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荒漠之地,黄沙遍天。呜呜狂啸的风暴声几乎可以震彻耳膜。伶仃的乌鸦啄食着地上的尸骨,灼热的烈阳烘烤着大地。一丝水源也无法见到的僻壤,凡人几乎无法撑过一炷香,
暴风卷起的沙石会将肌肤一寸寸撕裂,灼热的阳炎会将人活活烤干。就在这连适应力极强的魔物都无法存活的不毛之地,天上却是有长剑破空之声传来。
待到落下之时,两人从各自的剑上走下。两男一女,其中一位看上去很是年长。宝器隔绝着外界的风沙与高温,两人跟着那位长者向前迈了几步,眼前的场景便是骤然转变。
刺眼明亮的世界顿时变得天昏地暗,声响也全然消失,世界安静的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忽然间的变化让耳鸣声作响,等到全然适应了黑暗之时,眼前出现了一扇从虚无之中升起的门。
走出来的是一位穿着黑衣的少年人。
少年人的头发并不算长,堪堪及肩,用一青色的发带在脑后随意扎起。容貌俊逸,水月观音。从长相上来看不过十七八岁,尚有几分未脱的稚气。若不是亲眼看着他从临界走出,恐怕任谁都只会将他当成一位人间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诸位,久等了。”
在目光落到他们身上的那刻起,少年的目光便是一收。他将右手按在心口,微微颔首。举止从容优雅,赏心悦目。
“我为十宫司命长竹侑,奉尊主之命前来迎接诸位仙君。请随我来。”
同行的女子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你真是魔界的人……?”
“嗯?”
“青霓。”男子低声叫了她的名字,“此行可不是教你来玩乐的。”
“知道了知道了,您念叨的我耳朵都快要磨出茧子了。虽说我这是第一次踏入魔域,但实际上魔尊也不至于真对我们动手不是?”青霓摆了摆手,凑近了小声道,“师兄,你不觉得很稀奇吗?不是一直都说魔界都是一群凶恶残暴之辈,这小弟弟竟是比我座下那几个兔崽子还要懂事知礼呢!”
竹侑:“……你说的我能听见。”
“哎呀,真不好意思。”青霓笑眯眯地抬起手想要摸摸少年的头,却在还没碰到的时候就手腕就被抓住。少年温和的神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若是尊主等的不耐烦了,麻烦的可就是诸位了。”
竹侑松开了手,朝后退了半步:“现在可以走了吗?”
“啊……”青霓将手背在了身后,微微一笑,“当然。”
那位年老的长者从始至终都未说过一句话,但浑浊的眼中情绪不加掩饰。竹侑收回了视线。
那是浓郁的厌恶与轻蔑,看他就如看泥沟之中的老鼠一般——甚至或许还不如老鼠。
即便是刚刚才夸赞过他的青霓,虚伪笑容之下藏着的仍旧是敌意与轻视。
人族对魔族的敌意向来如此,即便是已经停战,只要有一日有人走火入魔,有一日魔兽肆虐,他们对魔族的敌意就不会消失。这点竹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魔族之人大多凶残冷漠没有人性,自甘堕落,或是为无法满足的欲望而猜疑、杀戮、嫉妒,直至生命的终结。魔域的每一寸空气与土壤都染着无法洗净的污浊,一如那永无止境的长夜。
踏入魔域,一轮红月高照。
作为父母都是魔修、土生土长的魔族,他从出生开始就理所当然地将这一切认为是寻常——当全世界都是恶意时,就不会有充斥着恶意的行为被定义成“出格”。
‘本该就是这样的才对。’
他不由觉得有些头疼。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啊……’
思绪百感交集,竹侑面上依旧是不苟言笑,除却最开始的问候之外再没有主动搭话过。许是身后的那三位仙修的气息太过突兀,一路上有不少魔物或魔修被吸引过来。在看到走在前方的少年后,皆是微微颔首,没有一个人胆敢向前。
行走的时间并不算长久,再踏入魔宫的那一刻,眼前场景又是忽变。等眼前景象再现之时,已然踏入了魔宫之中。
“到了。”
与竹侑冷淡的声音格格不入的是那边高上几分的欢呼。
“哎呀——胡了!”
竹侑向前的脚步一个踉跄。
“哎呦喂,尊主怎么老是您赢?您出老千的技巧什么时候变的那么高超了??”
“过奖过奖,不过这技术可不能轻易外传——或许一百万魔石本尊就勉为其难考虑一下?”
“不是吧……我可是来挣合欢宗预算的,这马上底裤都赔没了啊??您不会真眼睁睁地看我们挖两年的野菜吃吧?!”
“照我说竹宗主,这次咱们说什么都得合作,你下次停牌了要什么牌我俩给你什么牌!咱们二保一,说什么也不能让尊主继续赢了。”
“好我同意,快快快下一局下一局——”
竹侑:“……母亲大人。”
竹侑:“……”
竹侑:“母亲大人!!”
那边正洗着牌的美艳女子转过头来,在看到竹侑的时候眼睛一亮,高兴地抬手挥了挥:“哎呦,我家宝贝儿来啦?我跟你说妈妈今天牌运可好……”
竹侑:“您上次就把第一年预算赔进去了,这次不会连第二年的都没了吧?”
竹宗主的美眸中闪过了一丝心虚,摸着后脑勺哈哈笑了笑:“哎呀,不还有你吗?我听说十宫司还挺赚钱来着。”
“我本来是想帮您贴一年,只要您连本带利还我就行。”竹侑道,“但现在我改变想法了,您还是多吃点野菜吧。”
“怎么能这样无情呢宝贝儿子?”竹宗主看上去深受打击,甚至挤出了两滴眼泪,“身为合欢宗的唯一少主,咱宗门的未来可都托付在你的手上了呢。”
竹侑:“……我都说了我绝对不会接手宗门的!您还是早点培养个能赚钱的亲传徒弟吧。”
明明已经拒绝过无数次,但在听母亲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竹侑依旧是忍不住耳根发烫。
小时候的确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但现在真是怎么想怎么羞耻。要是让祈歌知道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竹侑强行忍住了捂脸的冲动。
‘她一定得笑话死自己的……不,或许还会做些更恶劣的事。’
越想越感到绝望,竹侑再次下定了决心。忽视了那边还在假装委屈嘤嘤嘤的母亲,向前一步面向魔尊,微微颔首:“尊主,我……”
脸上的热度散去,余光看到除却母亲和魔尊的另外两位魔族时,原本有些混沌的脑袋立刻就清醒起来。
他单膝跪下,恭敬行礼:“尊主,属下将人带来了。”
东吾魔君虚虚抬手,另外几人便是会意站起了身,齐齐跪地行礼,神情庄重恭敬,丝毫没有刚刚玩乐时随性的模样。
他道:“且先退下罢。”
“是。”
魔卫早在先前便被赶走,偌大的宫殿之中只剩下三人与魔君。
“我等奉归人阁云有代行之命前来,见过魔君大人。”
魔君落座于高位,举止从容:“早先收到传讯时本尊还在稀奇,寻思着自诩正道之人还会向本尊低头求援。听闻人界讲究入土为安,莫非贵阁还是舍不得那副人君的尸骨?”
“尊上说笑了,人死岂能复生?此番我等索求血髓九生莲另有用处。”长者颔首,“只要您同意开放九生玄域。作为交换,归人阁将归还当年魔族至宝含渊镜与蛊风铃。”
“原来如此。”魔君轻笑,“那若是本尊不同意呢?”
‘气场全然变了。”
没有引路者带领非魔族无法从边界踏入魔域。大概是亲眼目睹魔君和凡人一般玩乐太过震惊,警惕之心都隐约降了几分。直到这时才突然清醒过来——眼前的并不是邻家的叔伯,而是十几年前那场仙魔之战的主导者,如今魔域的唯一君主。
“当年仙界与我魔族在九生玄域引起事端,仙界几乎全灭,人族之血将整片土地染的血红,自那之后玄域便改名为血域成为魔族地盘。如今血域落人族地界,那也依旧归属于魔域,毋庸置疑。”
魔君明明唇角勾起,眼底却不带丝毫笑意。他手指轻扣着座椅,慢条斯理道,
“你此刻沉默不言,本尊是否可以认为——归人阁妄想擅闯魔域盗取至宝,企图……挑起争端?”
长者大骇:“尊上,我们绝无此意!”
“也是。”魔君漫不经心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人君如今已死,即便是挑起争端,人族也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宫殿之中又变得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在收敛之下几不可闻。青霓忍不住微微向前一步,作揖道:“那依尊上看,我们怎样才能有机会求得血髓九生莲?”
“说起来也好办。”东吾魔君道,“求这物什可是为了人君?”
‘全然重复的询问。’长者沉默了片刻,没有应声。
“仙界愿意低下头来签署停战书,无非是因为人君亡故。若人君复生,难为的可就是本尊了。”魔君道,“但本尊心胸宽广,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尊上的意思是……?”
“本尊同意开放九生血域,只有一个要求——玄天宗的入门试炼不是要开始了?如今仙魔和平共处,本尊也得展示一番魔域的友好才是……这样如何?”
魔君道,
“玄天宗入门试炼的最后一关改为在九生血域进行,里面的天灵地宝随君采攫。此行全凭缘分,若是能寻得血髓九生莲自然是拔得头筹。至于你们归人阁事后如何从新人首席之中获取你们想要的东西……那就是你们自己该思考的事情了。”
万万没想到魔君会提出这种无厘头的要求,长者心下一惊:“尊上,玄天宗的试炼我们……”
“无法干预是吗?天下人不知归人阁,难不成你也认为本尊不知?你这无聊的推辞属实是惹的本尊不悦,那就再追加一条——”
他唇角微勾,丝毫看不出不悦的模样。
“这次的试炼我同样要参与观赏——那可是专门为孩子们搭建的场地,本尊可得好好看着,防止有心怀鬼胎之人浑水摸鱼才是。
如实将本尊所说的转达给云有代行,除此以外的任何条件本尊概不接受。如此,你们可以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九敏……写的时候疯狂脑补竹侑掉马合欢宗少主预备役,小花调侃提问竹侑耳根红透捂嘴让小花别说了但小花偏偏更来劲了……啊啊就是说,在现代被小花单方面欺负了十来年的竹侑真的又委屈又羞耻又好调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