
司膳太监们撤下炒菜。
萧衍就着清爽的温粥,将桂花糕一口口送入胃袋。
……
上朝行至半路,他忽然口吐黑血倒在礼舆。
彼时文武重臣齐聚金銮殿。
列在文臣之首的董丞相听闻这个消息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一会传来消息,皇帝晕倒是因中一味用银测不出且发作缓慢的奇毒,洒在早膳的桂花糕上,巧妙地令银针和太监试毒成为无用功。经过太医署施救已无大碍,今日早朝暂停。
金銮殿吵吵嚷嚷。
有焦急地询问传旨太监:“陛下如何?”
有老泪纵横:“臣定要见陛下一面,不然不能安心啊!”
刑部尚书忧心忡忡拽着大理寺卿讨论。
典型的行刺。如今盛世太平,谁有动机,谁有能力?
桂花糕、银针无用、发作缓慢。董丞相心里一个咯噔。听着怎么那么像他吩咐给季潼下的毒?
殿里情况被萧衍的暗卫收归眼中。
待众臣都出宫去,回到养心殿向萧衍报告。
萧衍躺在床上,尚有些虚弱。他运道好,试菜的喜乐毒发得早,他催吐将糕点都吐出去。喜乐公公没他这么幸运,现在还命悬一线呢!
糕点有毒,萧衍心中立刻盘算出几个人选,其中董禹这位野心勃勃的丞相最有嫌疑。
果不其然,金銮殿上,董禹面露异色。
萧衍吩咐暗卫:“严查董禹。”
半日暗卫回报,董禹真的和御膳房的总管太监有联系!
暗卫陈述:“御膳房总管潘禄在宫外收的干儿子欠董家赌坊百万黄金,昨个刚销账。”
一句话,几乎将董禹和潘禄定罪。
百万黄金,那干儿子没有正业,靠潘禄的俸禄能还上?十辈子也还不起。
暗卫再拿出董禹和董淑妃婢女的密信。
密信内容正是那婢女向董禹禀告,她亲眼见到巫蛊娃娃与落水事件,都是萧衍的暗卫安排的。
董禹回信让婢女不要妄动。
刺杀的动机也有了。
萧衍心中认定是董禹害他,且已发现他的真面目,目中射出狠辣的凶光:“今夜丞相府、淑妃殿双双失火,董家血脉一个不许留下。至于潘禄一家,先捉了审,审出的先关着,过这阵一起杀了。”
“是。”
暗卫领命下去。
萧衍望着窗外灿烂的晚霞出神许久。
他如今杀人杀的越发顺手。
帝王杀伐果断本该如此。
可帝王之路注定的百年孤独,这一刻压得这位少年皇帝几分窒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心上人。
那位清冷如雪的谪仙人扶他坐稳皇位,也成为他的执念和唯一的依靠。这万里江山,那人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和他并肩分享的。
萧衍叫出另一个暗卫:“摄政王那边如何?”
“王爷听说您无大碍,现已回府了。”
萧衍眼里划过些许落寞。
他长大了,变强了,抓牢了江山,可也和那人渐行渐远。
那人很久都不曾关心过他。
孤独和失意压得萧衍喘不过气。
他觉得自己已快忍不住……
**
皇帝遇刺和马屏死亡的消息由宋峋带进冷宫。
提到皇帝遇刺时宋峋措辞专业轻快。
显然他对皇帝苛待季潼很不满。
诉说马屏的事时宋峋语气变得沉重。
“马屏这辈子真苦。近两年调到御膳房,有厨艺上的天赋,假以时日前途光明,谁能想到就这么不清不白落水。”
宋峋将心底的怀疑告诉季潼:“马屏昨天落水之前,提着食盒去过太医署找我。一个司膳太监,送膳的时间不去送膳,小潼,你说他会不会是发现什么,所以被杀人灭口?”
季潼安慰宋峋世事无常,人只能向前看,对宋峋的怀疑表示支持:“我……等那人来了,请他帮忙查一下。”
宋峋来这也是抱着这个意思,苦笑道谢。
季潼摇了摇头:“不必客气。”
出宫那夜白生生的清秀少年她还留有印象。这是她该为他做的,当还一个人情。
哪知道这夜赵澜第一次失约没来。
天际将明,养和进冷宫报信,原是皇帝以受惊为由赖在摄政王府不肯走,叨扰得摄政王一夜未睡。
季潼震惊:“他现在没事吧?”
赵澜身体那么弱,一夜不睡可以么?
养和望着季潼:“不知季小姐是在问皇帝,还是在问王爷?”
一个简单的问句,叫养和这么一反问,掺和进不少暧昧不清的元素。
季潼不在乎养和的小心思:“问你们王爷,他现在可睡下了?”
养和噗嗤一声笑出:“有您的担心,王爷还能睡不好?”
养和回到王府,毕恭毕敬地向赵澜鹦鹉学舌。
“季小姐看样子也是一夜未睡,想是忧心您的缘故。”
暗卫所办皆为大事,何时讲过这样的小事。
赵澜在榻上批阅昨日的折子斥责:“多嘴。”
轻飘飘一句话,未惩罚连指责都未多说,养和便明白了赵澜真正的态度——心里受用得很。
孤寂了这么些年,好容易有个瞧得上眼。她的关心,怎么会不喜欢呢?
以己度人,若流黛肯这样忧心自己,自己会一整天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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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上丞相和淑妃殿失火的事引起讨论。
董丞相得意弟子户部尚书接受不了恩师就这么没了,在殿上涕泗横流,请求皇帝彻查这事,给丞相一个公道。
当刑部尚书拿出在丞相府中抢救出来的“悔过书”,户部尚书立刻失声。
悔过书上是丞相的字迹。
承认下毒之事和此前宫中巫蛊娃娃的事都是他为篡夺皇位做出的。
悔之不及,因此和女儿商量好自焚洗清罪孽。
众臣哗然。
再看那户部尚书哑然熄火,没了泪水,半分和董禹的情谊不提了。对头笑他,他也只是缩着脖子,唯恐惹祸上身。
世态炎凉,滑稽至此。
董家百余口人匆匆下葬。
昔日光鲜亮丽的丞相府一夜之间成了荒宅。
董禹在“悔过书”书里承认做下巫蛊娃娃的事,季潼就是被冤枉的。
萧衍午时亲自去迎她出冷宫。
季潼对他依旧没个好态度:“臣妾瞧着冷宫很好,住着比玉凝殿舒服。就不回去了!”
三番两次不给面子,萧衍内心无比的厌恨她!但季将军明日归朝,萧衍正处在要用她的紧要关头,勉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好,好,听潼潼的。不回玉凝殿也好,那临着淑妃的宫殿。之后潼潼看上什么宫殿,再搬过去。梅全,愣着干什么,吩咐人将玉凝殿的东西都搬过来!”
萧衍盯着梅全布置冷宫,温柔小意哄季潼许久不见成效,实在忍不住黑脸:“天色不早,朕先去御书房,夜里再来寻你。”
傍晚梅全笑呵呵抬来浴桶和花瓣。恭喜季潼重获圣宠!
流黛急得流眼泪。季潼和摄政王有过事实,怎么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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