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悄悄。
“他们这是早就走了吧?”
代明日小小声,目光不住的往门口瞟。
“那不一定。”花祈歌道。
代明日:“那就是隔音效果太好?”
花祈歌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你猜我把主角留在外面是干什么的?”
代明日:“……!”
代明日由疑惑转为惊诧,最后全然变成了崇拜,默默给花祈歌伸了个大拇指。
完全不知道两个人在嘀嘀咕咕什么,一心以为这两人肯定不是好人的时父此时也没了折腾的气力,只得是看着这两人干瞪眼。好在代明日的手里就捏着那盒子,时父想昏也不敢昏过去。
“伯父,你别害怕。”花祈歌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时父目光更为惊恐了几分。
“在下认为你这样说没用,祈歌。”代明日审慎地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伯父的目光分明是在说:‘你以为你换了个称呼他就信你了吗?’。”
“那我也真诚不少了,你可别挑拨离间。”花祈歌耸肩,“没错,你说的不错,我们俩就是土匪,专门抓漂亮姑娘卖的。”
代明日:“?”
他本意是想让花祈歌自己惹出的祸自己解决,好心地提醒她这种时候最为理性的做法是诚诚恳恳地道个歉,别给玩大了。结果花祈歌这又是什么理解?
“但是啊——在看到时妹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好像就被丘比特的箭给射中了。那是直击灵魂的一击,就好像冥冥之中的命运将我与她链接在了一起一样。”
花祈歌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深情的目光令人动容。
“丘比特?那是什么?”代明日好奇。
“啊,就是一个射箭的。你就当是后羿把我俩的心给串一块了也成,大差不差。”花祈歌敷衍地解释了一句,真诚的目光又看向了时父,“时妹说她也和我有一样的感觉。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天作之合——但是她很听您的话,必须要您点头她才同意和我走。我当然是尊重她的意见!”
“我们老大就是这样一般女子——”代明日微微抬头捂住脸,语调深沉地附和着花祈歌,“她,永远感性!她,永远深情!她,永远是这般心软!”
字字铿锵句句有力,直戳心窝感人肺腑。代明日抹了一把莫须有的眼泪,伤感地看向一脸惊疑的时父。
花祈歌:“我!永远心太软!”
气氛已经烘托到了,如果说之前时父还只是有点半信半疑,现在则是开始上头:“既然你是这般善解人意的土匪,那就算我不同意……”
“不同意就把她……”花祈歌微笑着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时父,“你对她的爱比草都轻贱!”
“所以您得同意才是。”花祈歌靠在墙边,叹了口气,“我可看不得她被别的臭男人给拐跑了,我得不到的谁都别想得到。再给你五个数的时间啊,五,四,三,二……”
“同意!我同意还不行吗!!”
“早这样说不就行了嘛。”花祈歌腼腆的笑了笑,“光是同意还不行,伯父啊,你得乖乖把药给吃了才成。时妹的后顾之忧可是只有您,您得痊愈才成。要是一般的土匪可是早就把你这药也给窃走了,但我可是您钦定的值得信赖的人,我可不会那样做。”
时父:“?那我是不是应该夸你?”
“这倒不用,不过我要提前和您说一件事: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留下后患,最喜欢做的就是斩草除根。按照我的职业标准来说我走之前你们家里的苍蝇我都得给灭掉。但是吧……”在时父惊恐的目光下,花祈歌慢悠悠道,“我这个人呢,是真心对待时妹的,所以我制定了一件两全其美的方案。”
给代明日递了一个眼神,代明日立马眼神就变了:“老大,您怎么老是这样,我都告诉您多少次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二当家他被仇家找上门的事您都忘了吗?!”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我心意已决。”
“可是您已经不止一次被他人的痛苦且曲折的经历感动到放过他们一条命了。这世界上从来不缺乏苦命人啊老大!如果你每听到动容的故事都会忍不住放过他们的话,那岂不是太危险了?他们迟早会报复您的啊!”
花祈歌烦躁地摆了摆手,全然不看那边声泪俱下假意劝阻她的代明日。同时父道:“我作恶多端,但我也想尝试着做个好人,所以不想杀好人和苦命人,你能明白?”
时父先是愣了一会,大脑高速运转之后恍然大悟,试探道:“若是我拿出跌宕曲折的故事,阁下又将如何应对?”
花祈歌:“只要你讲出标题为《八十老头为何迟迟不愿服下救命良药——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苦难的赞歌》的非改编真实故事,我保证一定会放过……”
代明日:“一定会放过你的良药!啊——!”
时父:“???”
花祈歌优雅且不失礼貌地收回了刚刚揍了代明日后脑勺的手,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只要你愿意讲,别说是灵药,你全家我都放。”
时父:“保、保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现在开业大酬宾放一送三。”代明日抱着还在发痛的脑袋,言语之间情绪激昂,“机不可失啊伯父!”
气氛已经烘托到了这个程度,不知道为何,时父竟有了一种年轻了几十岁、毫无顾忌的和兄弟们勇闯天涯的热血感。他一咬牙:“好,我说!”
霎时之间气势一变,代明日没找到多余的凳子,干脆就直接坐在了床边。刚刚还凶神恶煞的两人顿时变得乖巧的不行,眼中充满的都是对八卦的纯真渴望。
时父清了清嗓子:“真要探究起我为何执着于这灵药不放,还得追溯到十七年前——那时我仕途失意,急于考取功名不得,忽有一和我同上一间私塾的兄弟告诉我他有门路,说当官的那些选拔人才大多看的都是‘财’之一字。我寻思着只要中举那再把钱赚回来不是轻而易举?于是我就将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他。他那个混账王八蛋竟然给我卷钱跑路了!”
此时的花祈歌终深刻于明白了为什么时父中不了举,但她保持沉默,非常乖巧:“然后呢然后呢?”
“我失魂落魄的从城镇回到了家乡,直到那时我才忽然惊醒,我已经没家了……”
花祈歌:“?不是,你把房子都卖了??”
时父:"“哎,都说了是全部积蓄。你别打岔。”
花祈歌:“哦好!”
时父:“我失魂落魄地走在田野,想起了我早早去世的爹娘,想起了我失去的房子,想起了那该死的眼瞎了的当官的。登时就是一个气血不稳,没穿鞋的脚下一个打滑,直接就滚到了山崖底下。我的右腿也给摔断了,浑身上下都给散架了似的。索性我就放弃了,心想干脆让山崖下面的狼给吃了算了。于是我就躺在乱葬岗里面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婴儿哭的声音。”
“最开始我害怕极了,那里可是乱葬岗!孤魂野鬼的多的是。不过没害怕多久我就不怕了——反正我迟早要变成这些恶鬼的同僚,要么诅咒那骗我钱的王八蛋走路被马车撞死,要么就是成日成夜的许愿那些没长眼的官员喝水塞牙。那哭声越来越大,我紧紧闭上了眼睛逃避现实,直到耳边传来几声嘹亮的狼嚎。”
“‘我肯定会死的。’尽管死的前一刻双腿还在打颤,但我早就做好被狼吃的准备了。只是……当时我突然就在想:如果那真的是孩子呢?”
“要是死前能做点善事的话,说不准也不至于变成恶鬼呢。我也不知道那时我是怎么忍下去那条断腿的,但若是我考取功名时拿出当时那股毅力,我不中举那就绝对是有内幕!总之我很快就找到了。”
“那孩子看上去很小,脑袋小小的,手也小小的……我就想着,至少把她送回去再死吧。但那狼已经扑过来了,我下意识就把她护在身下。心里其实愧疚的不行,说来也奇怪,那时突然就有想活的念头了。我趴在地上护着她的时候就一直在跟她道歉,要是我腿没断的话一定可以带她走,但已经来不及了。结果就在狼扑过来的那一刻——你猜怎么着?”
“忽然之间红光大盛!那些狼在扑过来的时候就活像是被什么挡住了一样,夹着尾巴转了几圈后朝着我低下头来,随后跑的一个比一个快!我惊疑的不行,就从那孩子的襁褓里面翻出了一血红的玉佩来。”
“巧的是那玉佩上写的也是‘时’,那么有缘分,简直就是天赐的福气!我腿当时完全动弹不得,根本没法带她回去,但整整一晚上却是一点事都没出。第二天有人找到了我,我想着,死不成就算了吧,既然这孩子非要让我活下来,那我就活下来吧。于是我还没婚娶就有了个宝贝女儿。”
花祈歌和代明日听的安静如鸡。至于时父话中的女儿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他们两人相视一眼,虽然没有任何交流,但他们相信,对方一定在和自己想着同一件事:
‘果然不是亲生的。’
“奈何在我收养了时妹之后……旱涝连连,村里的人都说是时妹引来的祸事。她左眼不似常人,外貌又是万里挑一的出众,又背上了这种骂名……我们一家担心时妹在外面会受委屈,或是被那些人真给送去供了河神。根本就不敢让时妹走出家门。唯一一次她偷偷跑出家门还被那地主的小儿给缠上,我家那儿子忍不过去将人家揍了一顿,自那之后家境更是落魄。但我从未后过收养时妹,那就是我的女儿——而一切的转变都是从时妹及笄那年发的那场高烧开始。”
时父道:“我曾经因为仕途失意,也曾在一个兄弟的指引下求过仙。虽说到最终也没成功练气,至少也是对修炼一事有着几分了解。也就是这几分了解让我意识到了时妹的天赋究竟是多么之强……那发烧根本不是什么生病,而是筑基却不会调息,庞大的灵气硬生生把经脉给堵塞住了!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时妹绝对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等、等一下。”花祈歌听到这里是真忍不住打断了,“老……不是,伯父,这些真的是可以跟我们这两个陌生人随便说的吗?!”
“啊?”时父一脸迷茫,“我家那几个到现在还没发现你们,那肯定是出事了啊。我不动之以情我拿什么打动你啊?”
花祈歌:“……”
花祈歌做了个请的动作:“打扰了,您继续。”
时父:“没了啊,结束了。”
花祈歌缓缓打出了一个“?”,而她的最强嘴替体贴地帮她开了口。
代明日:“伯父,咱之前说的标题是:为什么‘你不愿意吃药’。”
这才是花祈歌想问的。
在花祈歌的心中死物怎么都不可能比活人重要,对于时小时来说更是如此。只要她把药给人塞嘴里她就已经完成任务了。但秉承着良好的职业素养和道德水准,花祈歌还是决定认真听完时父的理由。
“啊,说着说着都忘了。不过之前的理由我可没骗你们俩,我说‘没到吃的时候’这句话可是很真诚的!”
两人屏气凝神,只听时父语气平淡道:“之前有人来我家直接塞给了时妹使铃,时妹也是兴致勃勃地非得要去不成。但我觉得她出去肯定会出事!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的儿孙得行享福,只要我还在快死但没死的状态时妹绝对会担心我不敢走!”
代明日:“……所以你不愿意吃灵药,不是为了卖掉它填补家用?”
“怎么可能!老祖宗留下的传家宝怎么能卖?钱哪有我命值钱啊?哦对了——”时父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出了个铃铛来,“你们要不要这玩意儿?这可比我家传家宝值钱多了,速通天下第一宗哇!”
代明日面色一言难尽,最先想清楚的是花祈歌。
“喔,原来如此!”花祈歌恍然大悟,“那我就放心了。小明,上。”
代明日比任何一次都要利落地撸起袖子:“好嘞!”
时父:???
时父:“你们这是干什么???有没有点职业道德素养?!我不信我的故事不能打动你,你明明都快哭了!!”
花祈歌:“嗯?治病啊。不是说快死的时候才能用吗?”
时父:“??等、等一下,你不要过来啊——!!”
应星迟已经不记得自己用过多少种解释了,只记得听到里面喊了一嗓子“可以进来了”的时候,他终于体会到了某种名为喜极而泣的情绪。
他迫不及待地让开了身后挡着的门。时勇和时小时甫一进屋,就看到了时父一脸容光焕发的模样。
“爹爹!”
时小时跑到了时父身旁,看到他满脸红光甚至连脸上的皱纹都少了不少,不由眼眶一热。
时小时没有看到时父惊恐的在她和花祈歌身上来回徘徊的目光,在时父只颤抖地说了一声“时”的时候,她猛地站起来,抱住了花祈歌。
“小时……抱歉,我得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花祈歌声音有些沉重,“我们治疗的时候时父会很痛苦,虽然现在再多活个几十年没有问题。不过没关系的,就算时父埋怨我们也没关系……”
“不会的!”时小时狠狠摇头,“爹爹不是那样的人!”
时父:“!”
“我当然相信你!”花祈歌瞟了眼时父,语气加重,“伯父刚刚还给我看了你的那个‘使铃’,他可骄傲了呢。”
时父含泪闭麦。
“呜……谢谢你,祈歌,谢谢你……”
“看吧,我都说了你要相信我,我办事你放心就成。”花祈歌耸肩,同还在探究中的应星迟道,“人闺女可都还得谢谢咱呢。”
应星迟:“……”
应星迟:“那我谢谢你?”
花祈歌开心了:“不客气,应该的,我可最喜欢积善行德啦~所以时妹——”
花祈歌拉住了时小时的手,热情道:
“现在后顾之忧也没了,我们一起去修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