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马平利捂着嘴,呛咳的脖子都涨红了几分。
赵氏愣了一下,又热情地笑着,
“剃头也挺好,在这灾年月有个不错的手艺,是好事。”
刘初安捋着鬓边散落的发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魏掌柜手艺确实不错,我亲眼见过,很利落。”
“咳咳咳咳咳!!!”
马平利咳得更厉害了,连身子都弓了起来。
看着少女眼里的笑意,魏如闻轻轻‘哼’了一声,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叫人看不到任何表情。
气氛正尴尬着,刘威破锣般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姐,姐!开饭了没有,俺要饿死了...”
话音刚落,人便到了门口,刘威粗糙的大手揉着肚皮,蓬头垢面,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他转着头,往屋里扫了一眼,刚想对着姐姐说什么,又猛地回头,盯在魏如闻身上,
“呀?!是你!”
蒲扇般的大手抓住身旁的门板,小臂青筋乍现,竟硬生生将门扯下来半扇,
“纳命来!”
说罢,抡着门板就往魏如闻头上拍去。
事发突然,魏如闻刚有闪避的动作,就听得刘初安一声暴喝,
“小威!”
短短两个字,像是定身符一样,将刘威定在了原地,他高举着门板,环眼怒睁,
“姐,你咋把他领家里来了?!”
刘初安责怪地瞪了他一眼,纤白的手掌对着弟弟招了招,
“放下放下,这是贵客,请人家来是办正事的。”
傻弟弟左右看了看,一时分不清形势,鼻音颇重的“昂?”了一声,一松手,半扇门板‘咚’的砸在地上。
马平利看的心惊肉跳,有些微声地夸了一句,“好力气。”
“损孩子,怎么能对客人喊打喊杀。”
赵氏也被吓了一跳,此时才回过神,用力地打了几下傻儿子的胳膊。
“不是,这,这人,他...姐!你说话啊!”
刘威急的说不清话,支支吾吾的,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薄汗。
心思电转,她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解释,索性对弟弟摆了摆手,
“这是贵客,事情都有安排,你不用管了。”
傻弟弟走到刘初安身旁,将自己堪称庞大的身子挤进那张小椅子里,大脑袋贴在姐姐肩旁,
“姐...这是你的人?”
刘初安秀气的眉梢一挑,顺着话应和,“对,是我的人。”
傻弟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嗷~俺说呢~找了一宿没找到,合着是藏你屋里了~”
‘啪’
赵氏手一抖,茶盏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抬眼看了一眼女儿,又低下头去收拾地上的碎片。
“不是...我...”
看着自以为聪明的弟弟,刘初安真是恨不得掐住他树桩般粗的脖子,好好问问他是怎么想出这句话的。
回过头,魏如闻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听不动不问不说。
母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几分责怪,几分怜爱,几分痛心,竟然还有几分欣喜。
这八宝粥一样的目光让刘初安坐立不安,白嫩的小脸上有了一丝慌乱,
“这个事情...”
“傻孩子,解释这个做什么。”赵氏怜爱地抚了一下女儿的脸,“娘还会拦着不成?”
刘初安缺氧般的,用力地吸了两口气,张大了嘴,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赵氏将碎茶盏摆到桌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魏如闻,
“魏公子是习武之人?”
老僧入定般的冷峻公子终于睁开眼,轻轻应声,
“能接生意的,自然都是习武有成。”
“对对对。”赵氏慈祥地应和,满脸的欣喜笑意,“这乱世,没点武艺,做生意都不好做。”
说完,赵氏思考了几息,“那之后就在军中任个职吧,剃头的生意也不能做一辈子。”
魏如闻按在膝上的手掌,轻轻抓紧了几分,声音中带了一丝火气,
“刘夫人,我做惯了这剃头生意,没打算换一行。
魏某此次前来,也不是为了功名来的。”
赵氏被轻轻顶撞了一下,也不生气,
“有自己的事做是好事,但今后进了这扇门,这行当还是要换一换的。”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赵氏耐心地解释着,
“我那老头子好歹也是个州牧,魏公子做这生意,也是好说不好听啊。”
沉吟了一瞬,魏如闻仿佛听懂了‘弦外之音’一样,拱了拱手,
“如闻明白,谢州牧不杀之恩。”
“哎呦呦,”赵氏上前几步,扶着魏如闻的胳膊,
“多大点事儿,什么杀不杀的,那老头子哪有那么大的官威。”
刘初安支着额头,娇嫩的红唇瘪成了奇怪的形状,水汪汪的眸子里尽是无奈。
天知道这两人驴唇不对马嘴的,怎么能聊到一起去的。
“别聊了别聊了,饿死了饿死了。”
傻弟弟等着两人聊了半天,已是饿到了极限,便嚷了起来。
赵氏有些埋怨的,拍了一下傻儿子的头顶,
“吃吃吃,就知道吃,这么大的事,你这个当弟弟的也不上心。”
看了看扶额的姐姐,又看了一眼端坐的刺客,刘威大嘴吧唧了几下,很明智的没有反驳。
“今日午时,老头子刚回府,初安叫酒楼送了酒菜,二位一起来吧。”
赵氏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院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马平利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很识时务的,
“我...我就不用了,我吃过了。”
赵氏也没有再请,笑着点了点头,热情地拉起魏如闻的衣袖,边走边闲聊了起来。
刘初安生无可恋地跟在其后,满脸写着‘开心’。
傻弟弟还在耳边悄悄地问,“姐,藏你屋里你不告诉俺,害的俺昨晚找了一夜。”
刘初安已经不想解释了,只是木讷地看了一眼傻弟弟,又长叹了一声。
闲聊了这么久,约莫到了未时。
稍稍起了些风,吹得房檐上的积雪,四散飞舞。
飞雪飘零,让这本就寒凉的微风,更添了一份透骨的寒意。
东厢房,正数第一间,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那男人正负手而立,似乎在思忖什么事情。
他穿着一身红底菱纹袍服,头戴纱制蝉翼金丝官帽,腰间一条玉带,脚下踩着百纳的靴子。
正是刘虞。
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刘虞回过身子,“初安回来啦。”
刘初安乖巧地点了下头,率先介绍起来,“这位是魏如闻。”
赵氏对着刘虞挤眉弄眼,又朝着女儿的方向努了努嘴。
刘虞捋了一下短须,微微颔首,“魏公子,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杰啊。”
魏如闻上前一步,低了些身子,拱手行礼,“见过州牧。”
“家里没有州牧,”刘虞随意地摆了摆手,“叫我叔父就好。”
有些硬着头皮,魏如闻略有些尴尬的开口,唤了一声,“见过叔父。”
“哎。”刘虞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有些消瘦的脸颊带了几分笑意,
“入座入座,饭菜都快凉了。”
说着,拉开东厢房的房门,率先走了进去。
屋内并不大,除却一截火炕,便是正中摆放的圆木桌了。
桌上六凉六热十二道菜,还烫了两壶好酒,以刘虞节俭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如此奢侈的。
很明显是刘初安的手笔。
饭菜的香味与酒香混在一起,让饥肠辘辘的刘威挨不住了,
“都坐啊,赶紧吃赶紧吃。”
老爹脸拉了下来,有些不快,“蠢子,就知道吃。”
傻儿子有些不服气,没羞没臊的,“饿了还不让人吃?”
“来来来,坐,不用拘谨。”
赵氏坐在刘虞身侧,拉着魏如闻坐在身旁,又招呼儿女落座。
看着傻弟弟捧起饭碗一顿猛炫,筷子都舞出了风声,
刘初安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下喉咙。
刘虞夹了口菜,慢慢咀嚼着咽下,余光扫了一眼魏如闻腰间的佩刀,
“魏公子,武艺如何?”
魏如闻面前碗筷未动,略侧过身,面向刘虞,“定让叔父满意。”
愣了下神,刘虞笑了起来,“初安非是寻常女娃,她满意就好,我满不满意,不重要。”
魏如闻有些诧异地回头,看着生无可恋的少女,“我与...初安...已经谈妥,叔父放心。”
“这...”刘虞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相信,“这么大的事,你俩就谈妥了?都不给魏公子父母打声招呼?”
捋了下衣衫,又抚平袖口,魏如闻起身行礼,
“草民父母早亡,家中仅我一人,绝无拖累,请叔父放心。”
“坐坐坐,你这损老头子,提小魏伤心事干什么,”
赵氏埋怨了一句,拉着魏如闻坐下,
“就算小魏一大家子,咱们就养不起了?你这州牧这么无能吗?”
也不知刘虞是有些惧内,还是不想与其争辩,没理赵氏,而是对着魏如闻招了下手,
“坐下说,不必这么激动,今后都是亲近人了。”
‘亲近人’这三个字,似乎让魏如闻悬着的心落了地,
“多谢叔父。”
“哎,”刘虞浅酌了杯酒,哈了口气,“这种事,你做好你的,我做好我的,有什么谢不谢的。”
刘初安味如嚼蜡,听着众人在两个频道无缝交流,听得生无可恋,
娇嫩的红唇轻轻撇着,心中长长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