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久泽春理看来,笑容是只有开心的时候才会出现在脸上的东西。
自从父亲去世,母亲得病之后,悲伤便如潮海般灌满了心脏与大脑,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时不时陷入情绪漩涡的久泽春理频繁地发动异能,五岁的孩子正处于懵懂且容易被影响的年纪,那一年,夏油杰是第一个告诉她应该多笑笑的人。
回去后久泽春理就开始翻阅笑话合集,盯着动画片看,可无论如何尝试,都始终没有想笑的欲望。
她无法开心起来。
而第二个提议久泽春理多笑笑的人,出现在她六岁的时候。
脏乱残破的街边,鲜少有人在外游荡,一眼望去,可以看见不少无家可去的流浪者与满身是血的伤患,死气沉沉地席地而坐。
银发红瞳的小孩侧躺在地上,单手撑脸,同样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问:“你为什么不爱笑?”
久泽春理两天前刚到这个世界,一睁眼就看见这个男孩七仰八叉地躺在她边上,见她突然出现也不惊讶,将手中的破烂篓递过来,一开口就是问她要吃的。
得知她身上什么吃的也没有后就立即失去了兴致。
他看起来甚至比她还小一些,怀里始终抱着一个破了洞的空篓,整个人瘦弱得像是直接用皮包着骨头。
久泽春理没地方去,索性便跟这个小男孩待在一起,他们就缩在人来人往的街边角落,平日里互相也不太说话,就这么草率地过了两天。
直到刚才。
小男孩再也看不下去她木讷的反应,开始认真地教她生存之道:“如果你刚才对着走过去的那个女人笑一笑的话,说不定她就会给你一些吃的了,毕竟她看起来很喜欢你,过来时偷偷地瞄了你好几眼。”
久泽春理低下头搅弄着手指,有些难过地开口:“可是我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你过得不好吗?”他浑身脏兮兮的,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你看起来穿得不差,家里应该也不缺吃喝。”
久泽春理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歪头看着他:“我也没见过你笑。”
“你不懂。”那小男孩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像个小大人般叹气:“阿银我这是受了生活的苦啊。”
“而且你刚刚说得不对,人又不止是在开心的时候才能笑,在想要讨人喜欢的时候也可以笑。”
“有的人就是这样,他们只喜欢笑得好看的家伙。”
久泽春理仔细想了想,告诉他:“我父母笑起来就很好看,阿拉丁也能笑得很漂亮。”
“虽然不知道阿拉丁是谁,但光看你这样......”小男孩瞪着死鱼眼盯着她看了几秒,赞同地点了点头:“你父母人长得应该也很好看。”
一不小心提起伤心事,久泽春理鼻尖酸涩,泪水模糊了眼眶,又开始感到难过起来。
“可是我爸爸死了。”
男孩双手抱臂,一点要安慰她的想法都没有,啧啧摇头:“好巧,我想我爸也死了,不仅如此,我妈应该也死了,我甚至都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
久泽春理同情地望了他一眼,闷闷低头不说话了。
短暂的对话结束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回到了之前那样,闭着嘴巴各过各的,谁也不碍着谁。
不一会儿,肚子又开始叫,久泽春理眼前倏地一阵发黑,缓过来后她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小男孩刚刚说的话很对。
在这个世界待了两天,她感觉自己已经饿得快要死掉,如果再不搞到点吃的,恐怕就算能回去也没办法活着见到妈妈了。
于是她往男孩那挪了挪位置,主动开口请求名师指导,“那你知道怎么样才能笑得被人喜欢吗?”
男孩一咕噜坐起来。
“笑呀,你不会笑吗?两边嘴角提起来,像这样!”
他说着便抬手要给她做示范,伸出两根食指分别抵住自己的嘴角,猛地往上一提,然后一边还在支支吾吾,口齿不清地指导她:“然后眉毛最好也跟着弯起来,眼睛微微眯起......”
男孩平时就像是面部肌肉坏死一样没什么表情,不说话也不爱笑,此时卖力地给她做示范,看起来倒是显得不伦不类的,反而有着一种滑稽感。
为了吃的,久泽春理也不嫌弃,见状连忙跟着一起学。
“这样?”
然后就见男孩定定注视着她毫无笑意的双眸,好一会儿后突然泄气般地蔫了下来,重新躺回地上,朝她摆了摆手。
“算了,太假了,这样好丑。”
久泽春理失落地耷拉下脑袋,“我好久没笑了。”
“人就应该多笑笑,只有你笑得好看了,别人才会喜欢你。”
“既然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笑笑呢?”
小男孩翻过身去,不再看她。
“......我不需要别人喜欢。”
后来十岁的时候,久泽春理在聊天时,又跟阿拉丁提起了这个话题。
她依然很少笑,却也不能说是冰冷,只是大多数时候脸上都挂着一副忧郁的表情,面带愁容,像是被关在橱窗供人随意观赏,却无人提出要带她离开的可怜娃娃。
其实彭格列的大家对她都很好,在其它世界也总会遇见善良的人,这里有阿拉丁的陪伴,时不时会去的另一个世界也有松阳老师和私塾同学们的关怀。
但她似乎就独独缺少了快乐的能力,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悲观,仿佛被困在一片灰色的地带,与外面的世界都格格不入。
最近九代目似乎对远在日本的一个小孩分外关注,这也让久泽春理十分担忧,害怕那位慈祥的老人会因为有了更喜欢的孩子而疏远她。
她和母亲现在几乎全靠着彭格列维持生计。
“我想我应该多朝他笑笑,”久泽春理紧皱着眉,轻轻叹了口气,“有个朋友曾经跟我说,大家都会喜欢爱笑的人。”
“大家都喜欢爱笑的人......这话好像是没错。”
阿拉丁坐在大殿堂中心的最上面那层阶梯,不断摇晃着双腿,右手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道:
“但笑这种事应该是自然而然的才最好吧,感到开心了就笑,不开心的时候就哭。”
“如果是因为别人的看法才勉强自己去迎合着笑的话,那这样也太难过了吧。”
名为乌戈的蓝色巨人在他身旁安静待着,盘腿靠在墙边,俊朗的脸上双目紧闭,像是陷入了沉睡。
久泽春理屈膝坐在阶梯前的地板上,捧着一本阿拉丁递给她的书,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压抑自己的情绪可不是什么好事哦。”
蓝发男孩托腮静静注视了她一会儿,仿佛看见了一团黑云弥漫在女孩的四周,压弯了她的脊梁。
他忽然站起身,身形活泼地跳下阶梯,带着笑容朝她的方向走去。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因为感受到了开心的情绪,所以才去笑啦。”
“我、我没办法......”
久泽春理嗫嚅着嘴唇,眼尾耷拉着,丧气道:“我尽力了,可是我......”
笑得并不好看。
“你想要试试魔法吗?”
阿拉丁扑闪着那双大眼睛挨了过来,很是夸张地用双臂划了一个超大的圆圈,“我和乌戈最近一直在捣鼓一个超棒的东西哦,是准备送给你的礼物!”
久泽春理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礼物?”
阿拉丁从身后掏出来一条做工精细的手链,似乎是由一颗颗亮晶晶的红色圆石制作而成,在明亮的光线下泛着剔透的光泽。
“你的到来是这个世界送给我的礼物。”
他牵过久泽春理的一只手,小心将手链戴在了她的手腕上,笑道:“所以我也想送你一个礼物。”
晶石触碰皮肤的那一瞬间,蓦然有一种神奇的感受顺着左手的脉搏冲上了她的大脑,刺激着神经。
书本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心脏的跳动强而有力,眼前世界的灰色仿佛都被手链带来的暖风一扫而空,久违的明亮情绪涌上胸口。
久泽春理被心中突如其来的变化冲得轻轻颤了一下,按着左腕的手链,愣愣地抬头看他。
阿拉丁解释道:“这是一条能够共享快乐的手链,能让你体会到我开心时的感觉。”
魔法的波动吸引了一只只像蝴蝶般会发光的白金色物质,如流光般萦绕在他们周围,整个殿堂都被铺满了辉煌明亮的颜色。
阿拉丁双手朝上摊开在面前,闭上眼睛,发丝与身上的短衫无风自动,逐渐的,一些金蝶遵循着他的意愿,在他手心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圆圈。
蓝色长发的小男孩撩起眼帘,如大海般浩瀚清澈的水蓝色瞳孔里流淌着点点温和的星光。
他捧着由鲁夫组成的花圈,轻轻戴在了她的头上,笑得灿烂:
“那么春理酱,你现在觉得开心吗?”
话音落下,九泽春理眼里渐渐泛起光亮。
“......开心。”
女孩抬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头顶的光圈,金色蝴蝶煽动着翅膀,亲昵地轻吻了她的指尖。
她下意识扬起了嘴角,眼尾微微下压,眉眼弯起,回答了他:
“我喜欢这个,阿拉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