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禅房外乌泱泱围满了人。

白清远带着一众府兵和禁卫军将原本还算宽敞的小院挤得满满当当,十来个大和尚和女尼只能在小院外干瞪眼,为首的老和尚身披只有住持才能穿戴的七宝袈裟,面如土色。

另有女香客们三两成群,远远地望着这场闹剧。

能住进皇恩寺的女客都出身高门,她们被声响吸引出门,原本还奇怪,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皇恩寺如此放肆,靠近些细听,竟像是捉奸的动静。

原来幽静宁和的禅院顿时热闹起来,这些女眷平日里最是端庄娴雅,此时却恨不得生出千里眼和顺风耳,好听清看清到底是谁家的热闹。

也有些年纪大的夫人们眉心紧锁,面露不满之色,也不知是谁家的女眷竟然如此不堪,竟敢在佛门清净之地与男子私会!还惹来主母捉奸!

这家主母也是,不说帮自己丈夫遮掩着,还当众闹出来,家丑外场难不成还是好事不成?如此善妒不识大体的妇人,若是自家儿媳,定要将其休回娘家!

听说还是带着剑来捉奸的,哦哟哟!定是哪家武将的女儿,像他们清流人家的女儿可做不出来持剑上佛寺捉奸的粗鄙之事!

这些贵族女眷虽然恨不能蹲到禅房窗户下好好听一听来龙去脉,但她们自持身份,端着豪门贵妇的雅正架子,只做出一副被搅扰清净的不满之状,其实耳朵早就伸得长长的,生怕漏听了一丝半点。

听见禅房里传来女子的哭嚎声,更是压抑不住地兴奋起来。

正听到精彩处,两队擐甲执兵的卫兵突然闯入禅院,女香客们顿时花容失色,纷纷躲避,哪里来的一群兵子,这般无礼?

一位身份高贵的老封君欲要问责,却被身旁的儿媳一拉衣袖。

“母亲……”儿媳悄声提醒:“那是禁卫军的装束。”

这究竟是谁家,竟然还惊动禁卫军?!

老封君眯起昏花的眼睛,待看清另一队兵士甲胄上的府徽时,不由大惊失色,拉着儿媳掉头就走。

“了不得!要出大乱子!这鬼热闹可看不得!快走快走!现在就下山!回家!”

不止这位老封君,好些个贵妇人都变了脸色,连自己的禅房都没回,行囊也不要了,命下人套车,宁愿漏夜赶山路也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时间竟然走了近一半的女香客。

直到这时,皇恩寺的住持和负责女客禅院一应事务的女尼才姗姗来迟,闹事的禅房外已经没有他们能下脚的地方。

禅房里的喧闹声已经停下,众人听见为首的武官喊出“公主殿下”时俱是大惊失色,住持更是差点白眼一翻仰面倒下。

众人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只见一位红衣少女缓缓地从禅房中走出,两队着装不同的卫兵同时下拜,为首的武官语气恭敬地高呼:“属下救驾来迟,请公主恕罪!”

此时天色已经发暗,明月初升,淡淡的月光落在她的秾艳昳丽脸上,恍若神女临凡。

少女容貌绝丽,肌骨莹润,腰肢如细柳袅娜,她星眸微瞋,柳眉重晕,似是面带怒意,她往前走了几步,忽又停下脚步,浓密如蝉翼的睫毛上点点水光微动,玉肩轻颤,似是再也不能克制似的,泪水从脸颊上滚下。

众人心中一震,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惊扰神女,又见神女落泪,不由心生怜惜,就连刚才在心里笑话她当众捉奸不成体统的女香客也转了心思。

守着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竟还不知足!男人果然都是一般货色!

在场的贵妇人,有几位身有诰命,有资格入宫朝贺,她们见过宫里那位金枝玉叶,此时虽然天色略有些昏暗,看不大清楚,只觉得身形轮廓有些像,不能确定。但能让禁卫军下拜口称公主的,整个大雍也就只有永乐公主了。

等等!

公主捉奸?那被抓的不就是驸马吗?!

驸马同公主成婚才三日吧?今日驸马和公主不是应该携手归宁,共同拜谢陛下吗?

怎的在佛寺里闹起来了?

有些消息灵通的一早就知道,永乐公主今日是独自回门的,驸马并未陪伴左右。

加上这门婚事是永乐公主主动求来的,徐家公子三次拒婚的公主的轶闻被传得沸沸扬扬,暗中看皇家笑话的人可不在少数。

众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众人心知肚明,公主既然把驸马的丑事闹将开,便是不打算善了。

这徐国公血战北周身负重伤的消息才传回京中,他儿子便背主私会,这下可真是要出大乱子了!

众人见永乐公主涕泣涟涟,连路都走不稳,显然是伤心到极致。

她行到之处,众人自行向两边散开,行礼下拜,垂首不言,心中暗暗祈祷自己别被公主认出来。

这皇家公主的笑话岂是她们能看的!早知道不出来凑这鬼热闹!这下好了,说不得就会得罪永乐公主,带累全家上下!

好在永乐公主一脸失魂落魄,只顾向前,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在场的人,众人看着永乐公主走出禅院,不由悄悄地松了口气。

这皇恩寺是住不得了!众人不由在心里暗骂那些在永乐公主出来前就溜之大吉的人,她们分明是认出公主府的府徽,却一句提醒都没给她们留下!

沈明妱一路掩面而泣,虽有三分是做戏,却也有七分是真情实感。

前世,父皇猝然驾崩,她最为悲痛仓惶的时候,传来徐彧举兵谋反的消息。

前世徐彧和赵孟春并肩而立于城外,今时他与赵孟春私会,只有她是个蠢的,自以为和徐彧是两情相悦,只怕徐彧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谋朝篡位,将她置于死地。

难为徐彧委曲求全,为达目的不惜出卖色相,他和自己夜夜欢好时,心里想得是赵孟春还是皇位?

“妱妱!”

徐彧追出禅房,他胸前血红一片,如同红梅映雪,脸色更是苍白到了极致,脚步虚浮,走得极为艰难,鬓角也有些散乱,却不显狼狈,反倒更衬得他美皙如白玉,当真是濯濯如春月柳。

如此美姿仪,难怪能让永乐公主一见倾心,非他不嫁。

众人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瞥向禅房,果然窥见一抹女子身影,那女子躲在门后不敢现身,但从映在窗纱上的妙曼身影上便可知,这定然也是一位难得的美人。

不少人都皱起眉,即便驸马偷腥,她为人妇,怎能将丈夫伤成这样?怪道都说皇帝女婿难当,这动辄动刀动剑,即便公主是貌若神女,也难以消受啊!

徐彧艰难地朝沈明妱走去,他的伤其实比沈明妱想象的要重。

沈明妱脚下微顿,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她来皇恩寺的目的已经达成,无需再为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

今日过后,所有人都会知道驸马徐彧和公主新婚不过三日,便与一无名女子暗中私会。

众目睽睽之下,徐彧辩无可辩,至于她悲愤之下误伤驸马,最多被御史台参几本,无伤大雅。

她等的就是御史台的参本,她倒要看看,御史台是只针对她这个公主,还是当真秉公而言。

既然上苍让她重来一回,她自然不能重蹈覆辙。

白清远一挥手,两个公主府的卫兵横刀挡住徐彧,不许他靠近沈明妱。

此时天色已暗,白清远请示沈明妱,夜里山路难行,是否要在寺中盘桓一夜。

“这等藏污纳垢之地,本宫即便看着就嫌脏。”沈明妱一脸嫌弃:“去寻辆马车,多点几盏灯便是。”

这话被追上来请罪的住持听了个全,住持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公主殿下金口玉言,皇恩寺的名声彻底完了!

从此以后,世人提起皇恩寺,想到的不再是信众遍布朝野的国寺,而是供人私会之所!

谁家女眷还敢踏足皇恩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