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赢是好心,但不是烂好心,想要帮助他人,可不是一股脑的对人好就行了。
恩不可过,本来帮助别人是好意,但要是毫无原则,那么要是有一天你不给了,对方就会怨恨你。
尤其他根本对这群人不了解,保不准有包藏祸心的,所以他会让他们付出点小代价。
众人抬头。
这是这些天唯一停下的一辆马车,以前所有路过这里的行人都会匆匆离去,像害怕沾上什么晦气似的。
那贵人背对着日光,身着石青色云团纹锦袍,头上玉簪盈润,俊秀异常,脸上神情却淡漠极了,犹如皎月可攀而不可及。
这莫不是天上的仙人吧?众人一时怔忡。
“真的有这种好事?不需要我们纳入奴籍?”石文,也就是那个幺儿被饿死的那个男人开口道,脸上满是警惕。
他曾走南闯北见识过一番,见多了豫州富户不把奴隶当人看,一旦入了奴籍,越活越穷,越过越难,子子孙孙皆不可脱身。
所以他宁愿带着一家人被那群狗官赶出豫州,也不愿意入籍为奴。
同样,他也不信有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但又抱着一丝希望。
“我们少爷说的话能有假?你们还有什么值得他骗的吗?”
听见男人的这话,青竹很不满,虽然他也很同情这群人,但是少爷都冒着风险接济他们了,他们居然还要怀疑。
“是啊,老石,人家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我们老弱病残的,别人能图我们什么呢?”
一个精瘦老人拄着拐杖,脸上满是皱纹,但是精神还算饱满。
“是啊是啊,反正跟着去一趟也不过是多走几步路而已,我们这么多人怕什么。”
“石大哥,我家姑娘快撑不住了,就算这位贵人骗我,我也要去。”
似乎这个男人是这个逃荒队伍的主心骨。
石文本就打算要去的,他的妻子已经快不成了,问一句只是心性警惕使然。
其实就算去了以后,这位公子言而不信,他又有什么法子呢?只要能救他的妻子,怎么样都成。
“我们愿随同公子前往,多谢公子收留,”众人陆陆续续的跪下给褚赢磕头。
看见他们感激涕零的姿态,虽然褚赢早已做好心理建设,封建帝制朝代,跪拜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但眼前的画面还是让他受到冲击,向来淡然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转瞬即逝。
“你们快起来吧,不过是提供几顿饭菜住房,不值当你们这样,况且这些你们也是用你们的劳力换取的。”
公子清冽的声音飘荡在荒芜的田野上。
一个老者却把头跪的更低了,身形颤动,泪水模糊了眼睛。
其他人同样如此,涕泪交加,却不知道为什么。
只有石文明白,眼前的这个人让他们重新得到了尊严。
他们也不想像个乞丐一样被赶出祖祖辈辈的家园。
他们努力耕耘,在田地里收获庄稼,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平白无故的被剥夺财产田地,告状无门。
人活在世就是为了争一口气,他们这群人都是宁愿死在外面,也不卖身为奴,做这群强盗的附庸。
宁愿饥寒交迫,也不愿在狗官奸商面前低三下四,让后代都跟着抬不起头。
所以才会选择跟着石文走。
他们是乞丐,是穷人,这个世道就是笑贫不笑娼,他们以为,就算有好心人接济,心中也定是瞧不起他们的。
所以他们感恩戴德的磕头谢恩。
但是这位贵人却并没有因此看轻他们,反而满脸不解,他说不值当的。
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仿佛是家里的荒地确实需要耕种,刚巧遇上了他们,他们付出劳动,所以他给他们一个庇护之所。
褚赢摸了摸鼻子,没想到自己很正常的一句话,让大家更感激了。
他内心几分触动,其实百姓要的东西是如此简单,唯安居乐业尔,为什么有些人就要贪婪无道,赶尽杀绝呢?
他一定要改变这些,尽自己所能。
褚赢一行带着这群人浩浩荡荡的向着别庄出发,路上偶有几波难民,悉数被褚赢收留。
庄头听几个孩童说是褚家少爷来了,赶紧停下手中的耕耘,带着庄上的下人去门口迎接。
自夫人买了这庄子后,公子这是第一次来,可不能有一丝纰漏。
远远看了,他们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怎么少爷去书院要带这么多人?
走近了,这才发现跟着的居然都是一群难民。
却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盖因能被沈夫人派来这个庄子上的,自然都是挑选的忠厚老实之人。
不然主子一年到头来不了几次,要是下人狡猾,这庄子岂不是要改姓了?
所以这些庄子上的下人们倒真是心性纯朴之人。
早先回豫州的路途中就看见这些人衣衫褴褛,于心不忍,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最多给点粮食给他们。
如今见公子带了一群回来,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反而有几分安慰,夫人和公子都是难得的好心人啊。
“带他们下去安置吧,请几位医官过来,他们有些人生病了,另外多准备些膳食。”
下人们连连应喏,皆井井有条,分工明确,连小孩子也不闲着,领着这些难民去空余的房间。
褚赢心中赞许。
“公子,这些人您是怎么打算的?是收做奴仆吗?”
庄头很怕公子善心大发,要他将全部人都留下。
公子却摇了摇头。
“他们在这里吃住,得帮我们开垦荒地换取,至于今后他们愿不愿意留下来,则随他们,你可从中挑选合适的留下。”
这样子做是最好不过了,庄头笑眯了眼,庄子上确实缺人,地方也大,安置的下这些人,只要他仔细挑选品性好的即可。
褚赢在这里只歇息了一晚,就又继续赶路了,终于在两天一夜以后,抵达荆州府。
“总算是有点省会的样子了,”褚赢嘟囔了句。
至少,他进了城门关卡后,到处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
行人脸上都还泛着对未知的期待。
“卖糖葫芦咯~”
“新鲜美味的核桃饼刚刚出炉,客官来一个尝尝?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褚赢对此千百年前的古色古香的日常兴趣盎然,走走逛逛停停。
走到一个说书茶楼前,脚步不觉顿住。
那白发苍苍的老人喝了口水,开说:“那群蛮子打不过那群野人,便来占领咱们中原宝地,如今也还是按照前朝惯例,分为九州。
这冀、兖、青、徐、扬、豫六州不提,都是群没出息的,很快就被蛮子打服了,那群读书人很快就接受了这群蛮子的招降。
另外六州,咱们荆州那是头一份的,前朝世家祖籍大多都坐落于此,人杰地灵之风水宝地。
咱们的大儒们是最有文人风骨了,皆不愿意去蛮子的府学授课,
你猜怎么着?他们联合开办了汶朝最有名的两个书院。
儒知和岳麓,一个在襄阳府,一个在宜昌府,可以说,全天下最优秀的读书人都是从咱们荆州出来的。”
“嘿,白老头,你别老是吹咱们荆州啊,你多说点那前朝的隐秘,我们都爱听。”
“就是,就是,尤其是多说点那前朝皇帝后宫嫔妃的事情,”一个矮小男子挤眉弄眼,神情猥琐。
“那前朝皇室□□不堪,不然也不能败了这传承了几百年的大兴王朝。”
说完压了口水,想接着说,此时,一个木簪突然钉在他的醒木上,吓得杯子一个没拿住掉在地上碎了。
众人没有注意到木簪,以为是说书老头手滑。
只有褚赢朝着木簪飞来的方向望去,见着一个黑衣带着斗篷的女子,坐在二楼窗边。
珠帘随着微风晃动,让人看的不甚清楚,却依旧描绘出女子绰约之态。
像是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窥视,女子眼神似刀,锐利的看向了投来视线的方向,和褚赢对峙着。
面纱被风挑起一角,露出女子半张下颌,莹白如玉,唇瓣如樱桃般柔润光泽,嵌在这白皙无暇的肌肤上,褚赢心悸了一瞬。
心中微叹,原来自己并非不为美色心动,只是没看到合眼缘的罢了,他主动移开了目光。
却没有发现女子的眼神死死的盯住他,手指握紧了剑柄又松开。
等褚赢再抬头,黑衣女子已不见了踪影,不知何时,说书人也结束了营业,早已不在台上了,台下空空荡荡的,只余他一人。
他盯着那台上的木簪,转身。
“少爷,你要的板栗我买来了,哎?讲完了吗?我来迟了。”
“没事,你等会拿着当零嘴吧,我再继续逛逛。”
褚赢漫无目的的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心中却始终介怀,不断浮现那女子的身影,终是回到了茶楼。
他拔出了醒木上的木簪,是根很普通的簪子,甚至上面连个雕花也没有。
他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发什么神经,想了想,还是把簪子收进袖子。
“回客栈吧,不想逛了。”
路过一个医馆时,青竹突然停下脚步,指了指对面。
“公子,好奇怪,这些人我好像在咱们安宁县也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蛮倒霉的,明天一定会好起来!加油!!祝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