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娘子提出让许茯秋跟她学医的想法,当然有感激任务奖励的缘由在里头。
她早不梦见晚不梦见,偏偏茯秋来了后,任务奖励出现后,才梦见长子,她和范云奚都笃定,其中必然跟任务奖励脱不了干系。
两次下来,他们初步摸清楚原则,每次发布的条件,大约就是任务,完成这个任务后会得到奖励,奖励不定,但大都是对他们有好处。
除此外,她也早早有过这个想法。
许是见她一人孤苦,许是感激她救下孜孜,总之,她希望她未来坦途,一切都好。
定下后,用过早膳,许茯秋跟随林娘子去前堂坐诊。
其实她也干不了什么,无非就是打打下手,认认药材。
林娘子搬出两本厚厚的医书,让她熟记硬背,许茯秋粗略扫一眼厚度,忍不住头大,没想到现代大学毕业了,回到古代又得重新来一遭,尤其古代行文跟现代不一样,言辞分外生僻拗口。
她掀开第一页,还好还好,文中有句读,难度直接降低一大截。
上午没几个病人,许茯秋坐在桌前苦读医书,从揣度文字意思开始,一上午过去,她感觉脑袋都读成了浆糊。
林娘子见她学得辛苦,临到中午,叫她随她出门,买点菜,顺便认认周围。
“咱们住这片区域叫清平坊,街坊邻居人都还行,住久了你就了解了。”
林娘子指给她看,他们家位于第二户,左右邻居规格和他们差不多,对面还有两户人家,瞧着比他们家宽上稍许,但只是个一进院落,格局瞧着跟许家差不多。
事实上许家也住在附近,跟范家隔了一条街,不过两家处不来,平时没什么来往,往常林婶婶过去拜访许老太太,几乎丢下东西就走,不久待,不愿意跟许二叔夫妻牵扯过多。
二房婶婶嫉妒林娘子容貌,嫉妒她二婚还能找上范叔叔这般一表人才,加上防备二叔跟她攀谈,更不愿意见到她。
因而原身很少来范家,估摸只幼时来过几次,回去后就被二婶婶阴阳怪气说教,渐渐地,她就不过来了。
林娘子想起过往,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
“我记得你幼时是个腼腆性子,跟孜孜差不多,有一次带你出去逛街,你眼巴巴望着那个糖葫芦,却不张口说要,我想要给你买,你还拽着我的袖子说你不想吃。”
许茯秋沉默,她脑海里有原身的记忆,但不代表记得每个犄角旮旯的小事。
不过,她理解那时的原身,父母刚死,二叔二婶当家,祖母依赖二叔养老就算内心偏爱她,也不好袒护太过,她被迫从一个调皮开朗的小姑娘变成了林婶婶口中的性子腼腆。
跟幼时的她差不多,不过她不是丧父丧母,她生来便是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世界上没有人能给她依靠。
林婶婶想起曾经,不再提那些话,转而跟她介绍周边。
两人去粮油店,这边人就多了,一路走来,不停有人跟林娘子打招呼,看得出来,林娘子在街坊邻居中人缘很好。
林娘子一边跟人寒暄,一边介绍许茯秋,许茯秋微笑点头问好。
“这是杨奶奶和杨大嫂,正住在我们对面,”遇到一对婆媳,林娘子让她喊人,“杨婶婶,买这么多肉菜,看来今日是承宗回来的日子。”
婆媳两人站住,同她们交谈,杨婆婆面相和善,杨大嫂默不吭声,身上衣衫浆得发白。
杨婆婆笑呵呵点头,说:“是呀,孩子在书院受苦了,回来给他补补。”
“是该这样,读书费脑子,书生身体大多羸弱。”
“可不是,承宗那孩子怜惜我这个寡母不容易,在书院能省则省,一门心思刻苦读书,我说让他不要逼自己那么狠,保重身体更加重要,他偏说要早日考中,将来带我过好日子。”
杨婆婆面上又是骄傲又是心疼。
“承宗是个孝顺孩子。”
寒暄稍许,双方分开,错身走远后,许茯秋又回头,扭头看了眼年轻妇人孱弱风一吹就倒的身姿。
林婶婶看出她内心想法,解释道:“杨婶婶早年丧夫,独自一人把儿子拉扯大,如今在冠英书院读书,一家子供养他读书,不容易。”
许茯秋读懂她话音,其实不用林婶婶解释,从方才对话她就能猜出,这位杨奶奶很骄傲也很在意儿子读书人的身份,是典型的古代寒门贵子类型。
两人买了些菜和糕点,回来路上,林娘子特意拐到糖葫芦摊买了几串糖葫芦。
许茯秋见此又是无奈又是温暖,还以为林娘子放过这一话题,没想到她还惦记当初小许茯秋不舍得吃糖葫芦,特意多买了几串糖葫芦,拿回家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提着几乎将糖葫芦摊包圆的糖葫芦,两人回到家中。
范云奚已经回来了,家中有客到来。
林娘子看见那人,笑得熟稔。
“孙掌柜来了。”
被称为孙掌柜的男子留着两撇胡子,一双眼睛又小又圆,里头不时迸发精光,他抚摸两撇小胡子,笑着点头。
“林神医又去悬壶救世了,咱们街坊邻居有林神医这位圣人,可真不知积攒过几辈子的福气。”
他口吻随意,称呼开玩笑,可见平时与范林夫妇感情极好。
范云奚摇晃手中折扇,扇面一副山水画,山峦起伏间,自有一派恣意风流。
“孙兄所言甚是,我也时常为遇见娘子而感到庆幸。”
孙掌柜没忍住翻个白眼,就算早就习惯了,还是常被这对夫妻黏黏糊糊的感情腻歪到。
林娘子笑而不语,拉过许茯秋,让她跟孙掌柜打招呼,孙掌柜是他们对门邻居,在常德府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中当大掌柜,每月收入颇丰。
许茯秋乖乖叫人,视线却忍不住黏在孙掌柜那双小而精的圆眼上。
嗯,怎么说呢,好像一对老鼠眼啊噗。
孙掌柜没注意到她的失礼,转向她时神情变得温和,丝毫精明不漏,完全是个老实温善的老好人,怪不得能坐稳大酒楼掌柜的宝座。
“好孩子,我听你范叔叔说过你,来,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他掏出一个小匣子,里头装着两个金花生,他身为大掌柜偶尔会得到酒楼主子的打赏,金花生就是酒楼老板赏赐给他的,一个个有大拇指大小。
这是件重礼了,花生由金子制成,可不是银子制成,就算银子,在普通老百姓中也称得上贵重。
许茯秋不敢收,看向林娘子,林娘子点点头,示意她收下。
如此许茯秋才收下,甜甜说一句“谢过孙叔叔,孙叔叔您一看就是富贵长寿之相”。
这话逗得孙掌柜哈哈大笑,点点她,对范云奚说:“女娃果真跟你们有缘,这张巧嘴跟你是一样一样的。”
范云奚得意状:“那是自然。”
孙掌柜今日来是让范云奚品鉴辨别的,他得到一把沈冲为先生的山水画扇面,自个儿又不会鉴别,便拿过来让范云奚掌眼。
范云奚时常自称一家之言,胡言乱之,但孙掌柜每次让他鉴定的珍宝没有一件掌错眼了。
许茯秋好奇,不过她对这个更是两眼黑,看了两眼便走开了。
下午不用出去,林娘子把医书给她,让她闲来无事翻开看看。
许茯秋小憩一会儿,醒来坐在桌前翻看医书,看累了就铺纸抄写佛经,如此不知不觉一下午过去。
晚间,范云奚公布一个消息。
临走前,孙掌柜送给他们几张请柬。
孙掌柜所在的盛开酒楼二十年诞辰,特意从外地请了戏台和杂耍,后日在酒楼中表演节目。
盛开酒楼一共两层高,那日他们可以上去二楼,在最佳位置欣赏这场盛欢,那日能上去二楼的无不是达官显贵,及花钱买位置的富商,孙掌柜这是给他们走了个后门。
范郁矻激动地跳起来:“真的吗?今日我还听同堂提起这件事,他们家也要去,没想到我们也能去。”
“那日你给我老实点,到时候斐儿你牢牢抓住他,别让他随处乱窜。”
林娘子虎着脸交代,这种热闹场所最容易出事,人挤人挤掉人,还有拍花子趁乱拍走小孩,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要小心谨慎。
范郁斐嘴里含着块豆腐,脸颊鼓鼓的,闻言用力点头,表示他一定会的。
后日,范家一家六口,人人穿着新衣,赶往盛开酒楼。
许茯秋也一身新衣,那日林娘子去成衣店时一块给她定制的,颜色素蓝色,清淡素雅,格外趁人。
离酒楼有点距离,许茯秋和林娘子范郁孜坐马车过去,其余三个人走路过去,赶到时只见盛开酒楼门口车水马龙,喧闹不已,来往进出的人络绎不绝,大都是穿着绫罗绸缎,一身富态的上层人士。
他们递出请柬,被小二热情地请到二楼一处包间里。
包间推开外侧的门,可以清楚看到楼下动静,两侧香云紫幔帐垂扬,阻挡住他人视线,方便他们拥有私密空间。
范郁矻激动地跑出去,扶着围栏眺望一楼平台,一楼正中央是个广阔的石台,一会唱戏表演杂耍都在这里,石台周围分散几行几列桌椅,上面零星坐着几位客人。
范郁矻来过盛开酒楼,但每次大家都安静吃酒吃饭,哪有今日这么热闹,小孩子爱热闹的天性出来,恨不得跑上跑下疯跑一圈发泄内心的激动。
立马被范郁斐按住了,他今早被林娘子叮嘱,要牢牢抓住弟弟,不许他到处撒欢。
许茯秋同样好奇观望周围,被身周喧闹气氛所感染,脸上露出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神情。
这就是古代娱乐生活吗?真热闹啊,她好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氛围了。
不是场景,是氛围。
现代远有比这热闹宏大得多的场景,但站在宏大场景中,每个人脸上不都是开怀的,甚至大都藏着成年人特有的市侩,虚无和沉重负担。
而这里所有人,除了少数神态高高在上,大都是发自内心的开怀。
饮过两壶茶,人员进场完毕,这之间孙掌柜亲自来了一趟,看他们一切完好,脚步不停忙活其他去了。
“珰”一声响,戏开罗了。
戏曲是应景的喜庆曲目,许茯秋虽然听不大懂,但不妨碍她看得炯炯有神,嘴里磕着瓜子,间歇饮口果蔬花茶,这小日子呀,美滋滋。
一场戏落幕,中间过度杂耍,有人骑着数尺长的棍子如履平地,有人口吐火焰还能来回变换花样,杂耍之热闹叫人叹为观止,楼上楼下俱拍手叫绝,赞声一片。
等杂耍下台,预备下一幕曲目时,孙掌柜突然出现在台上,拍拍手,说出一番奖励共勉的话语,然后,今天的重头戏来了。
众人悄然走出包间,站在围栏跟前,等待今日的重头戏。
许茯秋他们一家也出去了,她有些好奇,上下左右审视一番,没找出重头戏的痕迹。
忽然,“哗”的一声,众人情不自禁抬头望去。
许茯秋也跟着抬头往上看。
下一刻,她睁大眼睛,她知道重头戏是什么了。
酒楼顶部,铁链连接木床架着六个人,六个人跟前各放着一座篮筐,而篮筐里,是堆积快要满溢出来的铜钱,间或闪过金银色,里头还掺杂一些碎金碎银。
瞧这架势,是要兜天洒钱,大手笔呀。
许茯秋心里啧啧,不动声色找了个好位置。
二楼人员涌动,围栏前不知不觉挤满人,都准备沾下这个福气,人与人之间的紫色帷幔都嫌弃碍事被撕扯下来,众人或屏息或高声撺掇,等待金钱洒落的一刻。
许茯秋也挤在围栏前,跟着众人心中默念:十,九,八……
【滴——东面围栏年久失修,即将断裂,断裂倒计时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