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卓也给魏琳送来了生辰礼物,是几卷名家字帖。
她的字并不是从小开始练起的,而是入学国子监前一年才开始学习毛笔字,只能说是端正。
魏琳照着字帖临摹了几天,兴冲冲地将成果拿去给蔡卓看。
蔡卓到底没脸皮厚到能夸出口:“呃……”
魏琳摸摸鼻子,把临摹的字帖藏到身后。
她又问道:“蔡君近日还好吗?”
蔡卓摸摸她的头:“不必担心。”
他虽然当日被金吾卫带走,但在未定罪前,只是被关押了起来,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吴康宁背后是襄阳吴氏,受到打点,也没受什么罪。
蔡卓又问起她对于明年二月省试的准备:“可有准备好行卷?”
魏琳不解:“什么?”
蔡卓在国子监改革了考试制度,使试卷糊名,但科举并没有受到影响,大夏的科考试卷仍然不糊名。
“赵公怎么什么都没跟你说。”蔡卓叹了口气。
魏琳歪了歪头,赵博士走的时候,她才刚刚开始学中经呢。
蔡卓和她说起行卷。
因为科举考试试卷不糊名,所有考生的信息都是公开的,所以考官在评定考生名次时,不仅要看考试的成绩,还要考察考生的才能。
怎么考察?便是通过行卷了。
考生会将自己的诗文编撰成卷,投于主考官,以便考官在阅卷的时候参考。
魏琳捂脸,这个她真没听说过啊!
赵务到长安赶考的时候,除了住宿的盘缠,浑身都掏不出几个子,没钱将自己的诗文制成卷轴,最后靠着真才实学中了进士吊车尾。
他不了解行卷,当然也不可能和魏琳说了。
“不过现在,整个长安怕是都知道魏小郎君了,”蔡卓又笑道,“你不用行卷,主考官也会知道你。”
旬报详细记载了解试舞弊一案的始末,魏琳已经算是长安城内的名人了。
此次省考是大夏开国以来第一次科举,朝廷上下都很重视,主考官由尚书左仆射房淮担任。
房府近日多了不少考生,门庭若市。
房淮端坐在案几前,面前有好几份卷轴。
他略过其他卷轴,径直拿起右边的第一份,对着身旁仆潼笑道:“竟是魏琅的。”
一同来的,还有蔡卓和姚博士的推荐信。
魏琳将自己的策论编撰成卷,主要是关于教化和农事的。
她想普及教育到庶民之间,降低文盲率,但现在的条件暂且做不到,所以只是将蔡卓在私学中实验的方法总结了一下。
主要侧重的还是第二篇策论的农桑之事。
魏琳看了不少农书,又带着实践小组去田间走动,想着改进农具。
她将曲辕犁的图纸附上,详细叙述了与直辕犁的对比中,曲辕犁的优点。
房淮以前去田间收过赋税,见识过农户干活的场景,对直辕犁有一些印象。
他将图纸举起来仔细观看,心里想到,如果这曲辕犁真的如魏小郎君所说,那对于农事是大功一件。
房淮听说了许多关于魏琳的传闻,当然不是那些过于离谱,说她长得鸢肩豺目,能止小儿夜啼一类的。
他的子侄也在国子监上学,和他说起魏琳,都是夸赞她的才名,又说因为是庶人子出身,能体恤民意,常常带着人出去帮助庶民。
房淮的脸色越来越认真严肃,看到最后,轻轻点了点头,点评道:“不错。”
仆潼帮他把这份卷轴小心地收了起来,他跟着房淮许多年,早已知晓主人家的性格。
如果房淮笑着,那说明他并没有认真看,但如果他严肃起来了,证明他对这件事是极其重视了。
行卷是为了给主考官参考,房淮看完魏琳的这份卷轴,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
魏琳将国子监给她开具的解状和自己的身份资料交到了尚书省后,就乖乖待在家里复习。
通过解试后,她已经算从国子监毕业了,正式成为了一名生徒,便不继续住在校舍中。
到了正月,她又去拜谒了几位相熟的长辈,过完年后,一直安安心心地看书。
过年的时候,魏琳和符满见了一面。
符满通过解试后,比起当官,更想继续读书,于是继续留在国子监,从太学升入了国子学。
他和魏琳选择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你写的文章,也可以向旬报投稿。”在魏琳的生辰宴上,小太子笑嘻嘻地和符满说道。
太子已经长得快比魏琳高了,也许这几年也成长了不少,都开始学会为自己拉拢人才了。
但他又给魏琳写了好多封信,在信里发了不少牢骚,还缠着让魏琳考完后继续给他写话本,瞧着和两年前没有什么不一样。
魏琳将所有人的信堆在一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省试敲定的日子比她预想的早。
何大郎站在考场外,将包袱递给魏琳。
包袱内装着笔墨纸砚,清水壶和几个蒸饼。
考试地点在尚书省的廊庑下,魏琳自己还提了一包糖糕,考试要花费大量脑力,正该补充糖分。
考试从卯时开始,天色尚早,魏琳打着哈欠,等待自己被念到名字。
和她上辈子看的电视剧不同,大夏的科举搜身并没有那么严格,脱下外套,打开包袱,略微检查下就放她进去了。
魏琳往尚书省的廊庑走去。
廊庑,就是屋檐下的过道。
尚书省在屋檐下摆满了小桌板,考生们席地而坐,简陋至极。
魏琳按着顺序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忍不住搓了搓手。
二月的长安还没暖和起来,寒风一阵阵往廊庑里窜。
魏琳忍不住吐槽,这还不如解试呢!起码在国子监考试,大家还是在教室里,免受冷风侵袭。
她往旁边瞅了一眼,那人也是国子监的学生,围着兔皮围巾,带了坐垫和小手炉,缩在大衣里,一副暖和的模样。
看上去准备得比她充分多了。
魏琳快被冻傻了,尝试问道:“小郎君,能借我个手炉吗?”
她刚才分明看见了,他的大衣里还藏着三个手炉!
那个学生转过头来,看见可怜巴巴的魏琳,被吓了一跳。
这不是解试第一的魏小郎君吗?!
他心里咯噔一下,压力顿时大了起来,又匀了两个手炉给魏琳。
“多谢。”魏琳顿时活了过来。
“那个,魏小郎君,”那名学生眼巴巴地看着她,问道,“你能摸摸我的笔吗?”
魏琳心下了然,不仅摸了摸他的笔,还摸了摸他的手,口中念念有词:“魁星会保佑你的。”
那名学生激动万分,连带着紧张的情绪都消散不少。
小魁星保佑我了!
两人之间的互动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周围的考生们:?
这是在进行什么神秘的考前仪式吗?
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试卷被分发下来,考官们也顶着萧瑟寒风,来往巡逻。
现在的进士科只考五道策论,魏琳简单看了一下,涉及教化、农事和政治。
教化之道一向是她擅长的,对于农事,她也狠狠恶补了不少农书,魏琳胸有成竹。
她打好腹稿,往试卷上提笔写下自己的论点。
到晚上酉时才收卷,魏琳边写边吃,途中还去上了个厕所,写完后她检查了一遍,就无所事事地趴在小桌上眯瞌睡。
早上起得太早,她困得要死。
此时才刚过正午不久,周围人瞧见她的模样,写字的手都忍不住抖了抖。
怎么这么快就做完了?!
她越是轻松,周围考生的压力就越大,只有一开始借她手炉的学生,因为自觉被小魁星保佑,信心十足,奋笔疾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他们二人的模样,让不少人急出了一身汗。
你们写策论都不用思考的吗!
魏琳:谢邀,人在尚书省,刚写完卷子,运气好,押题正好押中了。
好不容易熬到收卷的时候,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又转头对魏琳怒目而视。
魏琳美美地睡了一觉,伸了个懒腰,将手炉还回去,转过身,就看见大家对她的愤怒眼神。
魏琳:“?”我干什么了吗?
她挠了挠头,又摸摸肚子,好饿,还是快点回家吃饭吧。
看来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对周围人的影响。
……
省试的试卷经由主考官批改,然后再送到皇帝面前。
房淮将大致名次排好,呈给皇帝,他和几位大臣正站在殿内,争论不休。
“吴小郎君才名远扬,策论和行卷都不错,当得起状元郎。”一位大臣出列,向皇帝发表自己的看法。
吴康宁被贬,襄阳吴氏受到影响,急需重获皇帝的看重。
此次省试,襄阳吴氏专门让自家最富有才名的儿郎下场应试。
房淮冷着个脸不说话。
那位大臣又说道:“魏小郎君的策论可与之一比,但听闻他美容止,定为探花,岂不更美?”
状元、榜眼、探花之间,并不是一定有高下之分,更多的还要参考平日里展现出来的才能,容貌也要参考。
英国公大笑起来:“能止小儿夜啼,也能叫美容止吗?”
“英国公的意思,魏琅长相粗鄙,不堪录用?”那位大臣又轻飘飘道。
英国公瞬间急了起来,一拍桌子道:“我是那个意思吗!我意思是他该当状元!”
他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有暴脾气的文官不服气地跳出来:“你个武将懂什么科举?!”
“那他也不能随便骂人丑啊!”
“不是你先说人家长得吓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说了,我怎么就不懂科举了!你们讨论了半天,不就是看脸吗!”
“你你你!粗鄙之人!”
众大臣吵着吵着,相互推搡起来,推着推着就动起了手,有人拽着别人的头发,有人趁乱往别人屁股上踹,有人不服气,揪着旁人的耳朵,在耳边大吼大叫,一时间殿内精彩纷呈。
坐在上首的皇帝:……
好烦!朕真的好烦!
“够了!”他黑着脸吼道。
朝臣纷纷转头看了他一眼,松开抓着同僚的手,安静了一瞬后,又叽叽喳喳向皇帝发表自己的意见。
皇帝忍不住扶额叹气,又问道:“你们说的都是无稽之谈,可有人见过那位魏小郎君?”
朝臣们面面相觑。
啊这……我们还真没见过。
“还不快去找见过的人!”皇帝生气地敲敲桌子。
坊间传闻也敢拿来给说给朕听!
于是有人小跑出去,把国子监司业揪了过来。
“你说说,魏琅是个什么样的人。”皇帝询问道。
国子监司业一脸懵逼:“魏琅平日总爱带着一群学生出去……”
另一位司业赶紧打断了他,拱手道:“魏琅姿容既好,神情亦佳,风姿特秀,天质自然。”
说完,还悄悄瞪了同僚一眼。
圣上面前,不好好夸我们国子监的学生,讲什么他们出去乱跑的事情?
“照这样的说法,魏小郎君可为探花。”一开始的那位大臣得意道。
那位国子监司业不太满意:“魏琅平日里受博士教导,出于其类,拔乎其萃,可谓才气过人。”
解试第一,怎么不能是状元呢?
皇帝垂目沉思,让人分辨不出喜怒。
省试前三的人选早已定好,那么现在……
要将“魏琅”定为探花吗?
作者有话要说:英国公:老子是不会讲话!但你也不要乱曲解老子的意思!
科举流程和内容都参考的初唐,状元榜眼探花这种名号算是私设
明天万更掉落,更新时间还是晚上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