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一年春

那夜里,安翠被冷嘲热讽过后,确确实实有被打击到。

好在他说话虽然难听,却又并非没个道理,反倒更让安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确切答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而李瑕闻言后,将视线从漆黑沉郁的天际挪开,落在她那儿,眼底是令人难以分辨的情绪。

“愚己之见。”他对此付之一笑。

乃至后续么……

——那还真是他自作的,活该。

“啊?”安翠佯做大惊小怪,和旁人问着,“大郎君生病了?”

“是呀,昨晚就请御医呢,大抵是风寒入体罢。”

安翠再问,“病的严重么?”

“听闻高热不退,可愁坏相夫人了。”

“吃药也不管用吗?”

“嗐,你还不晓得他?”那婢子一言难尽似的,“但凡病了,从来都是不愿服药的,哪怕再精贵的方子,都要嫌味儿重,偏不肯进一口。”

安翠强忍着幸灾乐祸,满脸担忧的叹气,“那还得了?”

“无大事,每岁都要有个三两回,这才春日里,你呀,且再瞧着罢!”婢子掩唇低声道,“近日多避着他些。”

“……这话怎么说?”

“甭问,你在相府多待几年,便都清楚了。”她将铜钱递与安翠,再拿过绣好的帕子,翻来覆去瞧一瞧,夸着,“翠儿,手艺又有精进呀!”

安翠但笑不语,也顺势搁下这一话茬儿。

只在送走这婢子后,私底下,自顾自的轻轻嘀咕一句,“命真大啊……”

这声忠告安翠记住了,决意是再也不往某人跟前凑,免得哪天性命不保。偏生、偏生,她在琼苑中并无相处得宜的小姐妹,就无从得知,这件事儿,究竟是怎样个来由。

是夜。

复又小雨。

淅淅沥沥的声响里,春红被打碎一地。零落成泥。馥郁花汁浸润在砖石缝隙间,染得满是芬芳。

安翠听着滴滴答答的更漏,昏昏欲睡。偏生恰在此时,院里又传来熟悉的动静。

就在她窝在被褥中,打定主意,必定不多管闲事的时候,却听闻咣当一声,像是踹门似的巨响,复又安静下来。

“……不行。”她按捺住心底疑惑,强忍着,不愿在这个关头,再去惹是生非,口中低低念叨,“这回我绝对不去了!”

她话音刚落,叩门声随后响起。轻微又沉闷的两下,仿佛怕被谁人察觉。

“翠儿!翠儿!”细细弱弱的两声低呼,隔着单薄房门,透进屋里去。

是芙蕖在外头。

安翠一愣,“怎么了?”

“你快来呀,大郎君要逗猫呢!小主子不听哄,我等又逮不到它……”她语气急切而匆促,隐约窘迫,似是不得已的样子,低低地对安翠说,“小主子一贯喜爱你,只愿被你搂抱的,还请你屈尊,将它送到大郎君那儿去罢!”

“大晚上的,他为什么忽然要逗猫?”安翠听着觉得纳闷,更兼心存防备,连身都没起,仍躺着,隔空对她喊话,“对不住,我都歇下了,哪能跟得上大郎君的吩咐?要是迟了,没准他又要发火。你另找别人吧。”

“翠儿……”

芙蕖又劝说几句,见她不理,也没个法子,只得就此作罢。

至此,安翠还当作今晚上再没旁的事了。未尝想到,不消多久,叩门声又兴。她睡意散去大半,是彻底睡不着了,言辞间也难免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倒不用你做甚,是小主子已抱去大郎君那儿了。”芙蕖缓声道,“他醉了呢,酒后更性情反复无常,谁都不敢凑上去。还要共小主子待在一处……唉,且盼着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安翠始料不及,并着一头雾水,还想再问,可芙蕖说罢这些,便自个儿离开了。

“猫是他的,和我又没关系。”

她如是想着,应当愈发笃定方才的打算,却不知怎的,想起他那日行刑。又思及前不久,他打马回府,在院落里舞剑淋雨……

“……艹!”她闷着声儿爆粗口,心不甘情不愿的嘟囔道,“要是猫猫应激,那我这闲差也没了。”

大抵是找到说辞,教她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是以,她终究还是得应着芙蕖的明谋,在并不清楚原因前,去见李瑕。

一路提心吊胆,生怕在见着他的时候就血溅当场。幸而,即使到了地儿,也没看到多么令人不忍卒视的情景。

厅堂。

漆黑寂静如墨。

猫主子微不可查又清晰可辨的呼噜声,遥遥地传来,引得她循声望去。

这儿不曾点烛,随着安翠将门敞开,风雨初霁,月光大盛。清泠泠照在地下,仿若覆着薄薄的秋霜、抑或是淡淡的春雪。既凉又冷,不近人情似的,染不上半点儿脂粉气。

安翠没看到猫,却先看到他了。

他和猫蜷缩在一起,窝在角落里,衬着凄清的残月与那倒春寒,如同和这沉郁夜色融到一块儿,没个半点儿烟火气。有些可怜。

“大……大……大……”

她憋了半晌,都没“大”出个所以然。

而李瑕也不应答,一点儿声响都不出,活像死了一样。

因此,让安翠唯有大着胆子,一小步、一小步的挪蹭着,往他那儿凑近。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和做贼似的。

到了近前,她蓦然一愣。

不怨她,着实是某人的状况看着不太好。

李瑕脸色苍白,双目紧阖,眉间也蹙作皱褶深刻。他醉醺醺的,浑身酒气浓重,偏又面颊绯红,连吐息都急促不已,泛着病态。

她顿时一惊,误以为李瑕昏过去了,连忙上前,要探他是否还留有意识。谁料到,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他衣角,就被他乍然握在腕间,拦住了,“!!!”

猫主子早就窜出去了。

安翠惊慌失措地和他对视。

月色里。他眉眼间敛着沉沉戾气,宛若风雨欲来。尤其在一错不错的凝视着安翠时,更为骇人,堪称杀意肆虐!

他掌心炙热滚烫,指腹紧扣在安翠弱腕上,故而,对她越来越急促的脉搏了然于心。

安翠哆哆嗦嗦的颤着声儿唤他,“大……大……大郎君!”

这回可算是喊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翠:!!!完了要被弄死了!

李瑕:……?

Ps:哦呼,某纨绔变态杀人狂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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