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喧嚣,范家一大家子出来围看热闹。
二楼包厢门几乎都打开了,所有人挤在围栏跟前,上身半倾,一部分压在围栏上。
【滴——东面围栏年久失修,即将断裂,断裂倒计时十、九……】
跟前弹出任务,许茯秋一眼扫过,面色勃然大变。
她骤然转身,找寻范叔叔林婶婶和其他人,却见身边不知何时挤满陌生人,熟悉的家人被隔在三五步远的位置。
“叔叔,婶婶,围栏要断了,抓紧离开围栏!”
她慌忙大喊,提醒范叔叔和林婶婶,这当头,上面六个人跨前一步,做出倾倒篮筐的动作,人们顿时起哄呼啸,拔高的嗓音一下子遮掩住了她的声音。
【滴——东面围栏年久失修,即将断裂,断裂倒计时十、九…七、六…】
许茯秋焦急万分,挣扎着从围成三圈的人群中挤出来,边挤边喊“赶紧退后,围栏要断了”,但此时人们情绪被上头调动起来,加上周围声音嘈杂,哪会留意到她在说什么。
“叔叔,婶婶,斐儿,矻儿,孜孜!”
挤出来后,许茯秋一眼望去,根本找不到他们在哪里,她咬住唇,折身往回跑,捞起桌凳就砸向大门,“轰隆”一声,大门被她砸出一个坑。
【滴——东面围栏年久失修,即将断裂,断裂倒计时七、六…四、三……】
最外围听到的人不觉愕然,下意识转身看向身后,就见她再次拔起桌凳,再次砸向大门,制造出轰隆动静,其中一个凳子没拿稳脱手,“哗啦”滑向外面,惊起一部分人回神,扭身朝她走来。
上面六个人手扶上篮筐,提起一个弧度,就在此时,一柄扇子从斜下方飞出,直直刺入其中一个篮筐里,稳稳插在正当间。
喧闹声戛然而止。
“围栏要断了!”许茯秋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一声。
寂静的酒楼中,嗓音震耳欲聋,人人都听到了。
【滴——东面围栏年久失修,即将断裂,断裂倒计时三、二、一】
“哗啦啦”,东面圈了一圈的围栏裂开,连锁反应似的,“扑通扑通”折断掉了下去。
“啊——”
人们惊慌失神,身子下意识后退,鞋踩住身后人的脚,两个人滚作一团,相继摔倒在地,还有人没站立稳,或者被身后人惊惶中推了一把,手臂张开摇晃,好险才维持住平衡没有摔下去。
场面一时陷入混乱。
许茯秋心急若焚,上前拉拽最外围的人,帮助他们脱离危险,同时目光不断扫视,着急寻找范叔叔和林婶婶的人影。
忽然,目光定住,找到了!
许茯秋大喜。
收到任务时范云奚他们陷在最内围,他们夫妻和范郁斐范郁矻两兄弟还分开了,根本来不及挣脱出去,当时他一眼扫过,注意到两兄弟身后有个柱子,于是赶在倒数十个数限时内,他一把抱起范郁孜,拉着林娘子冲到两兄弟身边。
他和林娘子一块抱住那根柱子,将范郁孜和范郁矻牢牢护在最里面。
另一只手拽住范郁斐,不让他被其他人挤下去。
许茯秋发现他们时,范郁斐正被人流挤得摇摇欲坠,她连忙冲过去,由外而内疏解他附近的人,最外围的人被疏解差不多时,她一把拉过范郁斐,带他回了房间。
范叔叔和林婶婶抱着范郁孜跟在后面,这边人员被疏散差不多,他们一路回来没受到任何冲击。
“叔叔婶婶,你们没事吧?”
“茯秋,你怎么样?”
两方几乎同时开口,林娘子拉过许茯秋和范郁斐,上下左右检查他们,见他们身上没有波及的伤痕,不由长舒口气。
几人此时才看向外面,外面乱糟糟一片,一部分人腿软摊在地上,还有一部分人跟他们一样,选择退回房间,断裂的桌凳腿倒插着躺在地上,围栏迸裂飞溅的木屑飞得到处都是,总之二楼东面一派狼藉。
好一会,孙掌柜带人急匆匆赶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呼吸一滞险些直接厥过去。
他回过神,连忙挥手吩咐酒楼帮工上去帮忙,他则迎向身份地位最为尊贵的几个包厢。
老天爷呀,这么惨烈,那些尊贵的老大人不会出事吧?
他呼哧喘促推开门,闷头冲进去,里头人也正慌乱,侍卫守在门前,他进去时侍卫差点没收住刀,好险注意到他相貌才没酿下大错。
孙掌柜抹把冷汗,当头就道:“都是老小倏忽,才带累老大人……”
粗略数过,哎人居然一个没少。
话音戛然而止,脸上由惊惧变为惊喜。
心首先放下一大半,常德府最顶头的天没事就好,不然他全家老小的命赔进去都不够。
一身常服气势不怒而威的老大人瞧见他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疏散人群,查记受伤人数!”
孙掌柜回过神,连连应是,折身退出包间,立马朝下一个包间冲去,这回他长记性了,没有闷头就冲进去,而是先敲门自报家门,等里面知道门外何人后,他才推开门小心跨入。
进去后,率先抬头,认里头面目和人数。
居然又是一个没少!除了某位侍卫身上衣服不知被什么划了一下,豁了个大口子,其他半点事没有。
他心中讶异,面上当然不显,俯身恳切请罪,这位老大人摆摆手没说什么,只让他抓紧忙去,等回头统计出来受伤人数再报给他。
走出房门,孙掌柜又是松了口气又是疑惑,进去之前他都做好老大人亲自受伤的准备,没想到连续两位老大人都没受到波及,难道他们都没出门?还是身边侍卫及时庇护了他们?
怀揣这个疑惑,接下来他又一一拜过剩下几人,除了有个不在包间,正在外面参与抢救,其他居然都没什么大碍。
从最后一个人那里出来,孙掌柜靠着墙,狠狠出了口气。
老天爷,没想到他老孙还有遇难成祥柳暗花明的一日。
孙掌柜没敢多喘息,确定几位顶头大人物没事后,他立马着急忙慌统计受伤人数去了。
一通忙活,约莫一刻钟,受伤人数统计出来了。
一共九个人,只有一个是被挤到最里面,又没着立点掉下去的倒霉蛋,其他顶多只是轻伤。
捧着这个数据,孙掌柜站在包厢外头,整个人梦幻了。
难道他老孙是什么佛祖庇佑的大功德者,不然这个数目,说不通啊!
要不是这些都是他一个个亲自对比过,他都要怀疑这是哪个手下特意忽悠他了。
挠挠头,算了想不通,他敲响包厢的大门。
进去后,看到几位老大人聚在一块儿,旁边陪着他老东家,老东家正在给他们一个个斟酒道歉。
“怎么样?说吧。”最中间穿紫袍的老大人单指捏着眉心,语气沉沉质问。
孙掌柜迟疑着,低声将数目报上去。
话落,房内陷入沉寂。
好一会儿,紫袍大人身旁着石青色便服的大人“哧”地笑出声,讥讽道。
“扪心自问,这个数目你相信吗?”
孙掌柜面色讪讪,他当然不信,但这就是事实啊。
他跪下去,表情恳切,举手起誓,说但凡有一句谎话,就叫他全家老小不得好死。
“收起你的花言巧语,阳奉阴违,你全家老小分文不值。”
孙掌柜欲哭无泪,他真没撒谎啊,他也不知道这次伤亡为何如此离谱,但这就是眼睁睁的事实啊。
“行了。”紫袍大人喝住他们,招手立在身后的侍卫,朝他低语几句,侍卫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此地。
孙掌柜低下头,他知道老大人定是吩咐侍卫探查事实真假去了,他一点也不慌,因为他说得都是真的。
果然,过了会,侍卫回来了,朝紫袍大人禀报,他说完后,紫袍大人明显神色讶异,紧接着变得缓和。
“看来,你全家老小保住了。”
他这话的意思是,如果他方才禀报有虚,他真会要了他全家老小的命。
孙掌柜腿一软,身子瘫软下来。
除此外,侍卫还说:“之所以伤亡这么少,听闻是因为有人提前警示,大部分人没上前拥抢铜钱,才会造成这么点伤亡。”
“哦?”紫袍大人起了点兴趣,微抬下巴,“去,把那人请过来。”
那一边,林娘子正在包扎伤员。
当然,药物是盛开酒楼提供的。
酒楼内人知道孙掌柜跟范家交好,林娘子是位大夫,在她张嘴说要帮忙时,自然乐得同意。
许茯秋在一旁协助她。
正在给一个小伙子包扎胳膊时,一位老妇人被人搀扶着走过来,对着许茯秋就是一拜。
“姑娘,谢过你方才制造动静,我们祖孙才逃过一难。”
他们祖孙时在最外围,当时许茯秋跟个疯婆子似的摔打凳子,孙子生怕她扑上来咬人,忙搀扶老夫人退回房间了,因此才逃过一劫。
许茯秋站起身,慌忙摆手:“老人家快起,不是多大的事儿,你们没事就好。”
这件事仿佛是个开端,身周及不远处陆陆续续围过来不少人,纷纷对着许茯秋感谢,其中一部分是看她不对劲脱离热闹朝她走过去的人,当时是想制服她交由官府,没想到这一步救了他们自己。
被他们围在中间,许茯秋难得局促,求救的目光望向林婶婶和范叔叔。
林婶婶和范叔叔对视一笑,范叔叔站起身,刚预备给她解围,就在此时,侍卫找了过来。
他一眼看向范云奚,实在是他气度太过出众,根本没留意到许茯秋。
他走过来交代明白来意,问谁是警示者,老大人要见他。
范云奚和林娘子对视一眼,这件事涉及到隐秘,茯秋要怎么交代她能提前预知,还有他那一扇子,事情交代起来太过复杂,容易给人留下把柄。
范云奚主动站出来,说他就是。
侍卫点点头,直接带他走了。
在侍卫找过来时,许茯秋心里一个咯噔,当时她只想救无辜百姓,救林婶婶一家,根本没想那么多,此时被人找到身前,才后知后觉感到后怕。
她没想到范叔叔会替她站出来,不由忧心忡忡。
林娘子拉住她的手,安慰道:“放宽心,你叔叔不会有事,他学馆学生不少,认识不少达官显贵。”
许茯秋稍稍放下心,不过仍旧担忧地盯着那个方向。
接下来,她一边给林娘子打下手,一边时刻注意那边,林娘子没有安抚她,她心里也在揣摩。
少时,范云奚回来了,神情轻松,行走间步履从容。
望见他这模样,林娘子内心松口气,笑着迎上去。
盛开酒楼老板请过来好几位大夫,接下来事就不用林娘子操心了。
一家子回到家里。
这一日可真是惊心动魄,半莲斟过几杯茶,众人接过来咕咚咕咚饮了个干净。
林娘子问范云奚,他是怎么跟那位大人交代的。
许茯秋连忙放下茶盏,聚精会神盯着他。
范云奚抿口茶,举手投足慢条斯理,旁人观之就跟看一幕风景似的。
在林娘子快要不耐烦时,范云奚搁下茶盏,咳嗽两声,说:“没什么,我就说我观察到栏杆有些破旧,承台隐隐露出裂痕,担心这栏杆承受不住人潮涌动的挤压力,遂跟家中女儿里应外合,本想让大家站远点,谁想歪打正着躲过一场灾难。”
许茯秋愣住,还能这么说,对哦,确实能这么说,反正没人能证明是假的,甚至栏杆留下的痕迹还能反过来证明,范云奚说得都是真的。
她舒出口气,事情圆满解决就好。
范云奚看了眼她,忽然道:“其实我也不算说谎,茯秋你不就是这样发现栏杆将倾吗?”
许茯秋“啊”了声,缓缓点头,嗓音迟疑:“大约,范叔叔你果真懂我。”
范云奚露出笑眯眯神情。
晚间,孙掌柜提着一大盒东西过来,进门就要给范云奚一个拥抱,被他一脚踹开了。
“我怀中抱过妻儿,唯独没抱过硬邦邦的男子。”
孙掌柜被踹开不觉得沮丧,反倒面露感激。
“哎范兄啊,不,范恩人,幸亏了你,才保住我这一家老小的性命。”
范云奚颔首,示意他落座,孙掌柜坐到他对面,脸色此时还泛着苍白,眸中溢出后怕。
范云奚斟杯热茶,递给他,孙掌柜摆摆手,示意他今年一年都不要碰茶了。
那些顶头大人走后,东家把他叫过去,让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冷茶,却不开口说话,长时间下来,简直比酷刑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他知道,这事他做错了,不该放手交由底下人检查。
是他倏忽了。
不过,其实暗暗有些委屈,虽然他不够称职,但他前几日好生检查过,确信东面围栏没看到丝毫异样,不然他早就派人拆了重建,以为就这么几日,不会有什么变化,才轻信了底下人的说辞。
话说回来,这次幸亏不严重,摔下去那个倒霉蛋也没有性命危险,看在他兢兢业业几十年的份上,东家才没有辞退他,只扣了他接下来半年的月银,让他后面戴罪立功,说要是再出一点岔子,就让他直接卷铺盖滚蛋。
是以,他才提重礼来感谢范云奚,都是范大恩人,他才能保住一家老小,保住这份谋生。
范云奚摇头:“都是巧合罢了。”
“巧合才更能证明范兄你是我命中贵人。”
孙掌柜作为大掌柜,口齿自然伶俐,三言两语劝服范云奚接下他的道谢。
范云奚被迫接下他那份人参重礼,转而提起一件事,酒楼时,许茯秋事急从权,摔坏两张酒楼椅子,酒楼包间的椅子不是贵重木材,但也不便宜,他让孙掌柜合算一下,大约多少钱,他赔给他。
多大点事儿,孙掌柜摆摆手,让他不必放在心上,这件事他做主直接给免了。
“不是我让你承情,不说你此次于酒楼有大恩,那椅子也是为提醒众人才摔坏的,哪有朝你要钱的道理,要是让东家知道,该骂我了。”
如此,范云奚才作罢。
孙掌柜长出口气,下意识伸手去拿茶杯,手伸到跟前想起今日的噩梦,立马缩了回来。
不短时间内,他绝对不想再喝茶了。
抿抿嘴边的小胡子,他好奇一件事。
“没想到范兄你还认识那位大人。”
范云奚不在意道:“我学馆出过一名少年神童,那位大人为此接见我,我们有过几面之缘。”
原来如此,孙掌柜恍然,不过心中难免艳羡。
“范兄文采过人,通达八方,让小弟颇为羡慕啊。”
“那就让你儿子好好读书,将来成为你羡慕过的人。”范云奚随口说之。
孙掌柜深以为然,暗自决定回去后就鞭策自家小兔崽子,别以为他不知道他见天东跑西窜,怎么不学学斐哥儿那股聪慧劲儿呢。
今日一番惊心动魄,林娘子担心范郁孜被吓到,晚上特意陪她入睡。
范云奚也去陪着范郁矻,他问范郁斐要不要来,范郁斐小大人般摇摇头,说他已经长大了,才不需要父母陪着。
范郁矻朝他吐出舌头。
半夜,范郁孜果然发热了,但可能上次奖励强健过身体,后半夜热度就退了下去,林娘子不觉如释重负。
任务面板刷新了。
【滴——东面围栏年久失修,即将断裂,断裂倒计时】
【任务已完成】
【任务奖励已发放】
不过许茯秋早已进入睡眠,折腾一天她累坏了,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早膳已经摆好。
一眼望去,桌上放着两碟子菜,呈鸡鸭鱼肉样式,但仔细观察,却能看清并不是真的鸡鸭鱼肉,而是用素菇做出来的素鸡素鸭。
她如今处于孝期,虽说出嫁女不用守孝,但许茯秋与旁人情况不一样,她肯定要守至少三个月的孝。
孝期不能吃肉,范家便跟她一块茹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