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琳生病了。
赵博士原本预计年前出发,但大雪封路,无法前行,只能被困在长安。他带了医药来看望魏琳。
魏琳脸颊发热,无力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
“长安缺医少药,这是蔡九郎托我送来的。”药价昂贵,赵博士请了医师来给她看病,蔡卓给她买了药。
魏琳觉得自己做了长长的一个梦。
明明两人前几日还在笑着说,今年下雪早,明年水力充足,农户们可以过个好年。
但转眼间,长安就遭受了雪灾。
魏琳浑身发烫,喉咙哑得不成样子:“我想见太子殿下。”
现在倒是不用压嗓子,就像男声了。
“胡闹!”赵博士想拍她的脑袋,但举起的手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你得了病,要是染给太子殿下,就是重罪!”
魏琳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浆糊,什么思绪都停滞了,但她仍然坚持要见太子。
赵博士叹了口气,没有答应她的请求,打开门,姚成宣正坐在檐下熬药。
“不要让她到处乱跑。”赵博士叮嘱他。
魏琳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让姚成宣给她说最近发生的事,还让他记下来,这些都是旬报的素材。
她告诉姚成宣:“要统计数据……还要安排人救灾。”
姚成宣把药碗递给她,嘲讽道:“你都起不来床了,谁要听你的?”
许是因为生病,魏琳比平时软和了不少,思考也比平时慢,她认真地问:“要怎么才能让他们听我的话呢?”
姚成宣按着她喝药,随口道:“得是个大官吧。”
魏琳却郑重地点点头,老老实实把药喝了,说道:“好,我要当大官。”
姚成宣看着她认真的眼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把碗收起来,自顾自地添碳。
和魏琳相处越久,越能了解她的那些奇怪想法,姚成宣想,也许是因为庶人子出身,他觉得魏琳当了官,一定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魏琳靠在枕头上,歪头看坐在炭盆前的人,说道:“要不我们打个赌吧。”
他俩因为打赌熟识,姚成宣想起之前的事,毛骨悚然,转头瞪她。
跟你打赌准没好事儿!
“我觉得我能考上状元。”魏琳勉强提起一抹笑容,姚成宣又从她的双眼中看出讨人厌的挑衅意味。
姚成宣先摸摸她的额头,确定人没烧傻,才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还觉得我能考上呢。”
嗓子都哑了,还在这儿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要考状元、当大官。
“我想要一种东西,”也许是真的糊涂了,魏琳拿开他的手,“一种很有用的东西,等我考上状元,当了大官,就能推广到各地了。”
姚成宣问道:“什么东西?”
“棉花。”
魏琳虚弱地说道,“要往西走,如果有棉花,我或许不会生病。”
长安也不会冻死那么多人。
……
魏琳在床榻上躺了整整一旬,才得以病愈,她的病一好,就直接溜出国子监,跑到东宫去了。
完全没把赵博士的话放眼里,把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气得不轻。
“殿下,这是我统计的数据。”魏琳把一叠纸放在小太子的书桌前。
近日雪灾,林少傅倒是被召去商议救灾一事,没空管他,太子快活了一段时间,看了好几本话本。
屋子里暖洋洋的,与外面的天寒地冻完全不同。
“这是……”小太子拿起纸,上面详细记载了永和、永平、永安三坊受灾的数据记录,魏琳通过这一点数据,对平民区的受灾情况进行了一个大概估计,又提出郊区的灾情应该更为严重。
太子皱了皱眉,问她道:“你如何得知?”
如此详实的数据,只有官府才有,魏琳只是国子监的一个学生,如何能得知这些数据?
“和我们一起实践的学生帮了很大的忙,”魏琳躺在床上的那几日,姚成宣天天和她一起记录下这些数据,“还有街坊邻居们。”
他们将收集到的数据汇集起来,由魏琳转交给太子。
城内百姓的受灾情况不是很严重,但长安附近的村落,大大小小,冻死半村人的情况常常见到。
太子看着这份数据,说道:“阿耶已经派人去救灾了,长安周边尚可及,但北方多处遭受雪灾,还需多方调派。”
小太子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魏琳,大夏刚刚立国,国库尚不充裕,现在正在调取南方的物资送往北方。
但来往路途,也需要耗费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被冻死。
如果能挺过这一段时间,等到南方的物资到了北方,灾情就会大大缓解。
皇帝每日都为了这件事愁眉不展,太子期间也去旁听过几次议会,众朝臣暂时还没想到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小太子将话本丢到一旁,还是将部分情况告知了魏琳,他想,魏郎聪慧,也许会有点办法呢?
“如果能像龙傲天那样,处处都能发现机遇就好了。”他趴在案几上,有些闷闷不乐。
前朝大兴土木,豪奢无比,国库里没留给现任皇帝什么好东西,前两年日子安稳,尚且糊弄得过去,如今遇上大灾,朝野上下都焦头烂额。
礼部想削减军队开支,被兵部驳斥突厥尚且虎视眈眈,礼部是想直接亡国吗?户部又提议减少官吏俸禄,吏部炸毛,最后大家吵着吵着差点打起来,还是皇帝让他们统统滚出去,才消停下来。
魏琳想了想,道:“北方多世家豪族,为何不让他们捐款呢?”
太子幽幽地盯着她:“让那群人从自己口袋里掏钱?”
而且朝中众臣多是世家子弟,这群人一旦拧在一起,将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我家的人又没被冻死,干嘛捐钱去救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小太子靠着报纸薅了一把世家贵族的羊毛,但这一点点,对于赈灾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魏琳难得看见他唉声叹气,薅了一把太子的呆毛,小太子跳起来,对她怒目而视。
仗着自己长高了,胆子也变大了是吧!
“殿下,”魏琳思考了一会儿,凑近案几,“我有法子。”
“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掏钱。”
……
长安虽正值寒冬,但最近兴起了一股冬日里洗澡的潮流。
中书令夫人拉着越国公夫人的手,亲热道:“妹妹,你看我近来可有什么变化?”
说完,还不经意地露出一段光洁的小臂。
越国公夫人知晓她的性子,平日里最喜欢炫耀,也虚伪地奉承道:“阿姐的皮肤可是越来越漂亮了。”
她又凑近深深吸了口气:“真香,阿姐可是用了什么香膏?”
中书令夫人过足了瘾,这才让人捧上来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块花瓣状的膏体。
“此物啊,名叫香皂。”中书令夫人很是得意,“听说宫中贵人都在用呢。”
越国公夫人:“……”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个来找她炫耀的人了!
不过中书令夫人虽然喜好攀比,但人也大方,送了一块据说是桃花香的香皂给越国公夫人。
桃花需得春暖时节才开,香皂更是新兴之物,即便是宫中贵人,也没有多的用。
可见中书令夫人就是个人傻钱多的北方大妞。
这块由魏琳提供制作方法,太子提供原料和包装,匠人们制作出来的香皂就到了越国公夫人手上。
普通人常常用淘米水清洗头发,而稍微讲究点的人家,都会用皂荚汤,来为自己沐浴。
其实魏琳还捣鼓出了好几种小玩意儿,但自带香味又精致,能比皂荚汤洗得更干净的香皂,甫一出世,就受到世家贵族的猛烈追捧。
世家们的想法很简单,天寒地冻,柴火紧缺,自己家却能在大冬天洗热水澡,还能用上连宫中贵人都在用的香皂,岂不是显得自家的势力非凡。
魏琳对他们的逻辑感到无语。
但事实就是这样,在外面的农户一批批冻死的时候,世家们正以自己能用香皂洗澡为荣。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太子和皇帝做足了戏,太子上贡香皂,皇帝御赐妃嫔,得到消息的群臣纷纷通过自己的门路,以图购买一块香皂。
“他们比我想象中还好糊弄……”魏琳扶额。
一块块香皂被高价卖出,甚至有其他地方的人跑来长安求购,太子黑心肠地把每一块都做得异常精致,份量也异常的小。
回购率也异常的高。
靠着这一笔生意,国库短暂的充盈了起来,大大缓解了灾情,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至于她心心念念的棉花,由于路途遥远,往返时间过长,暂时没有告诉太子。
等找到棉花,再种下去等到丰收,长安城外的农户早就冻死了。
“你这次又想要什么赏赐呢?”小太子学着魏琳转笔,动作笨拙,“阿耶也要赏你呢!”
虽然这父子俩没把她放在明面上,但皇帝还是感念她的功劳。
魏琳摸摸鼻子:“殿下不如赏我一匹马吧。”
大舅养了一辈子马,却买不起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她想送大舅一匹马。
太子听到她的回答,悻悻然道:“你还说他们呢,你自己不也挺好糊弄的嘛。”
魏琳笑眯眯道:“殿下不该夸我不慕权贵吗?”
小太子转过头去,不想理她。
过了一会儿,他又自己憋不住,把头转回来,扯扯魏琳的衣袖:“他们最近忙着救灾,你有什么事儿干吗?”
好无聊!找点事干吧!
魏琳整理好自己的笔记,才说道:“不巧,我们最近也打算去灾区。”
过年前最后一次实践,她打算带学生们去灾区看看。
“那我也要去!”小太子一拍桌子,“和你一起去肯定更有意思!”
魏琳迟疑道:“圣上……”你爹会放你出去吗?
太子拍拍胸脯:“我有办法,你可别跟别人说啊。”
魏琳想到了上次乞巧,太子和顾慈偷偷溜出来,心头一突。
果不其然,到了约定好那日,魏琳和学生们站在城门口,看见两个人向他们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我爹栓不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