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丫？”徐招娣表情有几分震惊。
妹妹明明才5岁，眼下却浑身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以及沧桑。
徐四丫眼神淡漠，“胖丫不会走。”走的是她。
她要自卖自身，借助张家给姊妹几个寻条活路。
不要让全家再重复上辈子的悲剧。
或许，这就是老天让她重生的意义。
不把她卖掉就好，胖丫大大松了口气。
“四姐，她是坏蛋，你过来。”干嘛带这个女人回来，一看就不是啥好人。
她蹬蹬跑过去想将姐姐从张月英身边拽回。
一向对她很好的四丫，猛一甩胳膊，胖丫狠狠摔倒在地。
“四丫，你疯了？”二丫赶紧上前扶起小妹，给她拍掉身上的泥土。
叶真真闹不清状况，但女儿摔倒她很心疼，小声嘟囔道，“四丫不乖，妈妈不给买糖。”
四丫冷笑，“你什么时候给我买过糖？你，还有你们，眼里只有胖丫，就我是多余的，谁关心过我。既然如此，我不如给自己换个家。我要跟张月英走。”
就算你们最在意的不是我，我也想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不要住破破烂烂没窗户的窑洞，不要早早放弃学业，不要所嫁非人—
这一世虽跟上辈子不同，她们分出来单过了。但四丫不认为她们抗衡得过老宅。
孝道压死人。
而且她们实在太小了，大姐也才十二岁。
“妈妈哪里对不起你，你这么说她。要不是她在老宅当牛做马耕田种地，我们早饿死了。”二丫愤怒的指责。
一年365天，妈妈有360天都在劳作，大冬天都被指使上山砍柴
谁都不能说妈妈一句不好。
真以为爷爷奶奶是啥善良人，会白养着她们啊。
“大姐又有哪里对你不好？”三丫不明白。
她不知人家姐姐啥样，在她心中天底下不会有人比徐招娣更好。
四丫脸上泛起一抹嘲讽。
“她叫胖丫，我叫四丫，为何连个正经名都懒得给我起？”
“为什么夜里妈妈搂着睡的永远是她？”
“为什么大姐有了好吃的第一个想到的是她？”
姐妹俩出生时间前后差了不到一个小时。
就因为她最小？就因为她嘴巴甜会说话。
不公平。
何况这是个没心没肺的。
上辈子过的种种不如意，但几个做姐姐的仍旧将最小的她捧在手心里。
努力让她吃饱穿暖。
结果呢。
她们百般呵护疼爱的小妹最后是怎么报答她们的？
被收养后再也没回来，再也没回来看她们一眼。
“你想要名字？没问题啊。徐来娣让给你了，我反正已经改名徐克娣。”二丫自嘲道。
挑啥理不好，挑名字。
盼娣来娣招娣，真不如没名字呢。
徐招娣神情恍惚。
她用米汤一口一口养大的妹妹啊，没想到对她，对家里有这么大意见。
肯定是她哪里做的还不够好。明明在她心里，四丫和胖丫一样重要。
小妹当年出生后体重不足5斤，瘦的跟猴子一样。
她担心养不活，才另起名胖丫。
姐妹俩前脚出生，爸爸去世消息后脚传来，奶奶时刻想溺死她们，怎会给取名。
是她疏忽了。
“四丫，是大姐做的不够好，大姐以后一定多多关心你爱护你。再给大姐个机会，好不好？”徐招娣满脸恳求。
四妹小不懂事，她却不能坐视不管，误了她一生。
张月英明显不是善茬，眼里藏不住的阴险和算计。妹妹跟她走，不会有好日子。
四丫却像没有听到，眼神空洞的望向远方，眉宇间全是别人看不懂的苍凉。
上辈子。
胖丫离开的第八年，大姐为了让她们好歹有学费把初中读完，答应嫁给奶奶的远房侄子。
一个瘸子，一个年纪快能给她们当爹的瘸子。
二姐后来被许配给鳏夫。
鳏夫性情暴烈，婚后对二姐非打即骂。二姐哪里受得了这份气，拿起砍刀跟他对砍，失手伤人进了监狱。
男人却逃脱法律制裁逍遥在外，用二姐攒下的钱另娶新媳妇。
三姐同样所嫁非人。
男人吃喝膘赌样样在行。婆婆管不住儿子，便把怨气发泄在儿媳妇身上。
妈也被偷偷嫁掉。
换回的高额彩礼爷爷奶奶拿去给孙子们娶媳妇。
至于她....
死在了找妈妈找妹妹的路上。
四丫发誓，她绝不允许同样的事儿再发生。
“我不想住窑洞，也不想吃玉米窝窝头，不想穿旧衣裳。”四丫指了指身侧的张月英，“不要劝了，我已经决心给她做女儿。从今往后，她就是我妈”
那我呢？叶真真低下头，不知所措。
“欠揍呢，你妈还活着呢。”二丫瞧了一眼叶真真，急得想上前抽妹妹。
徐招娣也恼了，“胡说什么，哪里有乱认妈的。你不想吃窝窝头就不吃，满窑洞的小麦呢，以后我让你顿顿吃白面馍馍，管够。”
胖丫也跟着补充，“等挣了钱，咱们就盖新房子。”
四丫讥讽的瞟一眼胖丫。
上辈子你但凡肯照顾家里两分，大房也不会落到家破人亡分崩离析的地步。
张月英目光闪动，佯装不在意的打量了胖丫两眼，这个本来要给她做女儿的人。
此刻，心里却有几分庆幸。
丫头片子，年龄不大口气不小。虽然跟她儿子八字更合，瞧着却不是个省油的灯。
算了算了，没缘分不强求。对四丫，倒多了两分满意。
今天她来徐家村本是打算找苗翠花讨要定金，半路被眼前女娃拦住。
主动说要给她做闺女。
啧啧。
“四妹，你不了解张月英，怎么确定她会好好待你。”三丫劝道，“回来吧，日子会好起来的。”
四丫不为所动，“我不会改变主意，你们不要拦着我去过好日子。”
她努力挤出一抹笑，讨好的望着张月英，“妈，我知道你是好人，以后我会好好听你话，做个孝顺懂事的女儿。”
好人？
张月英眉开眼笑，“乖女儿，妈这就带你回家，住楼房，吃大肉，穿裙子。”
说完低头掏兜。
在旁安静如鸡的老房几人似乎终于回过神。
曹大妞上前一把搂住张月英胳膊，亲热道，“不急不急，先去家里吃饭。”
苗翠花也热情发出邀请，“我家老二媳妇别的不行，做饭手艺十里八乡有名。走，跟我回家吃饭。”
顺便把钱给她。
哎呦妈呀，闺女嫁妆又有着落了。
她剜了大孙女一眼。
看吧，大房合该有这么一着。不是胖丫，也不会是别人。
闹什么闹，白让外人看笑话。
徐彩霞也笑眯眯跟在俩嫂子身后，簇拥着张月英准备回家。
张月英没意见，抬脚要走。
四丫伸出双臂拦住她，“妈，你答应我的。”
嗯？众人一头雾水。
张月英停下，摊了摊手，“苗大娘，看来这顿饭吃不成喽。”她这新闺女，也是个主意大的。
主意大也没关系，再厉害不过一个丫头片子，还能跳出她手掌心？
钱给谁不是给呢，今天就卖新闺女一个面子。
她把手里的信封递给四丫。
苗翠花两眼放光，伸手就要抢。
四丫动作更快，快速接过信封扭头就塞到了徐招娣怀里。
苗翠花恼羞成怒，“你奶奶我还活着呢。”
果然老了，连个孩子都抢不过，马素芬心里埋怨。
面上却笑着道，“你们年纪还小，钱还是交给大人保管的好。回头弄丢了，哭都没地方哭。”
徐彩霞也有几分不悦，“四丫，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
一家人，嗯？
胖丫已经知道奶奶是为了给小姑凑嫁妆才要卖孙女，这些小姑不知？
心里正窝着一团火呢。
加上四姐执意要走，更焦躁不安，不知怎么办。
徐彩霞正好撞到她枪口上。
不用见外是吧？很好，她最听话了。
胖丫上前踮起脚尖一把扯下小姑脖子里的金项链，转身就跑。
徐彩霞气得破口大骂，“还给我。”这可是未来婆家给她的订婚礼。
“就不。小姑，咱们是一家人，小姑的东西就是我的，我不跟小姑见外。”
胖丫围着院子开始跑圈。
这活，她熟。
徐彩霞累得气喘吁吁，却半天撵不上人。
“把项链还给你姑姑。”苗翠花怒喝。
“不还不还就不还。”
眼瞅奶奶也要上前帮忙，胖丫赶紧躲到她妈妈身后。
“不许欺负胖丫。”叶真真张开双臂，老鹰捉小鸡般把女儿护得严严实实。
胖丫不忘探出头对着姑姑扮鬼脸。
徐彩霞简直要气炸了，“大嫂你不讲理，明明是你闺女欺负我，她抢我东西。”
叶真真为难，看了看小姑子，又瞧了瞧女儿。
抢东西不对吧？可要抢东西的是宝贝女儿呢。
没等她想明白，二丫突然大喊，“大姐，四丫呢？”
众人回头，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四丫已经跟着张月英离开。
徐招娣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封，没有吭声。
她拦了，没拦住。
四妹铁了心要走。
想起四妹最后离开时那冷漠疏离的眼神，她心里一绞一绞的痛。
她不是个好姐姐。
“我去把她追回来。”二丫气呼呼道。
“留得住人，留得住心？四丫嫌你们穷，不认你们，去跟人家过好日子喽。追什么追？”曹大妞讽刺道。
苗翠花肉疼的望着大孙女手里的信封，猜里面有多少钱。
摄于大媳妇的“淫威”，一时不敢硬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