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药意乱

研书堂后院。

“姜姑娘稍等,我们殿下一会便来。”

林管事给姜瑜端来一壶清茶和些许糕点,尔后便低着头走了,独剩姜瑜一人在这清幽的内室。姜瑜给自己倒了杯茶,并借着这个机会粗粗地看了一遍这地方,只可惜无论是装潢还是屋内的书画都是寻常物,没什么特别的。

正如裴佑定这个人,谨慎深远,丝毫不显露自己的能力和野心。

但这时候裴佑定会让她来研书堂,或许是真的对碧意如青图动了心,那这件事就好办了。

姜瑜深深地望了一眼身边的精致玉盒,神情慢慢变得复杂起来,茶香在唇齿间漫开来,是姜瑜从前未曾喝过的味道,她的嘴角不禁荡起几抹笑意。

像是裴佑定裴佑诀这般身份的人,喝的茶,看的书,穿的衣,自然与她们都不一样。

姜瑜想着信上衡阳说的大概日子,心思又活络起来,她的手指垂在玉盒上,温润的触觉通过指尖传来,却未让姜瑜的心真正温暖起来。

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她才要牢牢地抓住今天的机会。

“姜姑娘。”

一阵脚步声响起,姜瑜神色微动,抬眼望向来人,却恰好和裴佑定看向她的目光撞上,她的睫毛不自觉地颤动了几下。

不多时,裴佑定先收回了目光,在她的面前坐下,伸出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整个动作恍若行云流水,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整个内室幽静万分,空气中仿佛也带着一股冷气,却不过分寒冷,只是能抚平人心头的躁动,连带着姜瑜的心也静下来。

“臣女见过二皇子殿下。”

说罢,姜瑜便要行礼,却见裴佑定冷冷淡淡道:“姜姑娘不必多礼。”

姜瑜垂下眼眸,也不再多加推辞,深吸一口气后便开门见山,直接道明来意:

“二殿下,臣女此番前来,实是有事相求。殿下知道贵妃娘娘有意让兄长尚公主,若是贵妃娘娘强求,姜家也实在难以推拒。但不瞒殿下,兄长与衡阳郡主早已两情相悦,本是衡阳郡主此次回京便有意定下亲事,却突遇此事,臣女恳求殿下出手相助。”

一片安静中,姜瑜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轻微的呼吸声,唇齿间的茶香仍旧未散,此时却像是随着心境变动一样,让她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衡阳?”裴佑定放下茶杯,细细打量着姜瑜,像是在衡量她话中的真假,“衡阳若是愿意,自有姑母帮她,让我出手,不过多此一举。”

姜瑜暗叹裴佑定的敏锐,但此时她是求人的下方,只能放低姿态,柔声解释道:“兄长自惭形秽,不敢将自己心意告知昭德长公主殿下,又逢衡阳郡主离京,暗觉心中无望,便没了此意。只是这次贵妃娘娘提及兄长亲事,臣女又收到衡阳郡主来信,她不日便要归京,便想着劝兄长试上一试,以免抱憾终身。”

裴佑定浅浅地应了一声,也没说他是信了还是没信,态度很是模糊,但姜瑜只能忍,再下筹码:“臣女知此事不易,但若是殿下愿意出手相助,臣女和兄长必感激不尽,日后愿为殿下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

“这碧意如青图是臣女母亲的私藏,如今母亲斯人已逝,臣女又不懂其中奥妙,只会平白浪费这珍宝奇图。唯有殿下清雅高尘这样的人,才能够品读出这幅图的精妙之处。”

姜瑜伸手,将那个雕刻纹饰精致的玉盒推了过来,眼睛直直地望着裴佑定,似是乞求,又似胜券在握的等待。

“姜姑娘过谦了。”裴佑定微微哂笑,却让姜瑜听出几分嘲讽的意味,“君子不夺人所好,这碧意如青图乃是姜姑娘的生母所赠,我又怎么能拿走?”

“……”

姜瑜的气息乱了几分,她垂着眸,触碰着玉盒的手蜷缩了几下,这时间心乱如麻。姜瑜从未想过裴佑定会拒绝碧意如青图,更没想过裴佑定会知道这碧意如青图是母亲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他到底调查了她多少?

“殿下既是不愿接受臣女的赠礼,又何必来此处平白浪费时间?臣女倒是无所谓,只是殿下的时间宝贵,如此臣女心中难免会惶恐至极。”姜瑜只觉气血上涌,便不由得冒出点刺来,这样讽刺了裴佑定一句。

姜瑜是真的没有想过,裴佑定竟然会拿这样卑劣的手段来羞辱她,这也算是君子么?

伪君子尔。

话音刚落,姜瑜也知道自己的话重了,她抿着唇,想着目前自己和姜珩的处境,只能再次忍耐:“是臣女失言了,还请殿下……”

“不必。”裴佑定忽而冷冷道,将那个玉盒拿到姜瑜面前,“我会帮你。不是为了这碧意如青图,是为了完成皇兄所托,你若是想要道谢,便等着皇兄回来吧。”

裴佑诀?

一时之间,局势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姜瑜的心终于又松快下来,她看着裴佑定,心里顿时无所谓起来,但想着裴佑诀回京还需些许时日,日后自己嫁入东宫,裴佑定也会成为她名义上的小叔,关系太坏也总归不好,便又沉声道:

“还是多谢二殿下,先前是臣女失态了,臣女以为殿下来此处是故意戏弄我,便有些口不择言了,失礼之处,还望二殿下海涵。”

裴佑定没说话,姜瑜便也拿捏不准他的态度,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望着,仿佛谁先开了口便是一种无形的服输。

一片寂静当中,姜瑜又开始趁着这段时间揣摩起裴佑定的意思。既然这次来研书堂,裴佑定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答应帮她,并不是为了碧意如青图,这前后的转变必定是因为裴佑诀给他传了消息,而不是裴佑定的擅自起意。

这样也好,姜瑜想。

虽然她和裴佑诀还未成婚,但目前她也不该和裴佑定走的太近,一是有违礼法,二是现在朝中局势紧张,她不该给别人留下话靶子,免得引火烧身。

“这碧意如青图便赠给殿下,以表臣女歉意,敬祈笑纳。”

姜瑜眼眸闪了闪,在一番思忖之后还是开了口,决意将这碧意如青图送出来,挽救一下她在裴佑定面前岌岌可危的形象:“二殿下的字遒劲凌然,却又在勾撇处圆润混成,俨然入木三分,与此画甚配。”

裴佑定这次没有将那个玉盒再拿过来,看样子是接受了,姜瑜松了口气,正想着功成身退,要和裴佑定告辞的时候,却听他忽而道:“姜姑娘认错了,那并非我的字,是皇兄的。”

“?”

姜瑜错愕地回眸,心里因为裴佑定这突如其来的话而响铃大作。是了,这研书堂虽然是裴佑定先告诉他的,但此时裴佑诀不在,他予以接管也是理所当然的,再者他们两兄弟不分你我,一起掌管这个研书堂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她却先入为主地将那个字认成是裴佑定的大作,并想要以此去求他帮忙,难怪裴佑定会这样行事。

姜瑜的心中是一片深深的懊悔,但她脸上未显丝毫,仍然嘴硬着:“是吗?臣女观其字势,倒觉和殿下的气质甚配,原是臣女眼拙,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了。”

裴佑定盯着姜瑜看了一会,心里也不像姜瑜所想的那般得意,他懊恼地挪开眼,声音低沉,仿佛蕴藏着一些不知名的情绪:“无碍。”

那字确是他所写,但在看在姜瑜拿那碧意如青图来试探他的时候,他竟然也起来捉弄的心思,将皇兄扯了出来,实是不该。

姜瑜居然真能够从字势上看出他们二人的差别,却是难得。

想到这里,一种从未出现的猜想冒上裴佑定的心头,他的眉峰瞬间聚拢起来,阴沉的乌云漫上去。

但此时裴佑定也不能承认之前的话都是假的,便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看来姜姑娘此前都是自谦,你分明对字画十分了解,令我佩服,这碧意如青图与你才配。”

“哪里,是殿下过誉了。”姜瑜松了眼,但心里又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她不知道现在形势怎么突然变成了她和裴佑定相互谦让的局面了。

“臣女的家中还有些事,怕是要先行告辞了。”

姜瑜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仿佛她再不走,这件事情便会生出诸多的事端来,于是姜瑜当机立断,准备向裴佑定告别。

姜瑜看了一眼桌上的碧意如青图,知道这礼是送不出去了,便又要伸手去拿,先看见裴佑定先一步按住了那个玉盒,两人的指尖堪堪擦过,错开了几分,但那一瞬的触感却像是延长了数十倍一样,溢满了姜瑜的感官。

姜瑜的目光落在裴佑定那指节分明的手上,错愕的情感一下子笼罩住姜瑜的内心,她的羽睫轻颤,姜瑜慢慢地抬起头,望向裴佑定,轻轻地喊他:“二殿下?”

裴佑定拢了拢手,却没有收回,只是眸光越发暗沉下去,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住地跳动,几乎要摄走他全部的呼吸,连带着一切知觉。

感受到姜瑜的目光,裴佑定的心猛然一跳,他下意识地闭上眼,想要错开她的视线,脑海中却浮现出昨夜的画面。

画面中,姜瑜靠他靠的很近,二人的呼吸和熏香缠绕在一起,像是丝丝缕缕的细线,一点点压着他的皮肤,直到深深地陷下去。

倏然间,裴佑定心仿佛被丝线波动了一下,自此产生出无限的涟漪。怀疑和甜香漫开来,让裴佑定彻底陷入两难的境地。

裴佑定睁开眼,眼中已然是一片昏沉,他盯着姜瑜,锐利的眼眸仿佛要将她的一切想法都完全洞穿。在裴佑定的注视下,姜瑜也不堪其扰,身子在微微地颤抖,两人的指尖再次擦过,搭上对方温热的脉搏。

姜瑜哽了哽,还是不知为何,只能小心地去问:“二殿下……”

然而,这一句轻柔的叫喊却像是一束火花,点燃了裴佑定心中的一切心念,错乱的缠绕疯狂相触,刺激着敏感的神经。

裴佑定还未来得及思考,声音就已然迸溅出来:“是你下的药?”

作者有话要说:某诀:。

狗定:是你下的药,不然我怎么会……

瑜姐:青天白日,你血口喷人。

某白:深藏功与名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