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流到白天。
面摊子第一天开张，为打破僵局，所有打卤面通通半价销售。
食材果然全部卖光。
没买到的工人很是惋惜，站在小推车前不肯走。
二丫忍不住翻个白眼，早干嘛去了。
徐招娣推她一把，撵她去洗碗，安慰道，“大叔，我们明天还会来的。”
众人满脸懊恼，“明天就是两块了。”
他们消费不起这么贵的面条。
可吃过的工友们个个红光满面，又加上今天半价，才狠狠心准备尝尝。
结果人家卖完了。
那怎么办呢。
徐招娣苦笑，她也变不出食材来啊。
胖丫眼珠子一转，转身去小推车上的箱子里把没卖完的酱菜取了来。
徐招娣立刻反应过来，“让大家白排了这么长时间的队，这点儿东西不成敬意，叔叔们拿去晚上下酒吃。”
工人们惊喜的望着各式酱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怎么行？”
胖丫嘿嘿一笑，给大家分发。
“我妈做的酱菜也是天下第一好吃哦，尝尝嘛。酸黄瓜，黄豆酱，红油酸豆角，芥菜丝，花生米，叔叔伯伯们一人一包，不要抢哦，都有份。喜欢吃的话，回头多多照顾我们家生意。
过段时间我们还要推出各种卤味呢，叔叔们记得帮忙宣传。”
众人被她的童言童语逗的哈哈大笑，“占丫头们便宜了，叔回去一定跟工友们说。”他们工程队四五百人呢，今天才来了不到一半。
胖丫和大姐相视一笑。
从城里回来已经下午四五点，没想到在家门口恰好碰到了来打听消息的徐彩霞。
徐彩霞在许文才跟前碰了一鼻子灰，让侄女们看了场笑话，灰溜溜走了。
忙活了一天，又累又饿。
到家后，叶真真去做饭，姐妹几个清点账目。
“妈，简单做点儿就成。”徐招娣叮嘱，“您也辛苦一天了。”
叶真真摇头，“不累不累，蒸馒头，胖丫喜欢吃白面馒头。”说完转身去厨房。
二丫冷哼，“您就宠她吧。”
“荆芥西红柿鸡蛋面卖出28碗，猪肉炸酱面18碗，茄丁肉末面16碗，凉面20碗......”三丫报数，徐招娣拿来本子记。
“卖出去多少，大姐快让我看看。”胖丫踩着凳子，趴在徐招娣背上，探头看过去。
“你识字吗？小文盲凑什么热闹。”二丫皱眉，上前扶住凳子。臭丫头，也不怕掉下来。
“你才文盲，你去年语文倒数第八数学倒数第三。”胖丫大声喊道。她才不是文盲呢，她认识的字都超过一百个啦，数数能数到200呢。
“大姐，你怎么什么都跟小妹说。”二丫气恼。
“用得着我说？”徐招娣淡淡道。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
姐妹俩吵吵闹闹，听得她脑子嗡嗡响。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在三丫协助下盘点清今日账目。
“今天一共卖出去135碗，进账135元整。”徐招娣道凝神道。
哇，好多钱。
胖丫心花怒放，“以后可以天天吃雪糕吗？”
“就知道吃。”二丫吐槽完妹妹，扭头讨好的望着徐招娣，“大姐，我发夹都旧的瞧不出颜色了。”
135元呢，花不完，可花不完。
徐招娣无奈。
瞅瞅俩妹妹，一个就知道吃，一个就知道臭美。
“买买买，回头都买。”
“135元可不是净利润。”三丫提醒道。
徐招娣转身摸摸三妹的头，“回头给你买书。”买水浒，买红楼梦。
三丫：......
净利润嘛......
眼下正值盛夏，瓜果蔬菜大丰收，乡亲们很乐意把吃不完的低价卖给她们。
了解到大房姊妹在徐家的遭遇，更是对她们充满同情。不少村民提出让她们去自家菜园子里随便摘，不要钱。
徐招娣拒绝了这份好意，执意要付钱。
傻丫头哦，乡亲们感叹，跟她那死去的爹一样仗义。
“西红柿豆角茄子等蔬菜成本9元，猪肉12斤60元，面粉60斤30元，油盐酱醋算1元吧，净挣35。”
三丫很快算出了结果。
35元？135的零头，不过也不少啦。
“那一个月咱们不得挣它个千八百的。”二丫道。
徐招娣摇头，“第一天开张，不少人都是图新鲜，以后不一定能卖出这么多份。”
“可咱们也不会再卖一块钱啊。”胖丫望着满桌子的钞票，似乎看到包子油条豆腐脑长了腿主动向她跑来。
三丫秀眉微蹙，“明天真卖2元一碗？”
“要不咱们把猪肉和鸡蛋分量减半，油和面也少放点儿，继续卖一元。”一份打卤面就要用掉一两肉，二两面，半斤菜。
二丫想想就心疼。
胖丫马上反对，“叔叔伯伯们都是干苦力活的，减半不够吃，下午要饿肚子。”
吃饱吃好大家才会开心，才会时刻惦记着她们家面条。
即便舍不得天天来消费，隔三差五吃一顿大家还是吃得起的。
“工地四五百人呢，就算每天只卖出去100碗，咱们也有的挣。如果降价，来消费的人或许多点儿，但咱们累死累活却多挣不了几个钱。入秋后蔬菜要涨价，成本也会增加，那时候一块钱会赔本。”
胖丫掰着手指头算，“过段时间大姐二姐三姐开学，就只有我给妈妈打下手啦，忙不过来。”
你，打下手？徐招娣好笑，“小妹说的对，就按2元来吧，妈也能轻松点儿。”
她略带歉意的看向安静坐在一旁听她们说话的叶真真，“妈，辛苦你了。”
是啊，今天妈妈可辛苦了，不停的揉面擀面还要炒卤子。
胖丫也赶紧凑了过去，“妈妈，你好厉害。”
二丫三丫也一边一个搂住她胳膊。
叶真真乐呵呵望着簇拥在她身侧的女儿们，大丫，二丫，三丫......
数着数着，有几分失落。
“我想四丫了。”
“大丫，你去叫她回来好不好？妈妈挣钱了，给她买糖吃。”叶真真乞求的望着大女儿。
徐招娣没吭声。
不是她不想带四丫回来，是四丫真的不要这个家了。
第二天
出乎意料的是，尽管面条价格翻倍，但来吃面的人却比昨天要多。
母女几个大大松了口气，赶紧忙活起来。
“丫头，你们晚上怎么不出摊？”排队的工人好奇的问道。
胖丫一边忙着收钱，一边抽空回答，“叔，我们村离这里远着呢，坐客车来回将近4个钟头。晚上要是出摊，就没车回家了。”
这样啊。
“那个丫头啊，叔再问你个事，你别介意啊。你爸......”母女几个一个比一个水灵，家里男人咋放心她们单独出来做生意呢。
胖丫见都没见过她爹，不过并不妨碍她用上一用。
“叔，我爸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我都不知道我爸长啥样呢。”小姑娘眼睛通红，强忍泪水道。
原来娃没爹啊。
也是，但凡有爹，谁能忍心这么小的孩子跟着出来做生意。
一大早就到工地开始准备了，估计从家里出发时天还不亮呢。
瞧着个头没推车高收钱都要踩凳子的小姑娘，三四十的大男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是叔不对，叔不该问。来，这两块巧克力你拿去吃。”男人小心掏出珍藏了好久的巧克力。
“谢谢叔叔。”胖丫眼前一亮，不客气的接过，开心的小酒窝都露了出来。
巧克力啊，她在商店里见过。
男人见她笑了，终于松了口气，端起做好的炸酱面去一旁吃饭了。
徐招娣叹气。
小妹这收放自如的演技啊，长大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知晓这家没男人顶门立户后，工人们对母女几个反而更客气起来。
这世道男人讨生活都不易，更何况一家子女人。
开张半个月，真百味非但没有遇上三教九流来找茬，反而很快站稳了脚跟。
有嫌弃面条价格贵的，也被大家伙怼了回去。
嫌贵别吃啊，没见每天中午都不够卖的。
肉菜丰富分量十足的一份面，贵点儿怎么了。人家的面条都是手工擀出来的，爽滑又劲道。
有人说，县里的牛肉面也是人工拉出来的。
能比？面条分量少一半不说，肉更是可怜见，一年用不完一头牛。
去它家吃面都不敢高声说话，生怕把那两片牛肉吹跑了。
有觊觎叶真真美色的，也被工人们撵走不许靠近。
面摊子生意蒸蒸日上，最高的时候一天纯利润能有60多块。
母女几个再也不用怕饿肚子，怕交不起学费辍学。
胖丫敞开了吃，一顿果然能吃下10个白面馒头。
徐招娣忧愁，吃这么多，咋就不长个呢。
**
石井县离徐家村又不是隔着几千里地，城里有啥风吹草动很快就会传回村里。
徐家大房姊妹去城里讨生活支了个面摊子的事，人人知道。
说实话，乡亲们并不看好。
没想到，面摊子竟真被她们孤儿寡母做了起来，生活火爆的不得了。
人人都道，徐家姊妹挣大钱了，了不得。
胖丫姊妹几个瞬间成了村里的香饽饽。走到哪里，都有乡亲热情的跟她们打招呼。
甚至有上门询问生意经的。
啥经不经的，无非她们用料实在食材新鲜，她妈手艺好。
无奈好多人不想信，非说她们肯定有什么秘诀。
呵呵~
应付完乡亲们层出不穷的问题，胖丫姊妹几个赶紧往家走。
盘算着明天是不是换条路进村。
“咦，那不是小姑吗？”胖丫眼尖，大老远就看到了在胡同口徘徊的徐彩霞。
她似乎瘦了两圈，人倒是更俊了。
徐家别的不说，男的俊女的俏，没一个丑的。
“真是她？”二丫皱眉。
“小姑，你那条项链是假的，金包铜，鲁家骗了你。”鲁家就是徐彩霞未来婆家。
本来徐彩霞死活跟她无关，但二人毕竟血脉相连。
小姑对曾她好过。
只不过，这份好随着她爸徐贵平的去世烟消云散。
一同逝去的还有她那美好的童年。
徐招娣顶着徐彩霞冰冷的目光主动上前解释。
不曾想—
徐彩霞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小姑，那铜粉我还给你留着呢，可以证明。”二丫笑嘻嘻道。
徐彩霞跑的更快了。
“她不信啊。”二丫惋惜，“要追上去吗？”
“追啥追，随她去。”徐招娣摇摇头。能出言提醒一声，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善意。
“小姑已经恨上我们，肯定会找我们麻烦。”三丫道。
徐招娣抿抿嘴，“就算没有这茬，老房就不会找我们麻烦了？”这段时间老房没少在外散步谣言。
说她妈跟许文才不清不楚。
就因当初打架事件，许文才帮了她们一把。
就因许文才在镇实验中学录取通知书下来后给她送了几回辅导书。
“我们被欺负不是因为我们做错了什么，是因为我们弱。”三丫神色复杂。想要不被欺负，只有强大起来。
躲在姐姐们身后的胖丫探出头悄咪咪道，“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小姑知道那条项链是金包铜啊。”才跑得那么快。
二丫嘎嘎直乐，“那小姑好惨啊。”
自从跟城里鲁家订亲，她就以城里人自诩。跟个花孔雀似的，拿鼻孔看人。
乡亲们对她也是奉承的多。
如果大家伙知道小姑婆家这样......
啧啧。
有好戏看喽。
自从分家后，苗翠花内心一直等着几个孙女来服软，来磕头求她同意她们回家。
等啊等......
没等来她们的求饶，却等来了几个孙女摆摊做生意的消息。
她不急。生意是那么好做的？要容易，家家户户都开上了小轿车，用上了大冰箱。
没想到，不到一个月，摊子就支棱起来了。
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
她心里那个气啊，连村里乡亲们都恨上了。
他们肯定暗中帮忙了，不然就凭那几个丫头片子能在城里站稳脚跟？
说不定，这其中还有她大伯子徐长寿的手脚。
多管闲事的老东西。
不行，她不会让大房一家脱离她控制的。
***
窑洞里没有窗户，晚上还好，白天实在闷热。
徐招娣不是抠搜的，挣到钱立刻给家里添置了风扇。
虽然是二手的。
这一日，暴雨临盆，四姐妹没有出摊，难得能休息休息。
午睡醒来，胖丫站在风扇前，小胖手拢成喇叭状，张嘴“啊”—
长长的尾音回荡在空旷的窑洞里。
二丫被吓醒，从炕上跳下来就要揍她。
胖丫立刻逃跑，别看她小短腿，跑起来却飞快，不忘回头挑衅，“揍不着揍不着。”
二丫气得加快速度，姐妹俩在窑洞里你追我赶。
眼看就要被追上，胖丫急忙躲到端着脏衣服篓子要去院里清洗的叶真真身后。
“给我从妈身后出来，看我不打你。”
“就不，就不。”胖丫扮个鬼脸。
叶真真胳膊被扯来扯去，手里的篓子掉到了地上，脏衣服散落一地。
大中午没睡觉收拾完厨房回来的徐招娣，正好看到这一幕，抄起墙角扫帚就要揍二人。
“不干活，还捣乱。”
二丫立刻跑里屋，并关上门。
胖丫则一溜烟往外跑。
“雨没停呢，你去哪里？”徐招娣在她身后大吼。
“去找二牛玩儿。”
“早点回来吃饭。”徐招娣忍不住叮嘱。
二丫在里屋冲着房顶翻个白眼。
还用得着说啊，小饭桶从来不会错过一顿饭。
**
没到晚上，胖丫就回来了，后面坠着曹大妞和马素芬。
她撇嘴，“二婶三婶非要进来。”她力气太小了。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徐招娣心一沉。
自从那天见过小姑，她总有几分风雨欲来的感觉。
就老宅人的脾性，占人便宜还来不及，吃了那么大亏，能不找补回来？
再加上她们摊子挣了钱......
只是没想到第一个上门的竟然是曹大妞马素芬妯娌俩。
二人甚至带了礼物。
瞧着桌上那看不出颜色的糕点，猜测起二人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