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黎安把手放下,再睁眼时,他已恢复了平常模样。
冷漠疏离,极度克制。
云黛溪把没说完的话说完:“顾先生晚安。”
他没回应,只转身背对着和她挥手告别。
大理石铺的走廊打了蜡,地下的影子印着灯满是浮华奢靡,他的身影却依然有茕茕孑立的孤高气质。
回屋没开灯,就着窗外的霓虹灯安静躺在沙发上,好一会儿,吻的温度还停在唇间。
这位顾先生的心思实在阴晴不定。
昨天口腔内壁被掐出血的地方还没愈合,今天却又送来一个带着温度,飘忽不定的吻。
像恶魔在考验贪婪人的心性。
被这个没由来的吻折磨,云黛溪一夜都没太睡好,第二天一早醒来,选择性回复了一些重要的消息,没再看手机里跟工作相关的消息。
偷税的谣言出来后,公司除了官方账号发了警告造谣的声明,其他更多心思都用来引导水下舆论风向。
剩下的,只要不影响生意,她决定都得交由时间来处理,官方多说一句,都是对这个热搜的负向加码。
云黛溪打电话给赛金花,想去那边散散心。
有上次偶遇顾黎安的前车之鉴,这次先打了个电话过去确定:“全世界最好的师傅,你今天方便吗?我过去看你。”
“过来吧,我正好出去买菜,中午就在我这边吃。”
赛金花对于她来说,是师傅更是亲人。
当初为了逃离那个杂碎,下决心选更积极的路,拼了命地读书,考进京城的学校。
学费生活费样样都要开支,刚巧在路上被赛金花的星探相中,阴差阳错进了公司。
那时她小小年纪,容貌出众,却偏不愿接受赛金花的合同走女明星这条路。
站在赛金花的办公桌前,眼神坚定:“女星不管站没站上过巅峰,都会失落。没得到会失落,得到后失去也会失落。我求的不是这个。”
赛金花笑她见得太少,以后看看跟她一起进来的女孩子在外拍片赚得多就知道哭了。
她只笑笑:“那要看谁赚到最后,细水长流。”
也就是这句细水长流,等她大学毕业时,已经在赛金花手里待了四年。
风雨都经历过,身边捧的明星换了一波又一波。
赛金花有人脉,也会做生意,只是被时间推着走,年纪到了与潮流越来越远。
这些年短视频公司崛起,对行业带来不小的冲击,她总笑说:“要被时代淘汰咯。”
还没等到这一天真来,她倒是先做了后撤的准备,说要让自己体面地离开。
最终公司的股份80%交由云黛溪处理,赛金花只占20%。
对外是这么说,实际公司没上市,这不过是两人约定的分润方式,她算是给自己留了份养老保险。
那时候的云黛溪不过才二十三岁,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消息公布时,倒是让云黛溪赚足了眼球,看好的不看好的都有,让她在圈子里的知名度提升不少。
这几年她独立捧红的几个人,投资少净利润高,摸透了门路,复制粘贴,俨然成为新一代的造星机器。
到别墅区门口时,刚巧遇到赛金花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进去,云黛溪赶紧跑过去帮忙。
陪着笑:“您受累了。”
“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都挺好。”说话间,顺手从赛金花手里接过几包看着比较沉的袋子。
用轻巧的语气,“不过是和君传媒的和总放了消息,说我偷税漏税。”
赛金花笑着摇摇头,交手那么多年,她知道和博涛是怎么样的人,更清楚自己留下税务的底细,只觉得这个谣言可笑。
“师傅你怎么还笑啊!不怕我被关进去?”她撒娇。
“说你偷了多少?”
云黛溪伸出五根手指,作夸张的表情:“五个亿!”
“不得了啊,离了我公司运转那么好,偷都能偷出五个亿来。”赛金花开她的玩笑,心里更确定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是李叔第一个打电话通知我的。”她使坏,想试探试探。
“他倒是一把年纪了,还不愿意退位。”赛金花仍旧那副嫌弃的语气。
“哎……不是所有人都像师傅想得那么清楚,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师傅这样好的继承人,对吧?”
“你哟!”赛金花点她的鼻子,“一肚子心思。”
赛金花做了三菜一汤,都是好久没吃到的家常菜味道。
平常要么在客套赴宴的酒桌上,要么点外卖将就吃点,今天吃得格外香,饭连着吃下两碗。
“师傅我每天都来好不好。”放下碗筷,她站起来想去收拾。
“你还是好好把公司管好,别让我退休金血本无归,”赛金花按下她的手,喊家里的阿姨,“明嫂,过来收拾吧。”
她装着哭腔:“师傅,你这是赶我走啊!”
“午饭吃过,该去干活了,我还要午睡,没时间陪你了。赶紧的,回去给我赚钱。”
“果然是,有其师傅必有其徒弟。”云黛溪喃喃说着,在赛金花背后学她说话的口型和语气。
赛金花本来已经爬上了楼梯,又折回来:“上次过来的那位顾先生,你们后面还有联系吗?”
想也没想,云黛溪脱口而出:“没有。”
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有赛金花了解她,看她的反应,已经猜到两个人必然已经发生了什么。
立刻提点了一句:“离他远点。”
语气和李立飞如出一辙。
云黛溪追过去跟在她身后:“师傅,为什么要离他远点?李叔和你都这么说。还有,上次他过来拿什么?”
“上次拿的东西,我答应过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哦,”云黛溪乖乖点头,本来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谈不上失落,“那为什么要离他远点?”
“这也跟我答应过他的事情有关联。”
“哎……师傅你们真没意思,神神秘秘。”
“别想着利用他,只会把自己陷进去。”
师傅走之前,特意警告一句。
下午到公司,云黛溪特意去了昨晚的那个小姑娘在的办公室。
她果然还在这里,和昨天一样,坐在电脑前疯狂敲字。
云黛溪问助理:“昨天来过的其他人,今天还有在这里的吗?”
助理回:“没有。”
那看来,对面和总没什么料再放出更多消息,关注度已经下降了不少。
她过去敲门,问小姑娘:“我方便进来吗?”
那边答了“可以”她才推门进去。
“你叫什么名字?”
“丁明溪。”她的声音稚嫩却清晰。
“真像根钉子似的扎进了这里。”云黛溪笑笑,“晚上我请你吃饭?”
“可别想贿赂我哦,我有自己的新闻理想,只报道真实的事情。”
“嗯,有志气。”云黛溪给她竖起大拇指。
“当然。”对面回以一个高昂的头颅。
她把手里的信封推到小姑娘电脑边:“我这里有些一手消息,你可以先看看,至于怎么处理,按照你们财经记者该有的规矩。”
信封里,是昨天顾黎安给的资料复印件,一张张,都是她今天自己亲自操作复印的。
丁明溪学金融辅修会计,打开看了几眼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眼珠子越睁越大。
“怎么样?”云黛溪问她。
“如果这些资料是真的,超过30%的额度,这么大的资金额,还不上,够这位老板进去蹲个三五年了。”
“你报道吗?”
“云总您如果去举报了,我就报道,跟您现在遇到的情况一样,否则怎么说的清这东西我哪里来的,这几天我都待在这里,对你对我都不好。”
小姑娘脑子挺灵光。
“行吧,既然没想好,资料我先收回了。”
云黛溪笑着把材料都收拾回信封里,离开会议室。
这份资料,本来也不是准备给丁明溪的,只想试探试探,这个姑娘的口风到底紧不紧。
她转身出门,下楼去车里才打电话给和博涛。
电话里占线音足足响了十几声,云黛溪不疾不徐,握着方向盘耐心等着。
食指跟着声音点在方向盘边缘。
他若立刻接了这个电话她反倒担心,这样的时候,越是等得久,就显得越是心虚。
那头终于接了电话,云黛溪还是用一向对他的那套谄媚语调:“和总,最近得了样东西想送给您,还烦请问您有时间见个面吗?”
对面几乎没思考,客气回:“当然,难得有机会见云总的面。”
“那我晚点定好地方,让助理把地址发给您的助理,约您空的时间。”
那边答应:“好。”
挂断,又立刻拨了顾黎安的手机。
响过几声,顾黎安接起,那边应该在开国际会议,用英式语调跟身边的人说:“稍等,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处理,马上回来。”
等顾黎安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才继续:“你说。”
“顾先生,您能推荐一家谈生意的餐厅吗,口味不重要,只求安全一些。”安全两个字的声音格外加重了些。
她只身一人赴宴太不明智,去顾先生的地盘,再好不过。
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懂生意场上的安全。
“几点?”
“还没定。”
“定了时间告诉我,我过去接你。”
“好。”
她心里落了一口气。
最终跟和博涛定了晚上九点,西郊的“承和园”见。
一家专做传统中餐的地方。
云黛溪特意选了一身黑色香奈儿套装,搭配黑色毛呢大衣,一只黑色手袋。
坐进顾黎安今天开来的纯黑色库里南里,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都懂对方的心思。
“没想到承和园也是顾先生的资产。”
他的底细,当真深不可测。
“不过是家郊区餐厅,菜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承和两个字,讨个吉利。”
“没想到顾先生还信这些。”
“做生意,总归要借势的,不管是天还是人。”他话里有话。
“当然。”云黛溪顺着话头,又把下一句抛回给他。
“云小姐想好了吗?怎么处理那些资料?”
“想好了。”她顿顿,“顾先生有兴趣知道吗?”
“不想打扰云小姐的判断,进或者退,我等一个结果就好。我会在门外等你,送你回去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我会在门外等你。
云黛溪心里重复一次这七个字。
回过神来,心里一惊,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掂量这条鱼是不是又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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