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马!”被抢了马的马贩子大叫一声。
云雀塞给那人一袋银子:“借你两匹马一用。”
言罢也翻身上了另一匹马赶去追燕珂。
段曲妍骑的那匹马性子烈,她手上已经被缰绳勒出血痕来,再也坚持不住,哭着喊了一句:“哥哥救我——”
燕珂自幼在关外,算是马背上长大的,骑术精湛,不过她坐下的这匹马脚程显然比不上那匹狮子骢,眼见段曲妍快被甩下马去,燕珂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用力往马背上一扎。
座下骏马吃痛,嘶鸣一声疯狂向前跑去,在靠近那匹狮子骢时,燕珂一个腾身跃起,稳稳落到了狮子骢马背上,险些被颠下马的段曲妍也被燕珂及时扶住。
狮子骢性烈,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横冲直撞,眼见快跑出马市,冲到前方大街上去,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闪躲不及,认命闭眼抱紧了孩子。
燕珂眉头狠狠一皱,左手扶着段曲妍,右手将缰绳在手背上饶了一圈,用尽蛮力狠狠一拉缰绳,狮子骢被迫扬起前蹄嘶鸣一声,终于停了下来。
段曲妍呆坐在马背上,眼泪掉个不停,显然是吓傻了。
带着孩子的妇人也受了惊吓,回神后便对着燕珂千恩万谢,她怀中的孩子亦是被吓得啼哭不止。
燕珂从腰封里掏出几块碎银递给妇人:“带孩子去医馆看看。”
妇人一时间愣住,紧跟着眼中便落下泪来:“谢谢贵人,菩萨保佑你!菩萨保佑你!”
马市对面就是玉坊,在玉坊买东西的都是些富贵人家,瞧着没能酿成惨祸,松了一口气后,倒是七嘴八舌讨论起燕珂来。
“不知那披红斗篷的是哪家姑娘,骑术可真俊!”
“人长得更俊哩!要不是我儿子还小,我都想讨回来当儿媳了!”
“那姑娘我在景文公府上见过,是镇北王的嫡长女,婧北郡主!”
朝莲就在玉坊楼上的隔间里,燕珂救人那一幕他看到了,外面妇人们的谈话声也一字不落传入他耳中。
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他一直都知道燕珂很好,却不知她可以像这样多光彩夺目。
“国师,李太傅在朝堂上党羽众多,仅凭兵部征集的粮草是陈米一事,怕是夺不下兵部运送粮草的差事。”隔间里坐了几个大臣,其中一名大臣开口。
朝莲从窗外收回目光,看着自己身前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温润的眸子里似乎也升起了薄雾:“澹州一月前便下了大雪,官道被封,山中流寇作乱,李太傅长子管辖澹州一带,却丝毫不作为,实在了寒了澹州百姓的心。明日早朝弹劾李太傅长子失职之过吧。”
他也是出宫后才得知,她今晨进宫马车被撞,还受了伤。能这般青天白日对一朝郡主下手,除了李家,再无旁人了。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那兵部粮草的事……”
“我自有打算。”朝莲语气依然温和,却让几个在朝堂沉浮了几十载的大臣都没敢再有异议。
待几位大臣都避开人离去后,玉坊的玉匠才敲门进来。
“客官,您要照着这簪子的样式重雕一根不难,只是这玉难求。”头发花白的玉匠细细端详着锦盒之中的断簪,面带惋惜:“这根玉簪用的是上上品的羊脂玉,摔坏了当真是可惜。”
“若是玉坊没有这玉石,我今日便不会走这一趟。”朝莲在窗前站了有一会儿了,身上带着风雪的寒意。
玉匠呵呵一笑,捋着胡须道:“承蒙客官看得起小店,那您半月后来取便是。”
朝莲道了声多谢。
玉匠顺口一问:“客官这是打算送心上人的么?”
一阵北方刮来,飞雪从半开的木窗吹进来,落在朝莲手上,突来的凉意似乎从手背下一子窜到了心底,莫名的带起一阵心悸,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不是。”
簪子贵重,他那日不小心摔断了,他只是想赔给她罢了。
街上,狮子骢站在原地打着响鼻,倒是已经安静下来了。
“自己能下马吗?”燕珂问段曲妍。
“啊?”段曲妍神色呆呆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根本没听清燕珂说什么。
燕珂皱了皱眉,直接把人给拎下马。
段家家仆和云雀这时才从后面赶过来。
段家家仆见燕珂拎小鸡仔似的拎着他们县主,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只是碍于燕珂是他们县主的救命恩人,没敢作声。
“郡主,您没受伤吧?”云雀从马背上翻下来。
“我没事。”燕珂看了被段家家仆围着的段曲妍一眼,见她似乎只是被吓坏了,便同云雀道:“回去吧。”
段曲妍没缺胳膊少腿、不影响她以后当太子妃就行。
燕珂顺手摸了摸狮子骢的马头,这匹马虽然性烈了些,倒是格外对她口味,可惜有主了。
她刚走出一步,段曲妍就叫住了她:“恩人留步!”
燕珂手上牵着被她用发簪刺伤的马,回头问:“有事?”
“你是婧北郡主吧?”因为才哭过,段曲妍眼睛红红,鼻头也红红的,像是一只兔子:“谢谢你救了我,我叫段曲妍,是定南侯的幺女。”
看着小姑娘一双澄澈又真挚的眼,想到自己救人的目的,燕珂难得良心发现,有点过意不去:“县主不必放在心上,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段曲妍哭过之后已经冷静下来,这里是马市,燕珂来这里,肯定是为了买马,为了能跟燕珂套上几分近乎,她当即道:“这匹狮子骢性烈,我今日一时贪玩险些闯下大祸,郡主若不嫌弃,这马便赠与郡主了,权当是答谢郡主的搭救之恩。”
这样一匹好马可遇不可求,燕珂再眼馋也不至于趁火打劫:“县主的心意我心领了,今日天色不早了,县主早些回去吧。”
燕珂言罢就要走,段曲妍连忙道:“郡主姐姐,你就当做是行行好,收下这匹狮子骢吧,我怕回府后父王发怒,直接下令宰了它。”
燕珂没留意到段曲妍从“郡主”改口喊了“郡主姐姐”。
她注意力全在定南侯要杀马上了,这样一匹好马,杀了的确是可惜了。
燕珂犹豫片刻后道:“这样吧,我买下你这匹马。”
段曲妍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呀好呀,郡主姐姐给我二两银子就成。”
燕珂:“……”
她严重怀疑这姑娘是刚才在马背上被颠傻了。
最终燕珂按市场价买下了那匹狮子骢回府。
在酒楼听闻自家小妹险些遇险的段景砚匆匆赶到马市,见段曲妍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一句责备的话还没说出口,段曲妍就一脸憨笑道:“哥哥,我把你的飞云卖了。”
段景砚瞬间一巴掌拍死她的心都有了,偏偏段曲妍刚刚才哭过,一双眼红得跟兔子似的,段景砚又不敢凶她,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险些没把自己给气死:“你,你把飞云卖给谁了?”
段曲妍讨好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当然是我未来嫂嫂啦!”
段景砚眉头皱了起来:“婧北郡主?”
段曲妍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我一时贪玩去骑飞云,谁知刚上马背它就发狂了,多亏郡主制住飞云我才没酿成大祸。哥哥你把郡主娶回家吧,这样飞云不就还是你的吗?”
说到后面段曲妍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后半句才是重点。
段景砚气得重重敲了段曲妍额头一记:“你是有多心大,这时候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飞云是他的马,他再清楚不过,飞云虽然性烈,却不可能一上马背就发狂,肯定是有人做了什么手脚。
***
燕珂今日得了一匹好马,回府的时候心情终于好了些。
在府门前下车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猫叫,燕珂抬眸望去,果然看见了站在石狮子身上的橘猫。
雪下得大,橘猫身上沾了不少细雪,连带胡须上也沾了两朵雪花。
“喵——”
橘猫的叫声拉得格外绵长,像是委屈又像是在撒娇,一双圆圆的猫眼可怜巴巴望着燕珂。
“豆豆!”燕珂大喜过望,跑过去一把将橘猫从石狮子身上抱了下来,虎着脸问:“这两天躲哪里淘气去了?”
橘猫发出撒娇的呼噜声,用身体蹭了蹭燕珂手臂。
云雀撑着伞赶过来为燕珂遮雪,见豆豆这般也笑道:“可能是下雪,天越发冷了,豆豆就自己跑回来了。”
燕珂摸摸橘猫依然圆润的后背,有些心疼:“才出去两日便瘦了。”
“外面风雪大,郡主先进屋吧。”云雀道。
燕珂点点头,抱着橘猫跟云雀一道进了府门。
不远处的街角,一辆青篷马车停在那里有些时候了,车顶已经覆了一层薄雪。
马车车窗处被半卷起的帘子在燕珂进府后便放下了,依稀只能瞧见车中人白衣银发,有着一张玉雕般的侧脸。
“主子,回国师府吗?”石竹问。
“嗯,回吧。那只猫没被旁人抱走,我便放心了。”车厢里传出这道嗓音,紧跟着是几声压抑的低咳。
石竹回望了车厢一眼,没说话。
他家主子可能忘了有句话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橘猫出去淘气了两天,燕珂回府后就命下人烧好水,自己亲自给橘猫洗澡后,又用帕子把它身上的水擦得半干,这才把橘猫抱去炉子旁边,让橘猫把浑身的毛发烤干。
荆姨趁着燕珂做这些的时候,把五城兵马司调查的燕珂马车被撞一事大致说了下。
“那辆马车上没有任何家徽或标志,车夫是城西一个成天喝酒赌钱的无赖,听说他妻子被他打跑了,为了还债把女儿也卖人了。车夫当场就被撞死,五城兵马司那边现在也查不出什么。”
这些在燕珂预料之中,李家想对她动手,不可能留下任何把柄。
这也是她为何要带伤进宫的原因,马车被撞找不到证据是李家干的,但只要皇后那边有心了,陛下有的是法子在朝堂上挑李家的错处。
燕珂用专门给橘猫梳理毛发的梳子梳着猫毛,不紧不慢问:“府上受伤的车夫怎么样了?”
“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奴婢已派人将他接回来,府上有人照看着。”荆姨回答。
燕珂点点头。
“郡主,不好了!”一名婢子从门外急匆匆跑进来:“您买回来的那匹狮子骢,在马厩又是腹泻又是吐白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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