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招娣带着妈妈去追四丫了,三姐妹留在窑洞看家,并不知道徐彩霞心里的算计。
胖丫撅着屁骨蹲在地上一点点儿收集散落的金粉。
项链芯里是铜,外面包裹的却是货真价实的金子,虽然只有薄薄一层。
二丫撇嘴,“这才能卖几个钱。”够买几个肉包子打牙祭吗。
“二姐,走远点儿。”说话声音那么大,把她的宝贝都吹跑了。
三丫上前帮忙,二人把金粉用纸张包好。
“我们去城里把它卖掉吧。”胖丫攥紧纸包,两眼放光。
“你有钱?”二丫挑眉。进城要坐车,坐车要买票。
胖丫嘿嘿一笑,从兜里掏出两张红色纸币,加起来正好一块,够姐妹仨来回的车票钱。
“肯定又是妈偷偷塞给你的吧。”二丫无语。妈妈兜里但凡有一分钱,都得塞给小妹买冰棍。
“去嘛,卖了金粉给你买肉。”看能不能堵上二姐的嘴。妈也没少给二姐买花戴嘛。
三丫迟疑,“大姐让我们在家好好呆着。”
嗯—
胖丫和二丫交换个眼神,“咱们快去快回,赶在大姐到家之前回来。”
淮河村离徐家庄远着呢。
“四姐回来看到有肉包子吃,说不定就不会想着跑了。”胖丫补充。
有道理。
三丫点头,“出发。”
去城里的客车每天两班,她们运气不错,赶上了早班车。
长途车载着乘客们驶向远方。
坑坑洼洼的道路两旁是无尽的原野,窗户打开,风带来泥土的气息。
坐在窗边的姐妹仨被吹的灰头土脸。
胖丫很激动,这是她短短的人生中第二次来县城。
上一次是陪着大姐去卖知了皮。
一个半小时后,汽车进站,石井县到了。
街道旁一家装饰简单的金店里,头发稀疏的老板拿着放大镜检查手里的金粉,凝神屏气。
生怕呼吸重了,给人孩子吹没了。
“爷爷,货真价实的金子啊,给个好价呗。”胖丫跪坐在柜台前的圆凳上,笑眯眯的望着老板。
老板无奈一笑,“小丫头,你这是打啥玩意儿上刮下来的啊?这么点儿,不好收啊。”
胖丫立刻泪眼汪汪,“奶奶病了,没钱去医院,我偷偷从她老人家的金镯子上刮下来的。金镯子奶奶不让卖,要留着给堂哥娶媳妇。”
对于诅咒苗翠花生病一事,她心里没丝毫负担。
谁让奶奶总想着卖了她呢。
“好孩子,别哭啊。你家里人呢,怎么让你们三个女娃来?”最大的那个看着也不过十来岁。
胖丫对对手指小声道,“爸死了,妈要留在家里照顾奶奶。”
金店老板一听,更加愧疚,“这样吧,你这点儿金粉怎么称也不到一克,我就按一克给你算。
今日金价140元,我给你凑个整,150元。你拿着这钱赶紧回家给你奶奶看病,好不好?”
眼前扎着两个羊角辫目光澄澈的小姑娘,让他想起了家中的小孙女。
一样的懂事乖巧。
150元,这么多?
二丫倒抽一口冷气。
胖丫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双手合十道,“谢谢爷爷,爷爷您真是个大好人,菩萨保佑你长命百岁。”
老板更高兴了,把150元塞到胖丫手里,嘱咐她们收好,赶紧回家。
走出金店,二丫无语的瞧着妹妹,“我怎么觉得你跟之前不一样了。”人明明还是那个人啊。
胖丫咧嘴一笑,“更好看了?”
二丫翻个白眼,“脸皮更厚了。”说谎都不带眨眼的。
身后的三丫也若有所思。
小妹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像忽然之间就长大了。
对了,她说她做了什么梦。
莫非,梦还能催熟?
姐妹仨揣着150块巨款在街上转来转去,把金店老板再三叮嘱的话忘到了脑后,并不急着回家。
难得来一次县城。
“怎么一段时间没来,感觉城里物价似乎上涨了不少?”街道两旁店铺租金,真是高得吓人,三五百一个月。
胖丫偷笑,不知情的还当二姐很懂行。
“笑什么?你不是说咱妈做的打卤面天下无敌要让所有人都吃到吗?就你兜里那点儿钱别说租铺子了,恐怕连押金都交不起。”
二丫抓着妹妹的羊角辫嗤笑道。
胖丫拽回自己的小辫,不在意的摆摆手,“那就先不租呗。”
“不租怎么做生意?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鬼主意,快说。”二丫热切的看着她。
三丫也很好奇。
胖丫也不卖关子,不慌不忙道,“刚才咱们从汽车站出来路过一片工地,你们知道工人们在做什么吗?”
三丫道,“盖商场?”可这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呢。
胖丫眨眨眼,“工地上那么多人,总要吃饭吧。咱们就去那儿摆摊,卖面条。”
他们这地界以面食为主,特别是中午要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
那么多工人,就算每天只有50人来光顾她们的面摊......
二丫却不以为然,“人家工地上肯定有食堂。”
胖丫点头,“可是他们食堂饭菜不好吃啊。”
“你怎么知道?”二丫大吃一惊。小妹之前到底做了啥梦,几十里外的事都能梦到。
胖丫无语,“二姐,你想啥呢,我听工人伯伯说的。”
那人吐槽他们每天吃的是猪食。
“他说厨房师傅是南方人,面食做的猪都懒得吃。”胖丫道,“我问他想不想吃地道的南省面条,他说可想啦。”
“伯伯还跟我说,工地北边有块空地,宽敞又平整,让咱们去那里摆摊。”
“伯伯还说了,他最喜欢吃荆芥西红柿鸡蛋打卤面,让咱们一定要做。”
听起来似乎可行,二丫思考片刻。
不过—
“我就跟你三姐去车站里上个厕所的功夫,你就跟人家聊了这么多?”二丫赞许的瞟了小妹一眼。
“二姐二姐,我是不是很厉害?那可不可以奖励你机灵又能干的妹妹两个肉包子。”
胖丫立刻顺杆爬,指着路边一家名为“七里香”的包子铺道。
“不行,既然决定摆摊,前期投入肯定少不了,这150元钱说不定都不够呢,不可以乱花。”
二丫强迫自己转过头,不去看蒸笼上那又白又胖的肉包子。
胖丫嘟嘴,迈开小腿往远处跑去。明明来之前说好的,说话不算话。
哼,不让买就不买,等她挣了钱顿顿吃肉包子。
二丫三丫怕她走丢,急忙跟上。
七里香包子铺的老板并没注意听三人的谈话内容,注意力全在姐妹仨的容貌上。
他若有所思的望着三人离开的身影。
个头最高的那位女娃咋看着好眼熟呢。
在哪里见过?
“程六斤,你给老娘滚进来。”这个月的账怎么又对不上。
程六斤听到老婆声音,打了一机灵,“来了,来了,怎么对不上了?哎呦,我不是跟你说了,最近面粉涨价厉害,成本当然增加了不少。”
“那咱们包子可要涨价?”女人眉头拧成川字。
“涨啥价啊,最近不到俩月,街上又多了三家包子铺。还涨价?谁来买。你喝西北风去吧。”
“喂,咋跟老娘说话呢。要不是老娘当初相中了你,我爹教你做包子,又把铺子传给你,你早跟你那没出息的大哥一样,不知道在哪里讨饭呢。”
“你嘴上积点儿德好不好,我大哥怎么招惹你了。不就是跟你借了回钱?至于记仇这么久。”再说,你也没答应借啊。
夫妻俩斗起嘴来,程六斤很快把仨姐妹忘在脑后。
又去工地转了圈,特别是工人伯伯给他们推荐的那块地。
果然如他说的面积不小,平平整整。
姐妹仨才准备回家。
没想到—
巷子里,二丫后悔万分,她不该为了少走几步提议抄小道的。
车站离工地不远,走大路也用不了几分钟。
大姐明明说过,不要在火车站汽车站周边停留。这些地方住的大多是三教九流之辈,乱的很。
“打..打劫...把你们身上钱交出来。”巷子南头,一个看上去十二三岁的瘦弱男孩吞吞吐吐道。
姐妹仨交换个眼神,立刻转身往回跑。
巷子另一头,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正站在那里。巷子本来就狭小,男人身材高大,把出口堵的死死的。
我艹。
二丫心里骂了句脏话。
刀疤男认真打量姐妹仨几眼,抬头对着另一头的男孩高声道,“小远,咋还不动手?没吃饭?”
确实没吃饭。
李志远低下头,脚在地面上蹭来蹭去。
怂样~
刀疤男转头戏谑的望着眼前的三个小女孩,“150块是吧?你们是主动交出来,还是让叔叔揍一顿再交?”
姐妹仨一惊。
娘的,看来自从出了金店,她们就被盯上了。
三丫有几分懊恼,财不露白的道理她怎么忘了。
出金店后应直接去汽车站的,瞎逛啥。
二姐没脑子,小妹年纪小,她怎么也跟着犯糊涂。
可怎么办才好,回去大姐不揍死她们。
三丫悄悄瞄一眼二丫。
二丫立刻摇头,“打不过。”对付对面的少年,自然不在话下。
可还有刀疤男呢,五大三粗不说,手里还扛着钢管。
她能跟二婶打个你来我往,并不代表她打得过一个孔武有力的壮年男子啊。
况且,刀疤脸一看就是练过的。
“咱们冲吧?”胖丫吞了吞口水。她没有遗传妈妈的大力气,却跑得快。
“咱们往南边跑。”挡在巷子南头的那小子,一看就是弱鸡。二姐一个能打他仨。
“喂,小丫头,当我是聋子啊。”男人掏掏耳朵,“告诉你们,这是条死巷子,南边没路。”
他又不傻,不然咋会放个弱鸡把守在那儿。
“阿远,过来,把她们兜里钱给我取出来。敢反抗,就给我往死里打。”刀疤脸命令道。
“三个丫头片子一个比一个长得水灵,叔叔我有点儿舍不得亲自下手,回头伤了你们三朵娇花。”
边说边用猥琐的眼神在姐妹仨身上来回扫射。
二丫气得浑身哆嗦,“恶心死了。”打不过也要跟他拼了。
男人也不生气,放声大笑起来。
笑完催促道,“阿远,还在等什么,想想你妈。”
李志远脸色十分难看,却不得不慢吞吞往前走。
妈妈还等着钱救命呢。
二丫赶紧把胖丫和三丫紧紧护在身后。
“抢劫是犯法的,你还年轻,不要做傻事。”胖丫从二姐身后探出头道。出门没看黄历啊,竟然碰上了打劫的。
“犯法?哈哈,老子今天就要犯你们的法。”刀疤男叫嚣道。
二丫不理他,盯着少年道,“是不是从金店开始,就盯上我们了?那你该知道,这150块是给我奶奶看病的。你要抢走了这钱,我奶奶就只有死路一条。”
李志远怔怔的瞧着比他矮半个头的小姑娘,你家人也生病了吗?
“阿远,她奶奶死活关你屁事。可你娘要没你拿回去的钱,熬不熬得过这个月难说。快点动手,磨叽什么。”刀疤男失去耐性。
李志远攥了攥拳头,来到姐妹仨跟前。
对不起。
“你,你们把钱交出来吧,我不想欺负你们。”他小声道。
“抢我们钱不是欺负我们?”二丫冷笑,“来吧,姑奶奶手痒正好跟你比划比划。”输人不输阵。
李志远抿了抿嘴,闭上眼睛伸出拳头。二丫也已经摆好了架势—
等啊等,对方的拳头却始终悬在半空。
切~二丫鄙夷。
“接着。”刀疤脸以为男孩怕,一把将手里钢管扔了过来。
李志远慌忙接住,看着手中的武器,表情更加惶恐。
这么重,打在人身上多疼。
对面的小姑娘那么好看—
刀疤男不耐烦,猛的从后面踹了他一脚,“给老子上啊,干死她丫的。”
李志远薄唇紧抿,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紧张和恐慌,拿钢管的手更是哆哆嗦嗦,仿佛得了帕金森。
她叫二丫吗?明明自己怕的要死,却跟老母鸡一样拼命护着姊妹,多好的姑娘。
二丫死死盯着他眼睛。
片刻后,李志远终于败下阵来,“王哥,我退出。”他宁肯去工地搬砖,也不想做伤害他人之事。
母亲若是知道钱是抢回来的,恐怕也不肯用这钱看病。
“你,你个不争气的东西。”王光勇却不肯放过他,“耍老子呢,想退出就退出。”
李志远摇头,“王哥对不起,抢劫这事我真干不来。”
“妄想。你既然跟了老子,就是老子的人。老子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否则,你们母子俩立刻给我滚出杏花胡同。”
“王哥,你不要欺人太甚。”李志远不由得重新攥起了拳头。
王光勇讥讽道,“我就是欺负你怎么了。你个懦夫,连个女娃都怕。你个狗杂种,跟你那伤风败俗的娘一个德性。”
“不许你骂我娘。”李志远脸色铁青怒目圆睁,一拳冲王光勇打过去。
王光勇被打不怒反喜,“对,就是这样,给老子像条爷们。跟着老子干,以后保你吃香喝辣。”
要不是他手下几个小弟都进去了,他何必跟一个愣头青在这里掰扯。
被晾在一旁的姐妹仨目瞪口呆,这是起内讧了。
看着扑打纠缠在一起的二人,胖丫眨巴着眼,“走啦?”
二丫迟疑,“就这么走了?”
胖丫嘿嘿一笑,看吧。
她踮起脚尖拍拍二姐的肩膀,“注意安全,不要受伤。”她就知道,别看二姐脾气火爆,内心却再柔软不过。
不过幸亏这叫阿远的男孩临阵倒戈,否则今天这事真没办法善了。
二丫把装着水壶的包交给妹妹,随后加入了战场。
那李志远看着文弱,动起手来竟没有比王光勇差多少。
果然人不可貌相。
有二丫的加入,王光勇一刻钟不到被打倒。
李志远和二丫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讶异。没想到小姑娘(臭小子)看着不堪一击,实际这么能打。
二人甚至产生惺惺相惜的感觉,要不是场合不对,都想找地再比划两下子。
“他怎么办?”胖丫指指被死死绑住仍旧骂骂咧咧的男人。
几人面面相觑,总不能就把他扔这里不管吧?
“要不,我们把他送派出所?”三丫提议。
二丫和李志远没有意见。
“等一下。”胖丫迈着小短腿蹬蹬跑到王光勇身边,弯下腰小手利索的掏出了他兜里的钱包,塞到了自己包里。
这也行?
李志远瞪大眼睛。
二丫三丫却不太惊讶,已经习惯了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