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或许是刚刚太过紧张,刘初安都未曾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个网兜,那网兜很大,里面兜着一个木质见方的一个盒子。

也是此时,她才想起魏如闻本该去刺杀严纲的路上,难不成是半途打探到被骗,特意跑回来找自己算账?

可他就算是要找自己算账,也该去上次见面的新昌县,又是怎么找到这数百里之隔的徒河县的?

数个问题萦绕在心头,刘初安抿了抿干裂的唇,有些沙哑地说了一句:“我渴了。”

“?”魏如闻刚刚放完狠话,还以为少女会至少给自己一个承诺,却没想到居然直接使唤起了自己。

他觉得有些好笑,倒了一盏茶水,递到刘初安身前,将茶盏放在榻上,才看见少女的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腰间的木盒子看。

“这是何物?”

“这是严纲的头。”

“... ...你把他杀了?”

“不是你让我杀的吗?”

“你,这么快?!”

两人一言一语间,少女渐渐坐直了身子,棉被从身上滑落,露出玲珑有致的身子,她只觉胀痛的脑仁更疼了一分。

各地乡绅豪门勾连一片,昨日突逢变故,乡绅造反会不会从宾徒县一地演化至全州尚未可知,张逸率领的八千私兵上下清扫一遍足足要两三月。

而最大的威胁,公孙瓒被自己围困在俊靡城中时日也不短了,公孙瓒本就在想办法撕破脸皮,只是忌惮于俊靡城外围困的军队,迟迟不敢翻脸。

此时不仅乡绅豪门造反会给他助力,严纲的死更是给了他一个绝妙的借口。

汉武帝独尊儒术,朝野上下大儒讲经,各地百姓早就把那句‘君仁臣忠,君不仁则臣不忠’学进了骨子里。

不审不问不拿人,直接找个江湖高手杀人,刺杀这种事情,是拿不上台面来说的。

公孙瓒若大旗一举,从俊靡城向外突围,各地乡绅豪门见公孙瓒起事云集响应,幽州各郡起火,刘初安救是不救。

若想扑灭各地乡绅造反的队伍,凭张逸八千人马是远远不够的,可幽州此时已无可用之兵,抽调边军会让异族入侵的风险加大。

可若不抽调边军,就只能抽调原本围困公孙瓒的人马,那与自杀何异?

念头至此,少女方才恨恨地出声:“你怎么动手这么快?”

“严纲虽为武将,但武艺并不算高强,我日夜疾驰赶到俊靡,见到有人在城外打猎,本想问路,掏出画卷却发现此人便是严纲,于是就杀了。”

魏如闻微微歪着头,有些不解地解释着:

“我又日夜疾驰赶回新昌,途中见你车马在宾徒县外狂奔,便一路跟到了这里。”

“... ...”少女一直哽住,声音有些委屈地说:“连续四五日,日夜疾驰,你就不能歇歇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魏如闻更加不解,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少女,随后说道:“江湖中人,疾行千里换马不换人是常事,不必在意。”

在意!很在意!

少女心底在怒吼,却没有发出声音。

人都杀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况且头都砍下来了,想必是接不回去了。

与其抱怨这些,还不如想想办法如何破局。

少女目光低垂放空,思绪也在飞速地编织着。

严纲是公孙瓒手下爱将,而且是他的左膀右臂,被围困数月,本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此时严纲被杀,公孙瓒岂能不反?

各地乡绅豪族就算造反,也不过是些散兵游勇,跟公孙瓒手下的百战精兵不可同日而语,事已至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灭掉公孙瓒。

然后将围困公孙瓒的兵马化整为零,赶赴幽州各地,协助张逸剿灭各地豪族乡绅。

时间,现在最缺的还是时间。

自己率先动手,总要比被公孙瓒打个措手不及强。

刘初安空洞的眼神渐渐聚焦,随后汇集于一点,精光闪烁间,她勉强用酸困难耐的手臂取过榻旁的大氅,罩在身上。

魏如闻看着她火急火燎地穿衣起身,有些犹豫着开口劝道:“你还病着呢,往何处去?”

刘初安穿上鞋子,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扶着墙壁一点点地向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答话:“俊靡。”

斑驳的榆木房门拉开,一股凛冽的寒风迎面砸来,险些击倒这个病中的孱弱少女。

守在院内的护卫连忙跑来,“小姐,您再休息一阵... ...”

“叫人,”刘初安打断他的话:“带足粮水草料,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俊靡城外的军营。”

“喏!”护卫扭头跑向前堂院外。

刘初安扶着门口的柱子,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隆冬腊月,积雪不化,泼水成冰。

若是有的选,她是万万不想在此时动手的。

原本以为,就算魏如闻武力再强,可严纲毕竟是个刀马娴熟的将领,出入皆有亲卫相随,他能不能得手还不一定。

就算能得手,也应该是观察地形,制作计划,然后数月间寻找机会再行刺杀。

谁承想这严纲自己跑到城外打猎,然后莫名其妙被一个问路的砍了脑袋。

真是...荒唐到不可思议... ...

“要打公孙瓒吗?”魏如闻从房间中走出,站在她身后:“俊靡城外积雪足有尺深。”

少女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闷闷地说:“托你的福...”

半刻不到,少女只觉双腿愈发酸困,扶在柱子上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呵。”魏如闻轻笑了一声,也不知他在笑什么,只是将手托在了少女的大臂上,将她扶稳身形。

少女嘴角含笑,斜了他一眼,“笑什么?笑我娇弱?”

“不。”魏如闻轻轻摇头,声音也变得放松了一分:“我原本以为,那些挥斥方遒、一言令下血流漂杵的,都是沙场豪情的猛将。”

“今日遇见你在徒河外兵营发令时,才发现,猛将,不过是你这种人的棋子罢了。”

少女借着他铁钳般的大手的力量,半倚过去,问道:“我这种人?那种人?”

男人看着她如玉般白皙的侧脸,思量了良久,方才开口:“阴险,狠辣,有野心。”

刘初安白了他一眼,莞尔一笑,随机将视线投在满院的雪地上,并不搭话。

其实对于她来说,这三个听起来并不算正面的词,何尝不是一种赞美。

她怕自己不够阴险,才幕后操盘这么多年,她怕自己不够狠辣,才往往做事做绝,她怕自己不够有野心,所以她看的从来不是幽州一地之局势。

如今这江湖客的一句话,倒也算是肯定了她这么多年来的辛苦。

两人交谈间的工夫,前堂跑进五六名护卫,刚准备对刘初安行礼,便看到了她身后站着的男人,众人一愣,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无妨,说。”

刘初安摆了摆手,示意护卫们不用紧张。

护卫这才行了一礼,说道:“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从徒河一路赶往辽西郡阳乐县,随后从阳乐县转行徐无县,到了徐无县,便与俊靡不足五十里了。”

“好,启程。”

少女推开男人的搀扶,几乎是拖着一双不听使唤的腿走出了县令府邸。

门口,徒河县县令孔斌早就率领县中大小官吏等候,沿着前堂往大门的一路两旁,跪了一片。

“起来,”少女抓着孔斌官袍,提了提,示意他起身,“大变在即,盯紧了徒河的乡绅豪门,等刘培回来,告诉他,操练士卒,以静待变。”

孔斌深深一揖,躬身答道:“下官领命,请小姐放心,此一行山高水长,万望小姐保重贵体。”

刘初安随意地挥了挥手,不再答话,而是把浑身的力气都使在了腿上,几乎是一步一踉跄地爬上马车。

车夫早就把炭火生好,车厢内暖如春日,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气。

五十骑护卫整装待发,后面跟着孔斌加派的三百轻骑,车夫鞭梢声一响,车轮碾在积雪路上,三百五十人纵马狂奔,马车的速度也是一提再提。

车厢摇晃难耐,原本闭眼假寐的刘初安叹了口气,睁眼左右摸了摸水囊。

却看见车厢里还坐着一个人。

“魏如闻,你上我的马车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