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隐公十一年(4)

听到这里,武姜偏过头去:“嬖人?”

虽然看不惯寤生,但是她从未轻视过寤生的才能。或许应该这样说,正是因为足够了解寤生的能力,武姜在扶植幼子的日子里才更忌惮他。

那么一个足以被称为英明神武,又有仁德之名的君主,却偏偏要庇佑一个无德之人,只可能是因为对方十足受宠。而无论是下属,亦或是情人,更或许二者皆是,只要受君主宠信,都可被称作嬖人。

寤生的脸色不太好看,没有回答。他没想到这件事也会被流传下来。

【子都究竟做了什么呢?是这样的,当大军来到许国都城之下,自然要开始攻城。然而城门紧闭,我们通常看电视剧解决方法无非是投石车,架云梯一类的,总之要么砸开城门,要么登上城墙。】

【这个时代大概是因为城墙并没有十分高,所以攻城的军队选择了攀登。颍考叔举着属于郑伯的旗帜先爬了上去,一马当先,怎么看都是一员猛将。说起来就很神奇,连诸侯的旗子都有名字,郑伯的这一面叫做蝥弧。】

【如果说这时候,由于城墙上有许军往下倒开水,或是城下有许军一箭将颍考叔射中,导致他从城墙坠下,作为拿着郑伯大旗最显眼的那个人,被这样对待都是正常的。他也确实因为被射中,最终自城上坠落而死。】

【唯一的问题是,这一箭来自子都,来自于颍考叔相同的阵营。它是仅仅因为此前的一桩恩怨,从而发生的本不该存在的泄愤行为。】

武姜嗤笑道:“他便是那个给你出了主意,教你最终得以与我传出一个母子和好如初佳话的人?分明于你有恩,可惜你却对他恩将仇报。”她摸了摸公子忽的头发,无视对方下意识想要躲开的动作。

“名声对你那般重要,重要到你甚至不愿意选个庶子去王畿为质。结果却为了这公孙阏而不顾名声。”

“虽然这小姑娘还没讲到,但是她已经说过了吧,你袒护了一个无德无行的罪人。寤生,你不会到那般年纪,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心怀满腔爱意罢?”

“这么多年都没看出你更偏好男子,我这做母亲的可真是失职。”

寤生本不想反驳什么,听到最后一句最终忍不住道:“您为母之失职,难道直至今日方才认清?我确有私心,也愧对颍考叔无可否认,但那与您毫无关系。”

他没有提及他个人对男性或是女性的偏好,那无关紧要。他不会因为个人的偏好而影响到自己的权力与野望,而他偶尔的放肆同样也是因为他有足够的权势。至于子都究竟与他是什么关系都不重要,重要的他想袒护,也有能力袒护。

人皆有私心,端看能否承担后果。

【战争的过程很难因为某一个、或者某几个个体而中止,因此不论是否有人看到了子都的暗箭,论功论罪都是战后的事情。郑国的另一位将领拾起了颍考叔落下的蝥弧大旗挥舞着,带领大军登上了城墙,取得了战争的胜利。】

【许国的国君逃去了卫国,接下来首先是划分战果的时间。然而大概是因为本次讨许并没有很强力的理由,齐鲁郑三国居然都表现得好像对许国没有太多想法——真没有想法打人家干嘛啊,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吗?】

【齐国表示要把许让给鲁国,可能是因为鲁国目前还拥有着许田,也就是郑国一心想要交换的这块地盘。史书中并没有提及齐国的动机,但总不可能是因为某些冠冕堂皇的谦让,最直接的也许是并不想让郑国得到许国进一步壮大。】

【然而鲁隐公他拒绝了,理由也很官方。说的是他来讨许是因为齐国认为许国有罪,现在许国已经败在了正义之师的手下,他不敢贪图许国的这块地。于是他们还是决定把这块地给郑国。】

【从齐鲁两国的反应可以看出,许国完全是块烫手山芋。这可能是因为讨许的理由八成属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和之前讨宋扯了天子大旗完全不一样。既没有有力证据,还灭其国取其地,实在说不过去,谁都不想被天下人唾弃。】

【逻辑梳理到这里,感觉三国伐许好像很没事找事,所以接下来郑庄公的行为揭露了他们伐许的理由。他本质上在许国扶植了一个傀儡政府,还要扯一堆假大空的借口来表示他不敢占有许地,就实在很当了那啥又要立那啥。】

【不过考虑到名声真的很重要,所以也不是他一个人,习惯就好。】

很明显,小疯用的某句俗语引起了大家的兴趣。虽然她的普通话被空间翻译成了能被众人听懂的类型,但是她特意避讳的词语依然十分明显。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么奇异的方式说话,又是在评价寤生,很难不让人有些好奇。

不过在场的诸位中,有人心不在焉,有人万事随意,有人有心无力,最终还是和寤生最不对盘的武姜问了出口:“当了……又立,那是什么?”

【啊???这居然有人不明白吗。这个话有点太难听了,我不太想说出口诶。大概就是说他已经做了这种事,还要跟天下人说他没做。】

“尽在此处,不入他人之耳,您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武姜再次要求道。她知道自己有些勉强小疯了,但是她本来也不是会在意他人感受的那种人。何况说不说终究还是由对方自己决定,她又不能强迫她。

【好吧好吧,原话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不用我解释了吧,救命,我直播间不会因为说话粗俗导向不佳被封吧。】

对在场众人而言,自然是没有听过这两个词的。然而荧幕上的小疯显然已经有点跳脚,都是人精,没有谁再去刺激她。他们各自揣摩着这句话难听在哪里。

直播的翻译会尽量贴合他们所能理解的事物。前者还可视为那些卑贱的妾,可能会被主人拿来待客;但是后者,为什么国家要奖励女性在丈夫死后终身不嫁?嫌自己国家人口太多?

尤其是庄姜,作为亲手把戴妫送回国的正夫人,她完全不能理解这件事。

她不回国是因为作为诸侯的夫人,礼制规定她在父母双亡后便不能归国,但是她如果想要嫁与其他男人也不会有人阻碍她。只是那可能会影响她作为下一任国君之母的尊荣,所以很少有夫人会这样选择。

最终他们也只能摇摇头,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而不再强求明了后世新出现的一些事物。

【举点郑庄公的离谱言论例子。比如,这次讨许是上天和鬼神对许国降下的灾祸,只是借我之手施与许国,不是我本人的意志;又比如,我和我弟都不能好好相处,怎么能够和平地长久拥有许国呢?】

【再比如,他让一位许国大夫奉许国国君的弟弟为主,统领许国的一半地盘,然后说如果你们好好安抚许国民众,我有生之年许国都能老老实实的,上天就会原谅许国,说不定许公就能归国复国了。】

【他还说什么,许国要多听郑国的话,就好像我们结了姻亲一样大概两国就能友好相处了。不要让其他人来到你的国土,我的子孙就不受他国威胁、不用忙于自救,就也有能力庇佑许国。】

【体现出一个字,扯。直到最后一句郑庄公终于说了实话,嘴里说的是,这么做不仅是为了许国,也是为了郑国的边疆。其实就是说,我之所以要把许国打下来,又让自己的下属和许国贵族分而治之,就是为了给我的边疆上保险。】

【更离谱的是,他忽悠许国也就算了,虽然许国人不一定信,但总会假装信的。他还要忽悠被派去分权的下属,先是诚恳说你不要把家财下属放在许国,我死了就立刻离开那里,这看起来还有些良心。】

【但接着又假模假样说什么王室已然衰落,这是天厌弃了姬姓之族,所以他不能去和姜姓的许国争地盘。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派人家冒着生命危险去许国分权啊!你也知道你死了以后许国八成要反水是吧。】

自从听到小疯数次吐槽寤生装模作样,武姜的唇角就没有落下来过。寤生的能力毋庸置疑,以至于她从不期待后人对寤生作为郑国之君,对郑国的贡献方面会有褒扬之外的评价。

但是她从生前就受够了时人对寤生品德的褒扬,开什么玩笑,一个对母亲和兄弟都如此无情之人,能有多高尚的品德?他只是非常擅长找寻最有利的立场,从而掌控全部的话语权。

【好,处理完许国,终于要来解决颍考叔的死亡问题了。已知将颍考叔从城墙上射落的冷箭来自郑国方阵,但是在混乱的局面下没人注意到罪魁祸首——事实上肯定有人看到了,不然也不可能在史书中流传下来。】

【那这件事要怎么才能让愤慨者息怒,让知情者封口呢?靠强权肯定是不行的。】

作者有话要说:嬖宠这种存在,男女都有;嬖人这个词,也既可以纯洁也可以不纯洁。所以究竟有没有一腿不知道,不过就如文中所言,也不重要。

【传】

秋七月,公会齐侯、郑伯伐许。庚辰,傅于许,颖考叔取郑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颠。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郑师毕登。壬午,遂入许。许庄公奔卫。

齐侯以许让公。公曰:“君谓许不共,故从君讨之。许既伏其罪矣,虽君有命,寡人弗敢与闻。”乃与郑人。

郑伯使许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许东偏,曰……乃使公孙获处许西偏,曰:“凡而器用财贿,无置于许。我死,乃亟去之。吾先君新邑于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孙日失其序。夫许,大岳之胤也,天而既厌周德矣,吾其能与许争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