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扶春跳下床,一掌拍在了温扶桑肩头。
温扶桑脸色微变,嘴角笑意瞬间变得勉强。
他感觉自己的肩膀好像——脱臼了。
……
“二师弟,虽然你的确资质平平,但是有师姐在,你这辈子一定不会止步于筑基期,还有‘废物’这个词,不应该出现在回春宗,以后全宗上下,谁敢说你废物,师姐就打到他不敢再说。”
温扶桑:“师姐,你不是一向学习宗主,君子动口不动手——”
秦扶春低头,口吻中透出一丝沧桑。
“师弟,你不懂,当你经历过生死和无数言语都无法辩解黑白的时刻,你就会明白,三师叔说的才是真理——我辈修者,能动手就别张嘴!”
温扶桑想扶额。
……三师叔啊,每天拿条鞭子逮着不听话的就抽,抽到众弟子做乖乖好孩子为止。
温扶桑举过扇子,用尽全身力气,将秦扶春搭在他肩头的手给推开了。
“师姐,我觉得人不应该轻易改变自己的志向和偶像,真的,我觉得你应该继续把宗主当成偶像,不要跳墙三师叔。”
回春宗,有一个暴力冷酷爱动手的三师叔,足够了!
秦扶春,“我都忘了,这个时候你们都对三师叔有偏见,就连我也是——觉得医修不应该这么暴力,搞得和那些四肢发达的武修体修一样,可……”
秦扶春眼中的光一下子黯淡。
那一世,回春宗遭遇妖魔侵袭,因为她堕魔被其他宗门围剿之时,是一向冷酷无情的三师叔站了出来,牺牲自己,击退了众人,保住了剩下的同门弟子。
“师弟,我们医修,一心治病救人不假,但我们也得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温扶桑麻木点头,抬手,给自己接上脱臼的手臂。
“扶桑受教了,只是师姐,为何你一觉醒来,出手这么重?”
秦扶春听到“咔哒”一声,才发现自己刚才拍温扶桑肩膀的时候,好像不自觉下了狠手——上一世她堕魔后没什么机会拍人肩膀,太过于习惯拍人天灵盖了……
尴尬地笑了一声,秦扶春当然不能说我习惯性想干死对手。
“我如今金丹大圆满,在破境边缘,体内灵力时常会乱窜,因此出手偶尔会控制不住——不过,二师弟,你修为差,但按理说身子骨不差啊,怎么轻易就脱臼呢。”
温扶桑脸上温和的笑意里夹了点碎冰……
“师姐,我觉得你对于你灵力乱窜后的力气没有一个很清晰的认知,你要不要试着拍一下宗门的界碑……”
秦扶春:“哎呀,师弟,你别担心,师姐医术好,我明日就开始给你量身定制一套强身健体方案,帮你强健体魄,稳固经脉,早日破境,晋升金丹。”
温扶桑:“多谢师姐好意,但是师弟我志不——”
秦扶春:“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温扶桑——你一定可以入金丹境。”
风过树梢,声声清越。
温扶桑看秦扶春,穿着青衣的少女在漫天的杨花和春风中,裙角翻飞,明明是一株青草的模样,可她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却不知道为何带着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
如飞箭射来,她眼中的决然,不容他拒绝。
秦扶春已经跨出了门。
温扶桑挑了挑眉,唇角滑出一抹嘲讽。
他与秦扶春同岁,但是比秦扶春晚入门半年,喊她一声师姐,但他们其实也没多少交集,只是恰好两人的师父都是宗主,所以彼此才比其他同门更亲近一些。
但也只限于平日多打几次招呼,偶尔会聊聊修真界逸闻趣事。
秦扶春的性子,说好听了是和他一样平静淡然,温婉仁慈,说实在了,和他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神仙道。
但今天,她确实很不一样。
他们是关系一般的同门,可她刚才那句话,却不像随口敷衍,反倒像是——立誓。
温扶桑:“师姐,我忘记说了,宗主找你有事,似乎是为了弟子下山历练的事。”
秦扶春怔了怔,下山历练,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她记得,上一世,她就是在带领同门下山历练的途中,遇见了陆慎。
而温扶桑他——死在了这次历练中。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同门死在她的面前,她曾经以为那只是一个意外,直到后来,同门一个接一个……
秦扶春回头,看着温扶桑,轻轻说道:“师弟,你现在活着,真好。”
这一次,你会活很久很久。
这一次,你不会死在十七岁。
这一次,师姐会让你顺利晋升金丹,而不是为了救人强行突破,死了还要被人骂一句——筑基期的废人。
“你惹师姐生气了,她刚才是哭了?”
秦扶春已经去落春山见师父了,但温扶桑却因为她回头时没头没脑的那句话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三师弟原扶风出现在他身后。
温扶桑低头看着流金扇,金色的扇面上映出他微沉幽深的桃花眼。
秦扶春刚才为何会说那句话,她的眼角,的确是——泪光吧?
怎么搞得好像他是什么负心汉一样?他没哪里得罪她呀,除了不小心一扇子打晕了她,刚才以为她傻了没喊师姐,不小心暴露本性,不客气地喊了一声秦扶春?
温扶桑摇头,阖扇,笑着说道:“三师弟,你看错了。我像是会欺负师姐的人吗?”
原扶风咳嗽了两声,瘦削高挑的身子在风里晃了晃,惨白着脸说道:“二师兄,最讲道理,是君子。”
“但,师姐看上去,与往日不同。”
温扶桑看着病恹恹的原扶风,望天道:“我觉得,师姐是不是——被夺舍了。”
背后响起不要命的剧烈咳嗽声。
温扶桑抬手,给原扶风输入灵力缓解痛苦。
“你身子骨不好,不在院子里好好养着,来这里做什么?”
原扶风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头说道:“想求师姐,此番下山历练,带我一起。”
温扶桑皱起了眉。
半条腿进棺材的病秧子,下山历练个什么,山下又没灵丹妙药,以秦扶春那个乖乖听宗主话的性子,才不会同意!
秦扶春走进落春山,第一眼便看到了顾念鹤的那只灵鹤坐骑,灵鹤也感受到了她的气息,飞到她身边落下,亲昵地和她蹭了蹭。
“宝宝,我好想你啊。”
灵鹤叫了一声,大翅膀拍拍秦扶春,邀请秦扶春上背。
秦扶春伸出手摸了摸灵鹤的脑袋,翻身坐到了灵鹤背上,任由灵鹤带着自己穿过落春山上千层林木。
上辈子,宗主因她而死。
灵鹤无主流浪,她被修士追杀,走投无路纵身跳下悬崖,竟然被灵鹤救下,她逃亡数月,最惨的那段日子,是灵鹤一直陪着她,直到灵鹤也死了。
明明,她堕魔的时候,还打伤过灵鹤。
灵鹤落地,一个没收住,把秦扶春从鹤背上甩了下去,秦扶春无奈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到灵鹤优雅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秦扶春又好气又好笑。
宗主养的这是灵鹤叫宝宝,一百多岁了,但是按照人的年龄换算,还是个五六岁小屁孩,最爱干这种摔人的坏事,所以这时候回春宗上下都爱喊它——坏宝宝。
秦扶春以前也这么觉得,完全不肯让灵鹤带她飞。
后来被追杀,不坐灵鹤跑就得死,秦扶春还以为灵鹤会为了宗主报仇故意摔死她,但那时候的灵鹤,每次都很温柔地把她从背上放下去。
“你啊,明知道坏宝宝喜欢捉弄人,怎么今日还坐着它上山?”
宠溺又板正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秦扶春用力吸了吸鼻子,跳上前一把抱住了灵鹤。
“我们灵鹤是好宝宝,是我们回春宗的大宝贝!宗主你这样说宝宝坏话,小心下次宝宝把你从天上丢下去。”
灵鹤宝宝长鸣一声,表示赞同。
秦扶春笑着转身,便看到落春山大殿前一身紫衣的顾念鹤。
宗主如今五十岁,但因为步入金丹期时间早,如今也还保持着三十多岁的样貌,秦扶春看着宗主一头乌发,鼻子有些发酸。
宗主是回春宗的宗主,也是秦扶春的师父,宗主当年怒她为了陆慎走上错路堕魔,让她滚出回春宗,她那时候还恨师父,觉得师父太过无情。
可后来她入魔,在西洲极乐城中差点死掉,是师父不远万里孤身入极乐城救下了她,可师父却因此重伤,回到回春宗后不久便身陨了。
当年在极乐城见到师父,师父一头乌发早已化白,她后来才知道,师父将她这个孽徒驱除出门,在宗门祠堂跪了一整晚,第二日出门,便苍老了数十岁。
“扶春,跟我进来吧,扶桑同你说我今日找你所为何事了?”
顾念鹤对秦扶春招了招手,转身负手走进了落春堂,秦扶春赶忙跟上。
“宗主找我是为了下山历练的事情。”
顾念鹤点头,领着秦扶春转了个弯,走进了宗门祠堂。
秦扶春看着宗门祠堂,垂下了眼,说道:“宗主,这次的下山历练可否推迟一月,弟子想在这一个月内先破境入元婴境界,然后再带领师弟师妹们下山。”
当初她金丹期带师弟师妹们下山,因为救了陆慎受伤,又恰逢要破境渡劫,为此他们不得不停留在黄金城中,却不想陆慎为了从黄金城中取得宝物,引得城中妖魔四起,温扶桑为她护法,身受重伤,而她也破境失败遭到反噬,最后不仅温扶桑死了,她更是因此落下心魔,后来修为再难精进,才最后走上了魔修之路。
若要改变命运,要么取消这次下山历练,要么她提前破境。
当然,她还可以下山后想找到陆慎,直接斩杀了他,那自然之后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前世,陆慎这个时候也是金丹期,境界和她差不多,她得先一步入元婴境界,才有十全把握。
但,顾念鹤却道:“扶春,我知道你思虑周全,定然是觉得若你是元婴修士,下山之后更能护住师弟师妹,但是,来不及了,此次下山历练,有一件要事需要你们去处理。”
“要事?”
秦扶春微怔,上一世顾念鹤并没有说过这些,只是告诉他们下山后可一路向东,在八月的时候抵达东洲无剑宗,届时回春宗的宗主和长老也会在无剑宗等他们。
修真界每十年一次有精英大会,精英大会期间,各洲会有一方秘境出现,秘境大门只开十日,这十日各宗各门但凡化神期以下的弟子皆可以进入秘境之中争夺灵宝,同时这也是修真界各宗各门地位洗牌的时间。
谁家后辈在秘境最厉害,基本代表接下来十年这一家在修真界可以扬眉吐气横着走。
上一世回春宗的弟子因为在黄金城出事,根本没参加东洲秘境的比试……
参加精英大会的确是一件要事了,可等她一个月后再出发去东洲,时间也绰绰有余。
秦扶春不免疑惑,问道:“宗主,你是担心我如果现在破境,到时候进东洲秘境境界受到压制可能会有危险?”
进了秘境,金丹以上的修为都会被压制,要是不小心修者在秘境中暴走,突破秘境压制释放了金丹期以上的修为,可能会引发秘境坍塌或者秘境中的天道规则制约,死在秘境。
顾念鹤摇头,“我不担心这个,你做事有分寸。我让你带着弟子们立刻下山,是因为东洲人间出事了,我接到万剑宗传信,说近日中洲和东洲交接处几处人间村庄爆发了瘟疫,人间大夫无法救治,瘟疫迅速蔓延,万剑宗知道后觉得事有蹊跷,担心是有妖魔作乱派了弟子前去,不想弟子也都染上瘟疫——”
顾念鹤递给秦扶春一块传音牌,说道:“万剑宗求助我们,希望我们送一批医修下山,帮助他们查明原因,为何连修士都会染上人间瘟疫,还因此灵力流失,修为倒退。”
秦扶春接过传音牌,脸色微沉。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绝对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难道是因为她重生,周遭的一切也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