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们来到房内搜查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正准备离开,晏宁叫住了走在最后的守卫。
是位不大的青年,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额头上有块浅淡的疤痕。
晏宁嗓音里带着些惊恐与不解,问道:“这位大哥,这贼人究竟干了些什么,劳烦你们这样大肆搜查。”
青年守卫往前面看了看,叹了口气,对晏宁小声道:“这件事本不该告诉你,但你一个弱女子,什么都不知道未免危险。是四姨娘被杀了,贼人手法很是高明。”
“只是那两个贼人逃跑的时候似乎起了内讧,暴露了逃跑的方向,只是单凭我们肯定也抓不到那贼人。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老爷已经嘱咐我们明日一早去报官,不会有事的。”
晏宁点了点头,感激道:“多谢大哥了,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大哥你快些去搜查吧,不要耽误了时机。”
守卫们又敲响了隔壁笳叶两人的门,笳叶也很快地来开了门。
披着他的大氅,睡眼朦胧的模样。
待到守卫搜查完走后,笳叶走到晏宁面前,道:“我们谈一谈?”
晏宁看向笳叶,好一会儿才侧身让开路,道:“请。”
笳叶不再客气,径直走到房内坐下,道:“晏小姐,我们不妨开诚布公一点,放下戒备,彼此合作。”
晏宁关上房门,又随手布了禁制,确保里面的声音不会传出去,才回答笳叶的话:“好啊。”
答应得分外爽快。
笳叶有些意外,旋即道:“晏小姐果然是聪明人,如今这叶府的事件已经超出了掌控,只有合作,才能得到你我都想要的结果。”
晏宁站在笳叶面前,并没有坐下,道:“既然要合作,那笳公子是不是要拿出些诚意来?”
笳叶点了点头,道:“自然。我真名笳洵,是魔族闵双大人席下。”
笳洵。
魔族闵双。
晏宁双手不自觉握成拳,自己竟与魔族人同行一路!
识海中湖泊不再平静,无风却都泛起一道道涟漪。
在岸边调息的孟玄景猛地睁开眼,低声喝到:“晏宁!平心静气!”
晏宁被孟玄景的话提醒,勉强沉下心,只是眼眶有些发红。
笳洵见晏宁如此模样,轻笑一声,道:“你们这些正道中人,总是瞧不上魔族的。”
晏宁咬着牙,道:“魔族中人嗜杀成性,天性卑鄙,难道不应该吗?”
笳洵面色平静,道:“正道修士尚有无耻贪婪之徒,和高洁雅正之辈,魔族便一定都是你说的这样不堪吗?”
晏宁想起前世之事,不为所动,道:“至少我见到的皆是如此。”
笳洵道:“你才多大,见过几个魔族。恰好这里便有一个例子,叶府四姨娘死后化煞,姑且也算得上魔族之列,你觉得她与叶老爷,孰善,孰恶?”
晏宁凭着前世记忆,道:“四姨娘生前为人时,并未作恶,但化身为煞后,体内充满暴戾之气,怎知不会化身为恶?”
笳洵依旧不紧不慢,道:“不若我们来打个赌,若四姨娘不会主动作恶,你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晏宁追问道:“若会呢?”
笳叶站起身,道:“那我自缚右手,与你打上一架,假如我输了,便任你处置。”
“成交。”
之后几日,叶家人心惶惶。
叶老爷派人去官府报案后,官府派了一队又一队衙役来查看情况,却都没有发现异常。
四姨娘的灵堂设在了她生前所住的白云阁,除了丫鬟来偶尔给她烧几挂纸钱,硕大的叶府,几乎没人前来前来吊唁。
晏宁与笳洵短暂地打成了同盟,白天各自搜集,晚上来交换情报和线索。
就这样过了四日。
到了第七日。
整个叶府开始莫名飘起了浓厚的白雾。
雾气越来越浓,只能隐约看清周围的景物。
晏宁摸索着走出厢房,果不其然,场景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
雾气依旧弥漫,抬头也看不见日月,灰蒙蒙的一片,四周是密密麻麻,光秃秃的枯树,树枝上挂着一盏盏灯笼,泛着诡异的红光。
一条石板路蜿蜒向前,路的尽头是一座破破烂烂的铁索桥,一半被浓雾吞没,不知通向何方。
晏宁试探着走上石板路,刚迈出脚,被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笳洵一把拉住。
晏宁皱了眉,目光不留痕迹地往一盏灯笼后瞥了一眼,如果自己没看错,刚刚那里应该是有人。
在晏宁站稳后,笳洵便松了手,道:“时辰还未到。”
晏宁看向笳洵的眼睛,笳洵也不惧,丝毫不回避,眼中依旧淡然。
良久,晏宁才移开视线,问道:“守卫小哥呢?”
笳洵咳了两声,抬起衣袖遮住嘴,低声道:“睡着了,我在他身上下了禁制,寻常鬼怪魔物近不了身的。”
晏宁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多久?”
茄叶回答道:“等一刻钟。”
一刻钟后,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出发,踏上了石板路。
一片寂静之中,突然传来尖锐的竹哨声,络绎起伏,回声不绝,诡异地形成了一首刺耳难听的曲子。
同时四周传来野兽的嚎叫,一群似狼非狼,浑身只有森森白骨的怪物将晏宁两人齐齐围住。
随着曲子的旋律,怪物们嘶吼声更甚,纷纷拱起背,下一秒就要扑上前来。
晏宁将两指含入嘴中,吹出了七零八落的旋律。
音调时高时低,像有些气息不足,却也奇异地打断了竹哨声的曲子,让怪物们停下了攻击的姿势。
笳洵则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竹扇,以扇为刃,朝东北方向一刺,逼出一位浑身裹在黑袍中的面具人。
黑袍人打散笳洵攻击的同时,刺耳的竹哨声也终于停了下来,怪物们失去了命令,撒腿就跑开了去。
晏宁紧随其后,“暮雪”直刺黑袍人面门,要将他的面具劈下。
黑袍人左手一抬,硬生生用左臂挡下了这一击。
长剑刺破血肉,黑袍人往后急退,想要逃离了去。
笳洵早早做好了准备,在后接应,竹扇一翻,打至半开,一条火焰长鞭凭空出现,将要把黑袍人捆个严严实实。
黑袍人见避无可避,从袖中拿出一张符咒撕碎,铁索桥被浓雾包裹的尽头立刻传来一声女子凄惨尖利的叫声。
晏宁和笳洵都被这叫声给分了神,但就这一瞬间,黑袍人扬起黑雾,隐去了身形。
待到晏宁再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挥出一道剑气。
剑气从黑袍人腰间闪过,斩落了一件物品。
晏宁走上前去捡起,是一块玉佩,做成了令牌模样,正面以长剑做底,刻了个“五”字,背面刻的便是些很常见的祥云瑞兽。
“五?”晏宁念出上面的字,有些不解,如今世间并没有什么门派中有“五”字的。
笳洵走上前来道:“可能是他名字中带有五字?”
“也有可能。”晏宁点了点头,收起了玉佩,道,“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去看看那边出什么事了。”
两人不再停留,朝着铁索桥尽头飞掠而去。
识海里的孟玄景自看见了玉佩便心头一颤。
这,这是五洲盟的盟主令。
五洲盟是自己年少之时与友人一同创立,曾经也算得上是天下第一的门派。
只是自从自己在极北之地身陨之后,五洲盟便一落千丈。
到了如今,竟是连盟主令牌都无人识得了。
晏宁两人掠过铁索桥后,面前依旧是那片绵延的枯树林。
面前有位背对着她们的青衣女子,跪坐在地,双手紧紧抱着自己,低低啜泣着。
听见有人到来的声响,女子身上蔓延出黑气,身上暴露的皮肤开始块块龟裂,流出殷红的鲜血。
女子缓慢地转过头,露出一张满是鲜血却依旧有几分熟悉的脸。
晏宁试探着出声:“四姨娘?”
四姨娘对这个称呼有了反应,浑身一颤,更多的伤痕出现在身上,双手环抱的力量似乎要将自己的身体揉碎。
晏宁缓缓向前两步,嘴上轻声道:“别害怕,让我看看你怎么样了。”
四姨娘却猛地摇头,艰难吐出三个字:“别过来。”
晏宁正要再走近安抚,一把通体冰蓝的长剑却从一旁突然破空而来,挡在晏宁与四姨娘之间。
四姨娘被这把突然出现的长剑吓了一大跳,再也遏制不住体内的鬼气。
双眼往上翻,血丝布满整个眼球。身上龟裂的伤痕迅速结疤,黑气将整个人包围。
而那些挂在枯树上的红灯笼亮得愈发鲜红,似狼的怪物群也去而复返,聚集在四姨娘身后虎视眈眈。
而四姨娘五指成爪状,直攻晏宁面门。
两人距离极近,若是此时再唤出“暮雪”已是来不及。
刹那间,晏宁身子一斜,借重力向下倒去,躲开四姨娘的一爪。
又借势拔出插在地上的“白虹”,再扭转腰身,刺出极快的一剑。
这一剑与晏宁以往的剑招极不一样,凌厉果决,快得连风声几乎都切断。
四姨娘的手臂齐根而断,鲜血喷薄而出。
受到疼痛的刺激,四姨娘更加发了狂,嘶吼一声,再度朝晏宁扑来。
这一次,一道白色身影从晏宁手中轻轻拿过“白虹”,再朝四姨娘左右各刺出三剑。
这六道剑气封住了四姨娘的周身大穴,鬼气逐渐被压制,神智渐渐回归。
墨淮收起“白虹”,向前走到晏宁面前,问道:“晏小姐,可有受伤?”
晏宁摇了摇头,声音中带有几分冷淡道:“若不是受试者生命垂危,同行的监察长老不可出手,星君有些心急了。”
墨淮一顿,自从晏宁进入叶府秘境开始,自己便再也探查不到她的气息,在外打听了六日,第七日,终于按捺不住打破了秘境进来。
但受试者都会留有魂玉在监察长老手上,若是有性命之危,魂玉自会破碎提醒。
晏宁的气息虽探查不到,但魂玉一直完好无损。
自己确实有些急躁了。
墨淮不太明白自己为何对晏宁如此上心。
心中疑惑,墨淮面上却不显,声线依旧冷清:“晏小姐平日剑法飘逸出尘,也是绵柔细腻,但今日一看,倒是凌厉非常,不像世家出来的小姐所练的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