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万年前,三界诞生出一位,自天地初开最强大的魔神——薛寂。
在他统治天地的那些年,人界苍尘寰,仙界碧穹天,魔界九幽冥,三界众生命薄如纸,犹如草芥。
人间流血漂橹,九天之上不见神佛。
相传有一神女,乃魔神死劫,未免劫数成真,魔神将神女囚禁于所居青冥宫百年。为解救苍生,君衍天帝想尽一切办法,最终得以神女联手,两人里应外合,将魔神诛于沧溟之巅,自此天地遂安。
及至万年后,在君衍天帝带领下,山河重塑,海晏河清,世间安宁。
然而传闻薛寂早已万劫不灭,其元神未陨,只是沉眠于本命法器魔龙玉玺中,一旦苏醒,魔神将再度临世......
天色渐深,灯火通明的卧房,一片寂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一目十行看了大概,虞啾啾合上书。
这些野史一个比一个荒谬。
这已经是虞啾啾今日看过的第九个版本了,什么九天玄女,瑶池圣女,云天神女......
开篇挺正经,后面无一例外,变成了描写魔神将其囚禁于青冥宫,十年、百年乃至千年期间,对其爱而不得、虐恋情深、外加因爱生恨,于是肆意折辱,宣泄怨憎与爱欲的风月之事。
单是虞啾啾手里这野史,她挑挑拣拣看了两页,就面红耳赤地将书放下来了。
时隔万年,众人仍对魔神谈之色变,但作为闲暇消遣之物,连君衍天帝都被编排进各种话本里,何况是那位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留下万千传说与谜团的魔神,自然免不得也被安排上情爱之事。
可虞啾啾没想到,身为野史,好歹有个史字,竟能胡编乱造到如此地步。
正史里,薛寂并未与任何女子有过瓜葛,倘若真有神女,莫说被囚禁十年百年,恐怕被囚禁一天,都要列入魔神暴行的罪证之一。
虽然把十方圣地、四海仙境屠了个遍的魔神,压根不差那点罪证......
总而言之不可信,若真有此事,那个时代留存下来的仙族,怎会集体缄口不言。
魔神已殁,既不是碍于魔神,总不能是碍于天帝。
虞啾啾摇了摇头,烛火摇曳,和煦细风自窗缝吹入室内,她翻开正史书里,滚瓜烂熟的君衍天帝篇幅,看了会,不知不觉夜近三更。
她吱唔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倘若平时,虞啾啾会去天帝画像前拜一拜,上三炷香再入睡。
她幼时,听族爷爷讲魔神暴虐残忍的行径,吓得不轻,有段时间夜夜做噩梦。梦里青面獠牙的魔神抓她,吓得啾魂魄飞散,后来族爷爷寻来天帝画像,她日日参拜才好了起来。
稍长大些,虞啾啾倒是不信族爷爷说的魔神青面獠牙,茹毛饮血,可她时不时,还是会陷入梦魇之中。
那梦魇宛如看不清的雾,朦胧中,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掐着她脖颈。
那苍冷修长的手指没有用力,她却感觉到了窒息与瑟缩。
昏暗灯火中压下来的身影,带着血腥、暴戾、怨憎......还有浓烈的报复与不甘,几近疯狂的占有欲,她拼命地想要躲起来,却无处可逃。
梦中惊醒,她浑身冷汗,不敢再闭眼睡觉。
拜天帝画像,从睡前一次改为一日三次,这种境况才缓解下来。
天帝神威,虞啾啾深信不疑,参拜十分虔诚。
可今夜,啾啾挂在颈间的碎玉发热,浑身暖洋,连神魂都透着股慵懒舒适,困倦随之涌来,她忘了参拜天帝,迷迷糊糊卧到了床上。
没一会儿,虞啾啾就难受起来。
半梦半醒间,她又陷入了诡谲的梦魇,挣扎着想醒来,却不由自主地越陷越深......
朦胧中,她似乎躺在张宽大的床榻上,眼前一片红帘,幽紫色的烛光充斥在空中。
室内寂静的过分。
虞啾啾想动却难以动弹,直到殿门“砰”一声,被只手冷冷推开。
有人来了。
虞啾啾感觉自己本能的瑟缩了下,心间涌起莫名的慌乱,她不想叫对方靠近,却阻止不得。
殿内弥散的熏香被吹乱,忽而,身影带着浓烈的酒气贴近,灼热的呼吸落在了耳畔。
虞啾啾浑身一僵。
“这会怕了。”男人嗤笑。
虞啾啾没有说话,那个男人也不期待她回答。
淋了外界的寒风冷雨,他似乎正十分不耐与暴躁,像是失去了所有耐心的野兽。
他没有多言,高大的身影压下,将虞啾啾发狠地揉进怀里。
心间无言的惊慌,在这刻被彻底点燃,虞啾啾挣扎起来,手腕却反被擒住,那人力气大的可怕,轻而易举将她压进柔软的被褥。
破碎的衣衫落了一地,虞啾啾浑身颤栗。
昏暗灯火中,她终于仰起头,还未看清脸庞,男人头戴的旒冠珠帘低晃,撞碎了她的视线。
“唔......”
梦境中的一切变得凌乱不堪。
殿内烛灯熄灭,象征帝王的华贵冕冠,被嫌碍事般扔到了床下。
手腕不知何时已经被松开,虞啾啾却没了力气挣脱,她感受到男人粗重的喘息,滚烫的汗珠落在颈间,灼得她手指泛白,颤颤地抓了抓被褥。
“为什么这么对我......”涣散的意识中,虞啾啾听到那人说。
明明他对她那么凶恶,这话落下,仿佛是她在负他一般。
而男人身上,这份罕见的薄弱一闪而过,仿佛从未出现过,下一瞬,大掌便凶狠地箍住她的纤腰。
窗外一声惊雷,电闪雷鸣。
狂风骤雨般的侵占,虞啾啾难以承受地泪湿了睫毛,在令人崩溃的灼烫中,她像是终于受不了,抓紧那人手臂摇了摇头,哽咽出声,“够了薛寂......”
薛寂——
魔神?!
虞啾啾从梦中惊醒,倏地坐起身。
外界天还未亮,梦魇中的记忆残缺模糊,但依稀是她与某个男子纠缠在一起。
虞啾啾呆坐在床上,回过神,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脸颊红得像要滴血。
救命。
她还是只小肥啾,一、一定是睡前看的那些荒诞野史缘故。
虞啾啾涨红脸,将野史全部丢到了箱底,解决后,她缓了好一会儿,想起今日还有要事,没有继续休息,收拾好东西直接启程了。
今日,她要去的地方在九重天上。
机会难得。
天宫,司命殿。
一大早,一群年轻小仙候在殿外,熙熙攘攘,等着进入殿内。
今日司命殿殿门打开,可进入观赏,司命殿内宝物极多,尤其是神器观天鉴,可洞察天机,观古看今。
聚在殿外的人,几乎都是为了观天鉴而来。
虞啾啾也不例外。
辰时,在众人翘首以盼中,紧闭的殿门一动不动,没有打开的迹象。
“请见司命仙君,”仙童行礼喊道。
殿门依旧不见动静。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仙童又小心翼翼朝殿门道:“请见司命......”
“叫魂儿呢。”懒洋洋的声音,从一旁海棠树下传来。
虞啾啾闻声望去,一个红衣身影斜躺在长椅上,双目要睁不睁,看样子睡了很久,海棠花落了满衣。
这位就是司命仙君。
天界最懒散,也是最不好惹的一位仙君。
他来头大,经历过万年前那场浩劫,与君衍天帝一起抵御过魔神,魔神陨后,又辅佐天帝一起整顿山河,重肃三界。
他在天界的地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众人不敢怠慢,慌忙侧身行礼,红衣司命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抬手挥空,一扇大门出现,“先验身。”
近来魔界异动,为防一些魑魅魍魉混入其间,心怀不轨,所有人要从命簿门下经过。
命簿门内,万物显形,前世今生,司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司命显然对这些小辈的命轨没有兴趣,一行行人依次通过。
虞啾啾站在队伍末端,腰间挂着刻有‘桑海’二字的令牌。
她虽出身凤族,然而血脉微弱,且天生六识有缺,无法进入凤族圣地,出生没多久便被放在了一个叫桑海的小地方。
桑海比起其他仙境,犹如穷乡僻壤,故而她被别地小仙,有意无意地排挤,推搡到了最后。
终于轮到她时,虞啾啾学着前面那些人,穿过了命薄门。
命簿门用来检验身份,防止魔族混入。
虞啾啾身为凤族后裔,毫不担心,脚步轻盈地跨过,可就在她刚刚穿过。
命簿门边缠绕的金叶子,发出刺目光芒。
海棠树底,安适躺在长椅上的司命仙君,眉头一动,倏然睁开了眼。
“慢着——”
司命目光一瞬穿过人群,落在虞啾啾身上。
众人因这声急喝吓了跳,顺司命视线望去,看到了站在命簿门下的虞啾啾。
少女一袭柔黄长裙,乌发间,刚落了一片金叶子,似乎被吓到了,呆站在原地。
虞啾啾被这声厉喝惊了神,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被当成了魔族,还没出声解释,面前一阵风掠过。
眨眼的功夫,司命站在了她身前。
司命抬手按在虞啾啾额头,欲细看她命簿,却不想,在按上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将他镇得瞬间倒退了数步。
感受到那抹诡谲的气息,司命瞳孔骤然缩了缩,堪堪站稳后,侧头望向虞啾啾。
“你颈前挂着何物!”
虞啾啾勾了勾颈间红线,从衣襟里取出一块碎玉。
司命在刹那睁大了眼,面露惊骇之色,他近乎失态道:“谁给你的!”
虞啾啾犹豫了瞬:“君、君衍,天帝。”
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们都是些仙境小辈,平日连面见天帝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没想到深居桑海,离天界十万八千里的一只小凤凰,还能得到天帝赐物。
司命神色变幻不定。
是君衍。
“来自桑海、桑海......”
接连念了两遍,司命望着虞啾啾,恍然想起什么,整个人顿在了原地。
清风吹过,几片海棠花瓣穿过视线,过了好一会儿,司命睫毛颤了颤,半抬起的手垂了下来。
他定定看着虞啾啾,良久,嗓音微哑,“原来是君衍给的......既如此,把玉收好,进去吧。”
不知何时,司命殿的大门已经开了。
虞啾啾将玉放回衣襟里,变成了第一个迈入殿内的人。
司命注视着她背影,神情复杂。
“桑海小仙,那玉真是天帝给你的?”
虞啾啾颔首,那人仍是不信,欲叫她将碎玉拿出。
一人惊呼:“魔龙玉玺?!”
众人闻声刹时望去。
司命殿中央的神器观天鉴,如一面透明的水镜,此刻水镜内,显化出一样四四方方的东西。
此物,如人间帝王专属的玉玺。
一团黑雾将其包裹,远远望去,那是块尊贵无比的金镶玉,玉身纹繁复,浑然天成,四方环绕吐出黑雾的狰狞龙影。
玺中闪动着赤火。
令人心悸的火焰颜色,宛如滴入玉中的一滴鲜血,殷红刺目。
认出观天鉴内显化之物,众人心头齐齐一凛。
真是魔龙玉玺。
殿内鸦雀无声。
此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曾经的主人,就是万年前,掀起三界最大浩劫的魔神薛寂。
相传,这是薛寂聚集四大魔器,融入一块玉中,随后斩杀了数条真龙,将龙魂囚于玉身四方,炼制出的睥睨天地的本命凶器,魔龙玉玺。
魔龙玉玺所向披靡,连十方神器都不是对手。
在魔神陨后,玉玺的抢夺,还在三界掀起一场难以控制的腥风血雨。
君衍天帝不得不下狠手,杀了一批又一批觊觎之人,才镇住混乱的场面。
随后天帝将魔龙玉玺封印在了魔界。
天帝先见之明,挑了个封印的好地方,万年来,若非忌惮玉玺的存在,畏惧玉玺的威慑,魔界中人狼子野心,早就打破约定兴风作浪,掀起战乱了。
玉玺虽曾在魔神手中,生灵涂炭,搅得天地动荡不安。
但其的强大,哪怕只是带着魔神的余威,都足以令凶恶的魔族俯首称臣,维持了三界三千年的安稳。
知道这是何等通天之物,殿内小仙们惊了一身冷汗,半晌才缓过神。
“......这是魔神生前的东西,太强了!”
“那可不,魔玺现在还镇压在魔界上空呢!即便残损了一角,余威仍慑的魔族俯首称臣,万年来,不敢越过雷池,侵我仙界半分!”
“魔神虽暴戾,却真乃神人!”
“莫忘了天帝与魔神同时代的时候,都得避其锋芒!若魔神未陨......”
待在一旁的虞啾啾,如坐针毡。
身为凤族出身,祖辈惨遭过魔神屠戮的小肥啾,眼见不知不觉,众人对魔神越来越吹捧,甚至拉踩起君衍天帝,忍不住打抱不平。
“魔神薛寂暴戾残忍,所犯之恶,罄竹难书!”
“君衍天帝神武,开创海晏河清,三界太平!”
虞啾啾内心的义愤填膺,没能传达出去。
她自幼六识有缺,才能说人言不久,吐字磕磕绊绊,俨然如同小结巴。
“魔、魔神,薛薛寂......”
起了个头,虞啾啾就蔫了,她没放弃,索性直接变回真身。
“啾啾啾——”说话立马利落了起来。
众人听到鸟鸣,仰起头,便看到观天鉴上,站了一只圆球似的小鸟,颈间挂着块奇特的碎玉。
立在神器叽叽喳喳,似乎正单方面与他们吵架。
众人听不懂在说什么,只觉小肥啾可爱至极,轻笑想要过去亲近。
“轰隆!”
一声惊雷从天而降,正中观天鉴上方,愤怒的小鸟骤然安静。
虞啾啾:“......”
她再睁开眼,陌生而宽敞的房间映入眼帘。
与她小凤凰多姿多彩的卧室摆件相反,这间室内陈设,卧榻、茶几、书架都偏素雅。
一鼎暖炉立在中间,深夜里,散着热烘烘的气流。
虞啾啾懵然的坐起身,床内动静,惊动了守夜的侍女,“少主,可是哪里不适,”
少主?
虞啾啾低头看手,纤细苍白的指节,透着病弱之色。
虞啾啾虽六识有缺,从小却被族爷爷照顾得很好,化成人形白里透红。意识到可能不是自己的身体,啾啾下了榻,拿起妆台的镜子。
镜内倒映出的少女面容,额心点缀着花钿,绝美之姿,弱柳扶风之态,一颦一笑都极为动人,宛如存于画卷中的柔弱美丽人物。
虞啾啾掐了掐脸蛋。
疼......
不是做梦。
“少主,你怎么了,”侍女见她奇怪举动,担忧道。
虞啾啾正欲说话,一阵眩晕感袭来,断断续续的模糊记忆涌入脑海。
半时辰后,虞啾啾坐在传说中,圣地扶桑独有的神木树下,托腮怀疑人生。
她穿越了。
这里是万年前的圣地扶桑,她穿成的,还是君衍天帝少时,那位病弱早死的未婚妻......
扶桑少主,叶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