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那余娇在议事堂亲口说‘流水的父母官铁打的余家行,人走茶凉,日后新知州上任谁还记得前人。不过如今杨知州还在这,咱们便给他些面子就是了。’”
杨知州听到这话,猛地将茶杯砸在桌上。滚烫的茶水四溅,周师爷连忙用袖子帮他擦去水渍。
“哎呦,大人注意别烫着自己。”
“哼,这个小妮子,旁人叫她一声余城君,她倒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过是个鼠目寸光的丫头罢了。她以为天高皇帝远,日后付清辉上任她就能无法无天了?”
杨知州冷笑一声,眼中闪过狠厉,“莫说本官日后青云直上,只要本官如今在扬州城一天,整个扬州城就都得听我的,对付她一个商人还不容易。”
周师爷却犹豫:“只是如今这全扬州没有不夸赞那余城君的,若是在这风头上处置余家是不是......不太好?”
杨知州却摆了摆手,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一个由头罢了,只要这由头正当,而且让所有人畏惧即可。”
周师爷眼中划过一丝狡猾,上前一步低声道:“听闻大水之后猪羊皆会被屠杀掩埋......”
杨知州眼皮一动,旋即伸手指了指他:“你啊你,心也太狠了些,但属实聪明。”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师爷躬身行礼:“多谢大人夸奖。”
马车已经晃晃悠悠出了城门来到西郊。
此时正值施粥,流民有条不紊排成长队等待。
比起昨日的衣衫褴褛,满身污垢,如今大多数人都换上了干净整洁的旧衣裳。
余娇娇两人穿过队伍走到后面的医棚,许多流民正有序排着队就医。
余娇娇问道:“今日就医的人倒是挺多,药材够吗?”
一旁负责安置流民的主管回答:“属下正想向余城君禀报。这两日问诊的流民越来越多,其他的药材倒还好,只是黄芩和连翘快不够用。”
沈献听到这话偏头问道:“黄岑和连翘?这都是散热清毒的药材。”
主管答道:“是,不少流民都出现了发热的症状。按常理说一剂药下去应当退烧才对,可是许多人一日过去了依旧不见好转,有的人反复发热,昨日匆忙,我们带的药只够寻常救急用。”
余娇娇点头:“尽快去取药便好。”
说话间,一个流民手中抱着药包从药棚走出,身子晃晃悠悠两步突然昏倒在地。
沈献快步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腕诊断,又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余娇娇问道:“他怎么了?”
沈献感受着手中脉搏,眉头越皱越紧,声音低沉:“这不是寻常风邪入体。”
“那是什么?”
未等他说话,身后人群忽然一阵骚动,众人瞬间如破壁泉涌般跌跌撞撞骤然挤来。
余娇娇离得人群不远,见人群压过来下意识往后退去,结果脚下不小心绊倒,眼看就要仰后倒地。
一只手及时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怀中护住想要远离人群。
然而没有旋转对视,也没有暧昧四起。
因为余娇娇恰巧一脚踩到他脚上。
“哎呦!”
一声哀嚎,两人双双倒地。
下一秒眼看人群就要挤过来,好在四周余家的侍从及时赶到将人墙拦住,两人才免于踩踏重伤。
余娇娇看着身下痛得龇牙咧嘴的沈献,起身将他拉起关切道。
“没事吧?”
沈献揉着方才扭到的腰,别别扭扭道:“没事。”
原本还想着英雄救美,结果出了洋相。
他如今脚伤未愈,腰又扭了。
丢人,太丢人了!
余娇娇瞧着他一脸尴尬,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
“多谢了,人各有所长,你能上前救我已经很难得了,不过日后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沈献:“......”
丝毫没觉得安慰,反而觉得自己被嘲讽了。
人群依旧熙熙攘攘喧嚣不止,一道洪亮高喝如惊雷劈落。
“杨知州有令,北方流民疫疾肆虐,为护百姓安宁,现封锁山道,所有接触过流民之人不得出入!”
此话一出,流民顿时哄乱一团。
“不让我们进城就算了,为什么不放我们出去?”
“对啊,为什么将我们关在这里!”
“我们没病!放我们出去!”
余娇娇在侍从护卫下走到人群前面,山道已经被用栅栏封起,外面一排士兵列队严阵以待,手持长矛对准栅栏后的众人。
余娇娇望向士兵最前面立于高头大马之上的柳笛关。
“柳大人,这是何意?”
柳笛关垂眼望向一身狼狈的余娇娇:“对不住了余城君,杨知州有令,所有人等一律不得离开望山,如有违令者就地斩杀。”
余娇娇瞥了眼立在山道上两侧蓄势待发的弩箭,扬面笑道:“杨知州深思熟虑,为民劳心,我等自然遵从,只是不知何时放行?”
柳笛关勒马转身:“那得看杨知州的意思了。余城君,你不该将那孩子带回去,如今余府和余家医馆皆已被封,好自为之,驾!”
来得快,去得也利落。
马蹄扬起滚滚尘土,士兵收起长矛随后而去,栅栏之外只余下两个士兵看守。
然而每隔五十米,皆设置障碍由士兵把守,层层而望,延至道口。
余娇娇看着消失在山道尽头的身影,面上笑意尽收。
一旁主管求问:“余城君,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余娇娇摆了摆手,笑呵呵朗声道:“杨知州为人谨慎,也是为民多思,等过段时间自然就会放咱们出去的。散了吧散了吧,大家这段时间也都累了,今日中午有肉有菜,先去吃饭吧。”
听到余娇娇这么说,众人也只得散开。
待众人散去后,余娇娇从袖中取出两块银子朝守在栅栏外的两个士兵笑道。
“劳累二位小哥接了这苦活,这银子送予二位,待换岗之后买些酒吃。”
两个士兵面面相觑,一开始并不敢接手,但这白花花的银子着实晃眼。
犹豫片刻,最终伸手接下银子。
收了银子便好办事。
余娇娇抱着栅栏笑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二位小哥的名字。”
二人收了好处也不傻:“你想做什么?若是离开还是别想了,上面下了死令,至少要看守一个月。前面的山道口都有士兵把守,出不去的。”
一个月。
余娇娇眼眸微敛,从杨知州接任上调令到新知州上任,刚好一个月的时间。
流民人多,他们带的粮食根本不够消耗这么长时间。
她面上依旧笑道:“杨知州的命令我自然是不敢违抗的,只是余家商行众多事宜,主事人突然不在难免陷入混乱。还望小哥换岗时帮我带几句话,到时候必有重谢。”
士兵听到这话,心下觉得只是传个话应当没什么,而且余娇娇又并非犯人,只是暂时被困在此处。
若是能让这余城君欠个人情,不得是天大的划算。
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自然乐意。
想到这,一个士兵点点头:“行,那你将要吩咐的事写下来。”
“那就多谢小哥了。”
打点好看守的士兵,余娇娇回到棚区,就见沈献走上来面色凝重。
“怎么了?”
沈献低声道:“那些发热的人症状不对。我方才询问,这些流民一路颠簸,不少人禁不住饥饿吃过水灾后的猪羊。大水之后必有大疫,怕是染上了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