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书房里,站在桌案后的男人手握一支笔,正在铺开的宣纸上练字,“勤俭”两个字几乎铺满了全部。

提笔悬腕,正欲打算将手里的笔放下时,却听到门口有通传声。

胤禛抬眼看去,把笔放在青瓷缸里清洗,等到对方进来后才开口询问。

“玉雅又去明檀那里了?”

“回爷的话,玉雅格格这两日都待在自己的院里,要么就是去马场骑马,并未去福晋那里。”

苏培盛行了礼,随后答道:“福晋这两日在筹备赏花宴的事。”

闻言胤禛思忖了片刻,随后抬眼看了下苏培盛,“福晋的病,太医来过是如何说的?”

“福晋的病已经大好了,之前是因哀思过重,导致积郁成疾,太医开了方子也不过是调内息所用,如今福晋似乎解开了心结,太医说,这病就大好了。”

苏培盛边说边打量着胤禛的神色,见并无什么变化,心里却越发不安。

积郁成疾,哀思过重。

两个词听上去都像是在指责自己的,这话到底是太医说的还是他这个福晋嘴里说出来的?

胤禛把笔扔在水里,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从桌后绕出来,“玉雅在府里吗?”

“格格去了马场,按照往日的习惯,应该还有一两个时辰才回来。”

苏培盛跟在胤禛后面走出屋子,望着面前的背影,忽然好奇起来。

他自小跟在这位爷身边,与福晋成婚时他也在,从未见过这般情形,说是夫妻,也的确相敬如宾,可到底是少了些喜欢,总觉得不够亲近。

想不到,这病了一场,反倒是看出关系有所变化。

苏培盛是个机灵人,看着胤禛走的方向,大致猜到了他要去何处,心里的好奇便压不住了。

病愈后的福晋,的确是有些不同。

好似眼里没有爷这个人似的。

小心看着门槛,明檀抱着怀里的那盆兰花,小心翼翼地往院子里走,不忘嘱咐铃兰领着丫鬟们去整理花架。

这花架是她前两日才命人做好的,一共三层,上窄下宽,用材不算昂贵,不过外边漆了一层白漆,在葱郁的院子里格外显眼。

“福晋,你脚下慢些,当心摔了。”

铃兰正指挥着其余人忙活,回头就看到明檀自己抱了一盆花过来,上前想帮忙还被拦住。

担心地看着明檀把花盆放到架子上,铃兰松了口气,连忙让墨玉把花盆摆好。

明檀取下手绢擦了擦脸,看着铃兰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

“这花盆不算重,我拿过来也不过是为了摆着好看些,屋里阳光不好,到院子里来晒晒太阳。”

花草生于天地万物间,自有适合它们生长的一处地方。

有的生于大漠,有的长在江南,或是潜在水里,也有在那高山中恣意生长的。

习性不同,自然会由于迁植水土不服。

屋子里好几盆花,要不是每日都搬出来晒晒,怕是早死在那阴闷的屋子里了。

“奴婢们来就好了,再不济还有顺安他们帮忙,主子你这大病初愈的,好生休息才是。”

“可是我已经好得差不多,对了,晚些时候让厨子把明日要用的果子和点心都给我看看,别明儿出了岔子。”

明檀走到一旁亭子里坐下,接过墨玉递来的茶,喝了一口便觉身上闷热散了不少。

这王府里规矩多、人多,烦心事也多。

撇开这些事,倒是也有不少好处,至少她吃的用的都是极好的,还成了便宜主子。

要不是有玉雅这根刺在,她在这王府里的日子倒也算是逍遥。

“好,主子放心,奴婢一会儿就差人去问。”铃兰笑着又给明檀添了杯水,“不过福晋,这赏花宴为何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虽然景好,可是光路上就快一个时辰了。”

“可是那里好看,而且还不铺张浪费,要是到别的什么园子去,多大一笔费用,我可没有那么多例钱。”

明檀精打细算着,她想,有一日胤禛有了别的新宠,反正帝王恩宠是最廉价的,她得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弘晖还小,她便也打算养在自己身边,不管那往后的九五之尊是谁,他们母子总得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钱当然是越多越好,她可不介意当个钱串子。

“主子是贝勒府的福晋,要什么没有,这般精打细算也不是不可,只是何必要节衣缩食。”

铃兰不解,明檀怎么突然这般节省了。

明檀笑着问道:“那我问你,我要是铺张浪费的大办赏花宴,传出去后,损的是谁的名声?”

亭子里只有她和铃兰,还有墨玉在旁。

一个是自己的陪嫁侍女,一个是入府后就在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是信得过的人。

她虽不懂得太多用人之术,但也明白,身边的人多少会依着自己的习惯去做事。

至少得让铃兰和墨玉明白,她看重的是什么。

“贝勒爷的?”

“嗯,我是贝勒府的福晋,大肆铺张,传开了,自然会说是贝勒爷往日的勤俭作风都是装出来的。”

尽管她不争胤禛的宠,但不代表她要和胤禛作对。

当个表面同事挺好的,往后还得吃人家用人家的,面子上的功夫总要做得过去。

更别说,胤禛还是皇位继承人之一,未来的雍正帝。

她现在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在这样的境况下,跟胤禛对着干。

墨玉才反应过来,惊讶道:“原来是这个意思,不过福晋能这样想,才是为了贝勒府考虑。”

“只是为了自己。”

明檀摇摇头,她只是觉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

刚再要安排墨玉帮自己去拿个东西,明檀就见原本应该在书房或者出门,再不济也是跟玉雅待一起的人出现在了自己院里。

神情怔住,明檀缓缓回过神,压下心里浮起的心思,理了理衣服起身。

刚才那些话,也不知道胤禛听进去了多少。

“爷怎么过来了?”明檀迎上前,盈盈福身,“正在重新收拾院子,弄得乱糟糟的,让爷见笑了。”

胤禛摆手,示意明檀不用行礼。

尽管朝廷和礼教看重地位尊卑,但既是在府里,便不需要这般拘束,否则夫妻又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你近来怎么有了侍弄花草的兴致?”胤禛走到花架前,伸手拨弄了一下叶子,“养得枝叶肥大,是花了心思。”

明檀不住笑了下,走到胤禛身边,接过丫鬟递来的水壶,慢慢地给旁边一株牡丹浇水。

“在这院子里呆得久了,也想多些生机,不然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人,他们看我不腻,我也看自个腻味了。”

不给胤禛说话的机会,明檀歪过头看他,“旁边这盆孔雀草养得最好,爷看得上的话,不如拿回去放在书房里,瞧着也新鲜。”

偏红的黄色花苞,是昨日才新长出来的。

生得好看漂亮,枝叶也是专门修剪过,估摸着再过个几日,应该能慢慢开了。

“好不容易养好的,舍得给我吗?”

“给爷的东西,有什么舍不得的。”

明檀放下水壶,定定望着胤禛,“爷要不要到旁边坐坐,外面有些晒,正巧刚才让铃兰去厨房那边拿明日赏花宴用的点心、果子,爷来了也帮我尝尝。”

胤禛如今来,可不是白来的。

要么是来看看她这阵子在忙活什么,顺便探探她的底,人病好了,性子也不同了。

要么——

是来敲打自己的。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对于明檀而言都没什么差别。

“你以往口味清淡,但是在吃食上不会含糊,兄弟们来府里时,也常说你安排的菜色合胃口,难为你了这些年。”

胤禛说话时看着明檀,面上看不出试探、打量的意思,反而给人一种夫妻和睦感。

旁边铃兰和墨玉听了,立即面露喜色。

这是夫妻关系终于缓和了吗?想不到竟是还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时候。

明檀闻言神色略微怔了下,不过很快掩去,不由得轻笑了下,“爷刚才还说夫妻间不必这般客气,如今又忘了?操持家事本是我该做的事情。”

身为胤禛明媒正娶,有康熙指婚的当家主母,这些事,她不做难道还要交给别人做?

这可不是在职场,却又比职场还要残酷。

她不能把手里的“权力”放出去,要是真给了别人,那她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贝勒爷,福晋,厨房那边的点心和果子送来了,可拿过来?”

铃兰倒不是看出了气氛尴尬,只是恰好看到府里小太监们端着东西等在外面,想趁机缓和明檀跟胤禛的关系。

用这理由把人留在这里,再合适不过,夫妻间再性格相投,那也得相处才能相处出感情。

明檀不语,抬眼看向胤禛,等着他发话。

胤禛放下手里的茶杯,饶有深意地看了眼明檀,“那便拿上来吧,正好练了一天的字,解解乏也好。”

“是,奴婢这就让他们拿过来。”铃兰喜上眉梢,任谁都看得出她高兴。

明檀不动声色看了眼铃兰,垂眼时默默叹了一声。

果然还是年轻了些,往后得好好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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