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姐,我不至于用这样的手段。”电话那头,男人回复的决绝。
有不容置喙的味道。
他也许比还在梦里的自己,更早听到这个无由来的污蔑。
“不好意思。”
冰冷的语气让云黛溪凛然意识到,拨出这通电话的她,这一刻多么幼稚。
以己度人,特别是顾先生这样地位的人,简直愚蠢至极。
“云小姐不如想想,最近得了那么多势,对谁的影响最大。”
“谢谢。”云黛溪为自己的冲动觉得不耻,先挂了电话。
不用思考,脑子里已经有一个人的名字浮现,那个被江羡羡抢了封面,又在乔之诺落选的电影夜里,失去最多的人。
和君传媒的和博涛,和总。
早知他心术不正,仰仗有几分人脉,在京城的圈子里蛮横的出了名。
往常云黛溪尽量克制不与他有正面冲突,连江羡羡被抢《风华》封面的时候,也只能憋着气,拖着下一家来兜底。
没想到这一出,和总倒是没沉住气。
云黛溪放下手机,在自家艺人的微信大群里发一条消息稳定军心:大家今天都别来公司,有事情跟我电话联系。手里的事情能不停地尽量别停,如果有合作方有顾虑,让跟我联系,我会尽快处理。
下面立刻接了大家互相加油鼓励的消息。
她发一个大大的笑脸,收拾好行装出门。
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有大批记者围在楼下,她今天特意精心化了妆。
毕竟昨天难得睡了整觉,不能可惜了脸上极好的皮肤状态。
车行至楼下,车位已经被人群压满。
云黛溪长按几声喇叭,引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这边。
她降下车窗,用演技笑得自然,冲窗户外的记者们挥挥手:“麻烦大家让让,再急的事情也不能乱停车对吧?”
车行一寸,人群也跟着让开一寸,像海水里一头鲸鱼游过时,躲避庞然大物的鱼群。
几把方向盘转好,车停稳,她又落下镜子看看自己的妆容,确定没问题,才拎着包下车。
记者们蜂拥过来,闪光灯亮起,云黛溪礼貌跟大家打招呼:“辛苦大家,那么早。”
提问从四面八方涌来:“云女士,想请问公司税务的事情,您有什么要澄清的吗?”
云黛溪拎着爱马仕站得笔直:“被凭空出现的人匿名举报,我现在本人还好好站在这里,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我澄清的?”
记者追问:“漏税先通告补齐资金,期间可以不追究刑事责任进行逮捕,云女士您还站在这里,也无法澄清犯罪的事实。”
她早料到这个问题,悠然答:“那恐怕是大家太瞧得上我们公司的现金流,按照现在网上的版本里,我需要缴纳五个亿的现金去补齐,真是那样,我现在应该在去借钱的路上。”
记者们窸窸窣窣,还想提什么问题。
终于有个胆大的,问出了声:“这对跟江羡羡传绯闻的那位顾总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云黛溪收起笑,脸色沉下去:“早发过了跟顾总的澄清消息,如果还有提这件事情的,我们会一律追究法律责任。”
十二月的空气里,哈气成雾,空气里好像又冷了几度,大家都愣在原地。
她的神色瞬间调转成笑脸,冲大家招招手:“天气冷,大家如果有兴趣的,可以跟我去楼上坐坐,这几天跟着我待在办公室里也行,看看我怎么处理?”
听她这么招呼,倒没一个头铁的人愿意跟着她上楼。
到办公室门口,她招呼门口的助理:“叫法务和税务都叫过来。”
漏税的事情她一直极其注意,至少在可控的范围内不会产生这样的漏洞。
除非财务特意作假,用自己做代价,让她这个公司法人和雇主共同承担后果。
等税务和法务进来查账对账,一早上的时间飞速过去。
云黛溪看楼下,还有几位坚持的记者待着没走。
她吩咐助理:“请还剩下的几位来公司里,给他们清理独立的会议室。”
现在还没走的人,跟先前围在楼下看热闹跟风的比,才是真正难啃的骨头,如他们的口风也转向,其他的人更会跟着舆论掉头。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如果真是有问题,早会接到税务机关的通知,现在事情却还只停留在热搜上,云黛溪现在比早上更安心。
到傍晚,对完所有账目,依然没发现任何问题。
公司的税务法务都是跟着赛金花干了多年的人,或者他们亲手带出的徒弟,这样职位的人,既要专业又要忠心,她相信赛金花的眼力。
这位和博涛,看来是想钻匿名举报的空子,如果有,那就等他放出更多的证据。
过了晚上十点,云黛溪处理完手里的最后一桩事,去还留在公司的那位记者房间里。
是个年轻小姑娘,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应该刚毕业不久,戴着眼镜,知书达理的不像她平常看到的狗仔。
云黛溪去吧台打一杯热水给她:“那么晚了,还不回?”
小姑娘从正在写稿的电脑屏幕上移开眼睛,抬头看她,傻乎乎地笑:“云总你不是也还没走,我这种打工狗怎么敢走!我就不信,蹲到最后也蹲不出个什么。”
“你看起来不像是娱乐记者。”她说出心里的疑问。
她骄傲地抬起头:“当然,我是财经专业毕业的,我是财经记者。”
“没想到还惊动了金融界的朋友,”云黛溪动动下巴绕一圈示意,“那明天这个办公室还留给你怎么样?”
“可以啊,”她站起来,把电脑收进书包里,“那我最近就在这里办公了,谢谢云总。”
“外面都关灯了,你早点回去。”
云黛溪领着她下楼,冬天的深夜更显得寂寥恐怖了些,又是郊区,大半夜的打车实在太不安全。
她探头出去看了看:“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那姑娘拿出手机,想示意自己已经打到车了。
“这里那么偏,你一个姑娘家,更是要注意。”她在圈子里,看过太多大佬们对年轻姑娘做的事情。
“我让司机送她回去。”
门边传来疏离的声音,两个人转头看,是顾黎安。
不知他穿这一身完全藏匿在夜里的黑衣,倚在门边到底听了多久。
那个姑娘明显也认出他来了,吓得没忍住叫了一声:“天啊,顾黎安!活的!”
又意识到可能太过夸张了,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含糊说了句:“顾总,我不是娱乐记者,我是财经记者,你不会杀我灭口吧?”
看来顾总的风格,在财经界也大有名气。
顾黎安勾起右边嘴角,像逗小孩子的恐吓语气:“现在上车回去,能保证你明天还活着,再等,可就不一定了。”
小姑娘赶紧给他鞠躬:“感谢顾总不杀之恩,我先走了。”
脸上的神情,有种吃到一线瓜的得意,又补充一句:“今天晚上我什么也没看到。”
顾黎安有些不耐烦,脸上笑容收敛起来,开始倒计时:“三……”
等他真正数到“一”的时候,小姑娘已经跳上了他安排的另一辆商务车。
云黛溪看他,招呼:“外面冷,进来坐吧。”
他穿着高领黑色针织毛衣,搭配呢绒面料的黑色西装,外面又套了件黑色呢大衣。
在冷色调的夜里,呢大衣上的绒毛上印着白色月光,像降温的天里,镀在万物上的霜。
顾黎安眼睛没从她的身上移开过,却不显得过分狎昵。
“介于上次的教训,还是别进你的地盘好。”他指指那边停着的宾利车,“我送你回去。”
“好,你等我。”
她上楼收拾东西,再补个妆,才下楼来。
车里还是上次那位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是这位女士进来,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气,每次顾总跟她见面结束,总会有一段时间的自我隔离期,情绪极不稳定。
云黛溪告知家的地址,司机导航启动车子。
这次知道目的地,更清楚路程时间,比上一次坐上这辆车,多了些安全感。
“顾先生今天亲自过来,不怕刚刚那个姑娘传什么不好的消息出去?”
问过之后又后悔了,真想扇自己一记耳光,顾先生连这点都控制不住,还混个屁。
没想到他却认真回:“知道了也没什么不好,真真假假,人自有看法。”
他在提醒她,谣言不需要根据。从这个消息被人看到,已经是信用消耗的开始。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没有可聊下去的点,她调转过话头:“昨天没机会问,顾先生为什么不收我送的那些书?”
“怎么还有心思管这些书的事情?税务的事情都处理好了?”顾先生翘着腿,修长手指搭在座位中间的扶手台上。
“税务的事情,比不得顾先生为什么不喜欢那些书重要。”
云黛溪没说谎,税务有据可查,顾先生的心思却阴晴不定,没什么可探究的规律。
车内沉寂一会儿,顾黎安才开口:“最近睡眠好,不需要。”
“那希望顾先生永远也用不上那堆书。”这句倒是发自内心的。
“这个你拿去。”他扔过来一只被装得满满当当的信封。
“钱?”云黛溪一贯的反应。
“算是吧。”他答。
等云黛溪拆开信封,才确定,这可不就是钱吗?
是和君传媒的税务材料,核对过一番,是实打实的偷税证据。
顾黎安不再说话,有司机在,云黛溪也自知不太方便。
车开至家楼下,顾黎安还是照例过来为她开门。
下车关上门,她才问:“顾先生方便送我到楼下吗?”
他把手插进大衣兜里,点头答:“当然。”
深夜,司机在车里看两个人孤零零地走在风里。
云黛溪双手捏着袋子,不知是不是被风吹得,扰的脑子都乱了,理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顾黎安先说:“证据都在这里,后面是否要举报,都交由你来决定。”
他又是这样,以举手之劳的姿态,为她解决绕着她的问题。
“谢谢顾先生。”
心里想了许多台词,现在却什么都演不出来。
顾黎安突然从身侧走到她身前,蹲下些身子来看她的脸:“原来你真心说谢谢是这样的。”
他一句话,惹得她只能用信封袋子遮住自己的眼,掩耳盗铃。
“顾先生好像有魔法,总是什么都能做到。”这是她发自内心地感叹。
“还得感谢你这位女英雄,否则魔法早在那晚上被冰水给吞了。”
她想问,为什么像他这样万能的人,也会在那晚上落得这样的下场。
可现在两个人的距离,她知道,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送她至门口,顾黎安停住了脚步,跟她道“晚安”。
她也道:“口红先生,晚……”
“安”字还没说出口,却被他用拇指顶住嘴,蛮横的指腹急促地擦去她唇上的口红。
拇指,食指,中指,一直到无名指拂过,红色才算轻薄了些。
顾黎安终于低头,吻住她。
这个吻温柔至极,如浮在花上的一层纱,落在罅隙的一粒尘。
如果这个吻再重一些,她可能会出于本能反应推开他。
可一切都刚刚好,尺度分寸,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甚至,他身体透过的温度都是暖的。
云黛溪不由闭了眼。
直到温热的指肚覆盖上她眼睑的那颗痣。
被手捂住的黑暗里,无法看到他的神情,只能听到声音从耳侧灌入。
“你夺了我两次初吻。”声音极其轻巧,像刚刚这个若有若无的吻。
他顿了顿,继续:“一次是许星回,一次是云黛溪,昏迷的,清醒的,都被你占了先机。”
云黛溪一怔,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顾黎安:居然有人敢抢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