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导演耳机里如愿收到“满了满了，总控都在限流了”。
这还是工作日的工作时间，线上没太多观众追直播。
要是周末，那还得了？！
导演见好就收，仍没忍住激动，站起身热情地跟赵茜茜握了一下手，说：“赵小姐，谢谢您的参与！”
她想说，这份赌上个人前途、家庭和睦的诚意，他们节目将永远铭记。
摘下设备，走向出口的过程中，赵茜茜回想了一遍今天的工作。
还真是，算上杜白晴的各种舞，以及状况频出的戏份，她总共就不到两分钟的镜头。
视野里，她的任务进度条，从一开始飞涨的数据，到刚才后采结束，现在就基本停在了158万。
倒也正常。
因为她已不在镜头前面，后续也不太可能有人专门转述她刚才的话。
正想着，就听到一声愤愤的“赵茜茜！”。
赵茜茜回过头，看到本该在节目现场的杜白晴，身后没有镜头，带着她的四个工作保镖和两个助理，一脸怒气冲冲朝她走近。
就在这时，赵茜茜余光里，一个影子般的身影挡到了她身前。
小池。
就是刚才在餐厅里及时拦下杜白晴的小花招，漂亮帮赵茜茜挽了尊的黑Tee小哥。
紧接着，赵茜茜身前的另一侧，被不知什么时候守到了旁边的小王，和小池带来的兄弟小杨挡住。
双方阵营四比七。
赵茜茜却想着，真好。
比曾经的一比三好多了。
杜白晴已气冲冲冲到面前，又因为小池小王和小杨，不得不在赵茜茜的安全区外止步。
她脸上十分意外，轮番细细看过隔在她和赵茜茜之间的几尊门神，像是看什么令她恼火的西洋景。
但看过三个男人散发的气场后，她刚才那种恨不得手撕赵茜茜的气势顿时收敛大半。
回到人前总是受气包的委屈模样。
她双手捏紧服务生的工装裙，质问赵茜茜：“你疯了吗？你为什么在镜头面前那样说？！”
赵茜茜：“我怎么说？”
杜白晴：“你说我不如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子，你还，还说我是故意拿东西泼你！我泼你了吗？那是个意外，你没看到地面那么滑吗？我好心好意伺候你，你怎么那么卑鄙啊？！”
杜白晴的助理之一敏锐听出什么，赶紧朝她递出一眼警告。
然而，杜白晴根本就没往旁边看。
她气得发抖，眼眶通红。
赵茜茜不由想到她们的小时候。在杜白晴还不知什么是遮掩，而赵茜茜也还没搞明白家人的善意只是论斤两的假货，而不是普世公道的时候。
那时，她偶尔憋不住委屈，会突然跟这个小她三天的妹妹较真；杜白晴也因此，像被洋娃娃咬到手的小主人一般，火冒三丈，朝她撕打。
如果身边有大人在，胖胖的她就会炮弹一样射向赵茜茜，踢打得尤其凶狠。
现在不一样了。正因为有人在，她才不会动手。
她会用她的委屈可怜，感染身边的人替她达成目的。
然而此时，她身边紧紧跟着的，不是宠她无度的父母，或各种原因团团围绕着她的崇拜者们，只是职责在身，本心并不想惹事的打工人罢了。
因此，她眼睛红了又湿，身边人却只是递给了她一张纸巾。
赵茜茜懒得看她表演，也不想真的把身边陪着自己的小王他们卷进什么狗血剧情。
因此，她简单道：“实话实说罢了。你爱不爱听，承不承认都没关系。你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
杜白晴气得眼晕，居然有人敢说她不重要，她是疯了吗？！
她捏紧拳头，脆弱又愤怒，申斥道：“哦？所以你终于现出你的真面目了是吗？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都说，我最漂亮！我最好！最重要！所以都是骗人的是吗？为了骗吃骗穿，骗我们杜家的钱？！”
赵茜茜淡淡看着她。
原来曾经会刺死她的话，在她看清对方用意后，真的不怎么痛了呢。
迎着杜白晴含着仇恨和挑衅的眼睛，她顿了顿，淡淡笑了一下，说：“对，我以前确实那样说过。因为我曾经把你当妹妹，希望跟你们友善相处，愿意包容你的所有坏脾气，为你的一点点光亮喝彩，为你任何一次的好心情衷心祝愿。
“但是后来，我发现在你眼里，我并不是个姐姐，而是个给你逗乐子的。所以你猜怎么样？逗乐子的没有心情包容你，祝福你，她只会认为，你也不过是个脑子里有坑的神经病而已。”
视野里，一众“+3”、“+10”的常规震惊后，接了个三个白金色的“+1000”，还带了三声阳光普照似的“咣——！”。
“+1000”，新出现的影响力数值。
它跟总目标的一百亿，或者跟刚刚收获的158万比，都不算什么。
赵茜茜却感到一阵舒畅。
原来点破她们的真实内心，小公主能这么吃惊的吗？
每句话都像在她心中说了一千遍？
赵茜茜轻轻笑笑，转身要进车。
杜白晴简直气得快当场爆炸，她抢近两步，又一次被小王他们三个逼停后，她就朝着赵茜茜的背影说：“你是真的疯了！你知不知道惹到我们杜家，你以后是什么下场！”
赵茜茜转过身，看着她气得恨不能扑上来的样子，说：“想不出，要不你告诉我？”
杜白晴：“你！……”
到底还是长远利益更重要，都气成这样了，从小骄纵惯了的大小姐，竟也说不出真心想说的那些东西。
赵茜茜朝她比了个大拇指，说：“肃然起敬。”
她开门上车，小王他们默契跟上。
他们的车从不得不后退让开的杜白晴他们身前平稳开出，杜白晴瞪着她的座位，咬紧牙齿，低声道：“你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赵茜茜却因为她这副表情想到什么，转手把手机按下免扰。
然后才对前面两位说：“谢谢小池。谢谢小王。”回过头看车座后排的男生，“谢谢小杨。”
跟她想的沉默寡言不同，几个男生，一个在后排朝她笑笑，一个从前方中央后视镜朝她微笑，一个专门从副驾驶座回过身来。
驾驶座的小王，和最后排的小杨异口同声：“不客气，太太！”
小池说：“分内之事。先生也提醒过。”
赵茜茜：“……是吗？”
今天帮了大忙的小池，还是那样一脸干净地笑笑：“餐厅里能发生的事，大概也就这些。我们都有经验。”
赵茜茜：“……哦。”
开眼了。
他们的车，顺着傍晚夕阳斜照的方向，一路往东。
风声轻快，景色怡人。
大约十分钟后，裴氏集团总部，裴廷辉的总裁办公室里，他就着特助送来的平板，看完了赵茜茜在“鸡哥”里，新鲜出炉的所有线上片段。
这是特助专门蹲在线直播的录制和剪辑，总共时长三分钟，连直播弹幕内容也都包含其中。
看到杜白晴跌跌撞撞在赵茜茜面前放下滚烫的热汤，到小池顺滑平息一场泼洒风波，再到赵茜茜眼波犀利，冲镜头笑着反问“她道歉了吗？”，他的神情一如既往淡定冷静，什么都读不出来。
刚看完，裴廷辉电脑上的视频电话响起。
来电显示“老爷子”。
又是老董事长每天不定时的耳提面命时刻，特助很有默契地出去，在外面替他关上门。
裴廷辉接起电话，对电脑上弹开全屏的威严老人脸，态度平和道：“爸。”
裴明德人在老宅书房里，身边一如既往跟着两个老下属。两人一个管裴氏的法务，另一个管财务。
都是裴廷辉的叔叔辈，他照常招呼道：“罗叔，范叔。”
两边公式化地点过头，裴明德便自然接回了众人关注的重心。
他说：“我才知道，你前两天给小赵买只戒指，花了三千多万？”
裴廷辉仍是淡淡愉快的模样，像是听哪个好友过问，他送了张漂亮的生日贺卡给谁似的。
他说：“嗯。”
裴明德两手扶着拐杖的顶端，见他这种反应，橘皮般皱缩的眼睑都撑开了。
他锐利的目光从屏幕上射过来，冷笑了声，说：“哈！裴大公子，你这是要给我演一出英雄难过美人关呐！你才认识她几天？她就那么好？！”
裴廷辉随手拿过一支笔，若无其事轻轻捻了捻。
裴明德看出儿子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鼻腔里轻哼一声。
这个儿子从小就是他心口的一团矛盾。
从不正面顶撞他，但他的顺从也从来不让他真的舒心。
他小时候维持裴家的家庭和睦，长大后维持裴氏的平稳运转。人人都夸裴老爷子教子有方，家里连巫美娟或裴承运，从裴廷辉身上都挑不出一个屁。
但裴明德心里有个角落里隐隐知道，自己生活或裴氏的运转平顺，与其说是他治理有方，不如说是裴廷辉的默契配合。
儿子不是单纯的儿子，也不是单纯的下属。
他们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领导和跟随者，不如说是合作者更恰当。
但裴明德这些年顺遂惯了，总是一不留神就忘记这一点，还以为自己父慈子孝，是天然完满的人伦情义。
因此，他依旧以过来人的身份，忠告道：“你向来办事稳健，我也没什么不放心。但你从小到大，夫妻关系是头一回体验，还新鲜。你可能认为，两人一结合，对方就是世上最重要的人。但女人就是女人！这世上很多人，尤其女人，是经不起宠的！你给点重视，他们就得意忘形，不知道自己是谁……”
裴廷辉手里捻动的笔微微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