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沉默时,青宸上前一步说道:“弟子与他们各有功劳,但弟子并不想在口舌上辩论输赢。还请准许我们三人再比一场,分出结果。”
石长老抚须的动作一停,来回扫视三人。
云渊转眸看向她,似在犹豫。
昼玉清了清嗓子,挺胸说道:“不错,阿尘师妹救过我,阿萤师妹勇气可嘉。弟子不想胜之不武,愿与两位师妹堂堂正正再比一场。”
见状,祁萤也拱手说道:“弟子也愿再比一场,赢个清楚,输个明白,免得有人心中不服。”
“这……”石长老还在思索。
站在前排一直没插话的江秉,不禁说道:“师弟师妹刚被毒瘴损伤了心脉,今日若催动灵力比试,只怕心脉再次受损……”
青宸展袖左右一看:“我的伤已经好了。”
“弟子也已痊愈。”祁萤不甘落后,忙说道。
“弟子也是。”昼玉也补充道。
“既如此,”云渊一锤定音,“你们再休养五日,五日后于祠中再行比试。比试内容届时公布。”
“是。”青宸三人一齐应道。
许多弟子虽没说话,但互相对视的眼神透露了他们的心情。这下,只怕有好戏看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虽在休养身体,但作为新晋弟子,也要承担青龙祠里的一些杂务,比如整理文书、打扫殿室等等。典祠长老给青宸分的任务是打扫前殿庭院。
细雨蒙蒙,参拜龙神的百姓进进出出,留下泥泞的脚印。烟雾缭绕的香炉周围,香灰四散飞舞。青宸拄着比她还要高的竹枝扫帚,看着前殿庭院,一时无语。
行吧。
她戴好面巾,衣袖拢手,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开始扫地。
这时,一行三十多人匆匆进入青龙祠大门,手中各捧两盆牡丹仙植,浩浩荡荡穿过前殿庭院。那些仙植的绿叶仿佛青翠碧玉,娇艳花朵散发出七彩祥光。它们如此夺目,吸引了不少百姓驻足围观。青宸都不免多看了几眼。
“少主!”为首的中年男子远远见到庭院侧门边的昼玉,连忙小跑上前,恭敬一礼,“少主,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嗯,按原计划送出去吧。”昼玉点头。
言罢,中年男子便招呼着一队仆从走向青龙祠后院。
青宸挑了挑眉。
她去过曦阳城,城主昼氏家族世代痴于种花,种出无数奇珍仙植,因而闻名天下。昼玉让人带来这么多仙植,难道他要对青龙祠上下挨个送礼?不愧是昼氏少主,出手就是大手笔。
“等等,”昼玉看见庭院里扫地的青宸,叫住仆从,拿过一盆仙植走到近前,“阿尘师妹。”
青宸停下手中扫帚,见他手托一个精巧的琉璃钵,一株仙植上开着碗大的雪白花朵,花瓣层叠,仿佛起伏的海浪,掩映着青兰色的点点花蕊。异香扑鼻而来,熏得她头晕。她莫名想起,云掌门身上的香,可比这些花好闻太多了。
“这是……”她蹙眉问道。
昼玉一如既往地挺直脊背,看着远处:“此花名叫雪海兰心,日夜放置身边,修为可翻倍增长。阿尘师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便以此花相赠,以后师妹若遇难处,尽管去曦阳城,昼氏绝不亏待你。”
呃,青宸不好回答,承蒙先祖的奇葩规定,她要增长修为得用鳞晶瓶一点点攒起来,可不是养朵花就能涨上去的。
见她迟迟不接,旁边的中年男子忙道:“姑娘拿着吧。这可是昼氏先祖耗费无数心血培育出来的奇珍,生长百年才会开花,凡人闻之延年益寿,仙妖闻之增长修为,外面抢破头了都难得一株。少主亲自送你,还有昼氏一句承诺,真是给了姑娘天大的面子。”
青宸瞄了一眼昼玉,他发髻上的牡丹玉簪通体洁白,精致繁复,跟他手中的雪海兰心交相辉映,衬得他整个人都如牡丹一般雍容华贵。
见她蹙起眉,昼玉傲然又道:“阿尘师妹不必多虑,我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单纯只为感谢,并非待你特殊。今日祠中同门都会收到仙植,权当我给大家的见面礼。”
青宸顿时哭笑不得:“昼少主,你以为我在想什么?昼氏少主亲自送花,让我惊慌失措,心里小鹿乱撞吗?”
昼玉神色一赧,还是没看她:“我不是这意思。”
“姑娘,你到底接不接?我们还等着办事呢?”中年男子不耐烦地催促道。
青宸睨他一眼,旋即展颜一笑,接过仙植:“既然昼少主心怀大爱,我怎好拒绝。”她飞快环顾一圈,见有不少百姓走过,便叫住经过身边的一对母女,“大嫂,请等等。”
那名中年妇人牵着女儿,拜完龙神准备回家,闻声停步回头。青宸疾步上前,把雪海兰心塞进女童手中,又指了指昼玉:“我们是玄洲弟子。那位哥哥是曦阳城昼氏少主,爱做好事,想给人送花。这是百年才开花的仙植,放在身边延年益寿,拿着吧!”
“哇!真好看!”女童喜笑颜开,捧着花朵左看右看,“多谢哥哥姐姐!”
妇人惊喜非常,深深福礼:“多谢二位仙君!”她连忙接过仙植,生怕孩子摔坏了,又再三感谢,才拉着孩子远去。
昼玉面色难看,却又要强行微笑,颔首回应。
青宸拢着衣袖拭去仙植落在手上的露水,笑道:“如此两全其美,我一向助人为乐,昼少主也不必多想。”
周围一些百姓放慢脚步,朝他们探头张望。更有老人疾步走来,目光粘着仆从们手中的仙植:“仙君,你们还送花吗?”
“不送了。”昼玉礼貌应罢,收起笑容深深剜了一眼青宸,“阿尘师妹同样心怀大爱,令我佩服,告辞。”
“慢走。”青宸倚着扫帚笑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消失在侧门后。围观百姓们面露遗憾,还在贪婪闻着余香。
青宸收起笑容,切了一声。
这前殿庭院人来人往,香火缭绕。典祠长老说要保持干净,得一日扫三遍不可。换做旁人扫就扫了,最多辛苦些,但青宸算是遭了罪。就算裹得再严实,香灰还是会钻进衣袖,沾到额头。
待她下午回房脱下外衫一看,脸上、手臂又开始泛红发痒,尤其是遮不住的额头和眼眶最严重。她连忙施法用水擦拭,又燃起雪羿送来的香炉,但身上红痒依旧。
青宸盘坐在香炉边挠痒,看着袅袅青烟出神。傍晚闭祠后再去扫地,总不能身边摆着香炉吧,太奇怪了。若被石长老看到,不知要对她怎样阴阳怪气。
就算这回硬扛下来,但只是扫地这种不起眼的任务,以后若要面对更严重的污浊,她又怎么办?
连东溟圣殿都根治不了这毛病,只能炼出消疹丹药,痒疹严重时让她尽快缓解。
啊啊啊,化浊珠掉了就是麻烦!
啊啊啊,为甚云渊生来就有化解污浊的香气!
等等……云渊的……香气……
青宸忽然一个激灵。他浑身皆香,连头发都香……说不定……能借她暂时用用?
也不用借太多,就借一截有香味的头发,能随时驱散一些污浊就行!
此念一出,青宸越想越觉可行!她正高兴,忽然又想到,这怎么向他开口讨要啊!把你的香气借我……啊!她倏尔想起桂川边的那夜,他那般抗拒别人探究他的体香,她现在又这般开口,肯定得被他赶出去吧!
不行不行!
不能直说,只能智取。
得悄悄取到他的头发应付这几天,再看看城里商行,有没有驱除污浊的灵宝……
如此打定主意,傍晚后青宸又去前殿庭院草草扫了一遍。再回弟子寝院,她便看见诸位同门人手捧着一株仙植,三三两两围聚聊天,都在夸赞昼少主豪爽大方。她摇了摇头,径直回了房间。
一直等到后半夜,寝院周围彻底安静下来,青宸才悄然出门。各院大门都已落锁,她只好翻墙。掌门下榻在苍木殿偏殿,距离弟子寝院不远。
她翻过两道墙,来到偏殿窗外。屋里灯火已熄,她倚墙静听片刻,能听出屋里只有掌门一人,他呼吸均匀,已然入睡。
青宸悄然扶窗,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啊啊啊,她到底在干什么!
堂堂龙族,竟然半夜翻墙,偷偷去剪玄洲掌门的头发!
要不……算了吧……
她松开手,转身离开。
但刚走了几步,只觉手臂痒意泛滥,实在难受。她连忙挠了挠,今日扫了三回就这样了,连续几天下来,她怎么受得了。
青宸叹了口气,几经纠结,终是再次转身回到偏殿窗外。
她屏住呼吸,极慢地打开窗扇,轻步翻入屋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屋里光线昏暗,她瞳仁竖起,很快适应下来,看清周围。待她缓缓走到云渊榻边时,看到他正安静入睡,长发披散在后。
淡香盈入鼻息,青宸忽然觉得,自己咚咚震响的心跳,该不会把他吵醒吧?
但她仍是一咬牙,轻轻躬身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