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没想到,说小崔小崔就到。
后厨与大厅相隔的珍珠帘子被掀开,崔殢君款款而出,不施粉黛,天生丽质。
她依旧穿着一身宽大的衣服,只是比平日更庄重些,湖蓝色的底衫,搭配上素金色的外衣,长发依旧简单束在身后,很轻易就吸引住了全部人的目光。
她手上端着一个盘子,上头盛放着的虽只是普通的清炒时蔬,但盘子边一只由木制品雕刻成的精美凤凰栩栩如生,凤尾还点缀着金鳞。
崔殢君朝着孙嬷嬷矮了矮身,“殢君没什么贵重的送给嬷嬷,只好借着厨房,送门手艺了。”
“罢了,竟不知你还会这个,有心了,快入座吧。”孙嬷嬷也不是刻薄之人,贺礼这东西用没用心一眼便知。
真要分个高低,今日之礼,怕是秦素那个最为敷衍。
“是。”崔殢君对着孙嬷嬷略微颔首便端着凤凰正准备上桌,谁知好好的,脚下突然一个趔趄。
幸好旁边的小丫头眼疾手快,一手端住了盘子,一手扶住了崔殢君。
秦素敛起了眉毛,目光不由得瞟向她宽大的袖子。
那本该细腻光滑的手臂,却布满可怖的刀痕。
崔殢君身边的芬芳姐妹一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幼的小丫头,她帮崔殢君将那道“凤栖梧桐”端上桌,又服侍崔殢君落座这才离开。
剩下的座位正好在秦素旁边,秦素很明显就看出,她的面色不正常的白,很快就联想到刚刚那碗那碗血。
秦素不免又瞪了容辞一眼。
孙嬷嬷坐在她对面,看得更明显,便客气地询问了下,“刺杀那次没吓到你吧?可有受伤?”
崔殢君摇了摇头:“没有受伤。多谢嬷嬷关心。”
孙嬷嬷道:“那就好,这几你也辛苦了,听说昨个还疯了个丫头,多吃些菜补补吧。”
崔殢君乖顺道:“是。”
容辞就在这时突然开口:“前日的刺杀,我怎么不知道。”
崔殢君面色不变,仍旧是那副娴静模样,转个角度解释道:“王爷公事繁忙,不过是个刺客而已,我经历的也不少,知道该怎么处理。”
“嗯。”容辞抿了口茶水,仿若不经意一问,但眼神却冷冰冰的,可见崔殢君的做法他并不喜欢,只是不说而已。
孙嬷嬷却误以为容辞偏心崔殢君,借机敲打崔殢君道:“即知道自己身份不详,没事就别出门,你倒是没有受伤,但连累秦素却伤了手。”
崔殢君心领神会:“还要多谢秦小姐相救。”
两人现在多多少少有点尴尬,秦素是从牙缝里挤出俩字:“没事。”
容辞眼神来回在两人之间徘徊:“你们两个最近相处得倒是挺不错。”
孙嬷嬷接茬道:“你的内宅安稳还不是好事么?”
好事?
容辞瞥了一眼秦素。
一瞬间的对视,容辞却感觉那女人恨不得马上就要过来吞了自己。
秦素着实很不开心,自打崔殢君进来,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
可这人,就跟真没见过面似的,一丝目光都没留给自己,连说话也是公事公办。
她宁愿对着容辞那个杀人魔笑,都不看一眼她。
秦素能不难受吗。
只是秦素也没想到,容辞就那么碰巧的也正好看了过来。
男人挑了下眉,颇有挑衅意味。
秦素收回目光,用勺使劲搅了搅坨掉的疙瘩汤。
菜都上齐了,下人们齐齐说了声祝福,领了赏就都下去了。
这寿宴可算是正式开始。
可面对一桌子菜,却没几个人动筷。
秦素吃不了,容辞不吃,孙嬷嬷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倒是崔殢君胃口不错,一直闷头和自己面前那道鸭血粉丝汤。
惹得秦素都想给她夹点别的,又想着她曾经的抗拒自己的份上生生忍住。
这饭桌上没点话题实在过于沉闷,孙嬷嬷显然发现了这点,主动提起话题道:“秦素如今也一十有八了吧。”
“是。”秦素点了点头。
哪里是有八,其实她本来年龄都快有十八了。
嬷嬷迅速转头对容辞道:“王爷你也别躲了,你行冠礼已是三年前的事,这会也该考虑纳正妃了,素素再等下去都要成老姑娘了。”
秦素也是没想到孙嬷嬷会直接提出,她瞥了一眼小崔,生怕她不舒服。
毕竟这时候她应当也是喜欢容辞的吧。
不然怎么会心甘情愿为他供血?
谁知当秦素看过去的时候,小崔竟丝毫没受影响,继续吃。
一侧腮帮子鼓鼓的。
有点子可爱啊。
这头秦素终于心情舒畅了一些,那头容辞放下了筷子,“姨母,我同您解释过了,开山大典在即,我无心他事,还请姨母能放下执念,借我碧海珠一用。”
“又是这个什么开山大典,你要非去什么修真界我也不拦你。”孙嬷嬷态度也很坚决,“但我说过,只要你成婚有了正妃,碧海珠自然会给你。”
秦素:?
还在欣赏小崔美貌的秦素一脸蒙圈:等一下碧什么珠,什么海珠?碧海啥?
她怎么不知道?
嬷嬷和容辞还在你来我往。
容辞毫不退让:“嬷嬷应当知道,时间紧迫,我无暇他顾。”
“但规矩就是规矩,这是你娘定下的,难道你也不听么!”孙嬷嬷搬出终极大杀招,一句话,膳厅内鸦雀无声。
连小崔都停下了筷子,默默注视着两人。
许久过后,气氛将至冰点。
到底是孙嬷嬷不忍心,她叹了口气,道:“容辞,我也不是逼你,但娶妻生子是你母亲和我的最后的愿望。”
“素素是我看上的儿媳,又是从仙山上下来的。”
“你只要与她成婚,我便给你碧海珠。”
这么半天,秦素就算再不擅长交际终于是听懂了。
原来她之前都理解错了,容辞今日设宴,不是为了让她出丑,而是他想要去什么开山大典需要一颗碧海株,这颗碧海株刚巧就在孙嬷嬷这里。
但孙嬷嬷想要容辞与她成婚,最好马上立刻,并用碧海珠做要挟。
但容辞不想成婚,但他还想要碧海珠,但孙嬷嬷一定要他娶妻才能给他碧海珠。
秦素:...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啊喂!
怪不得孙嬷嬷会和她说那番话,原来是想拉自己站边。
但秦素自己自然是越晚嫁越好,起码也要等原主回来。
所以,现在就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能让孙嬷嬷主动放弃。
那不就正好是她那不能与男子接触的怪病。
秦素这才明白,容辞今日之意原来在此。
虽然有些不情愿无形之中要帮容辞,但秦素也别无他法。
眼瞧着这俩人僵持不下,秦素只好开口道:“嬷嬷,我也觉得先让王爷准备那什么大典为好。”
孙嬷嬷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哪能想到秦素忽然一转话锋,她震惊道:“素素你怎么——”
秦素施施然起身,“嬷嬷,其实我骗了您。”
秦素说着摘下了手套,虽说不太情愿,但在场就这么一个男的,还是勉为其难道,“王爷,借您的手用一下?”
容辞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配和的递上手掌。
秦素强忍不适,飞速用手指点了一下容辞的手心。
紧接着,就见她食指指腹上肉眼可见的,飞快地长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红色的疙瘩,甚至蔓延到了指结。
若是有密集恐惧症的在场怕是要立刻晕过去。
就算没有此病,被正面暴击嬷嬷也被吓得不清,惊呼一声站起了身,用手帕捂住了口鼻,指着秦素的手指:“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秦素举着长满红斑的手解释道:“请嬷嬷赎罪,并非秦素不领情,而是我在落水后就患上了恐男症,大夫说了,短时间内怕是无法与男子接触,就更别提与王——”
“噹——”
突兀的一声撞击打断了秦素的话,当事三人具是一愣,而后闻声望去。
只见刚刚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小崔面色有些震惊,手上的筷子只剩下了一只。
她眨了下眼,立时道歉,“抱歉,我不小心。”
说着,就俯下身去捡筷子,若是没有袖子上那抹红痕,就真像是不小心一样。
秦素的眸光瞬间冷了下来,捧着自己受伤的手指,静静的看着崔殢君。
看她还要强撑到何时。
那头的老嬷经历了这番小插曲后,此刻也是受不住了,她一手拄着桌面,一手抚着前额,一瞬间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孙嬷嬷缓了一会,最后还不信命似的走上前,捧起了秦素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指腹上的红疙瘩,确认这不可能是造假,确确实实长在秦素的肉上之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看看秦素,又看了看容辞,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容辞波澜不惊,“大夫已经诊出几日了。”
暗指孙嬷嬷根本不是真正关心秦素。
孙嬷嬷顿时语塞。
最后望着远方,悠悠开口道:“罢了。孩子大了,我管不了了,我也累了,这宴,你们自己吃吧。”
说完,她忽视了容辞想要让人送她回去的请求,拖着疲惫的身体自顾自往门口走去。
容辞看着老人倔强的背影,那双眼里却没有一丝情感波澜,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姨母路上小心。”
也不知道孙嬷嬷到底有没有听到。
只是她一走,这屋里就陷入了诡异的氛围之中。
容辞望向秦素,本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女人正死死盯着自己的侧妃。
容辞一挑眉,便听秦素声音冷冽,仿若不经意间道:“侧妃,你好像受伤了。”
那头崔殢君一愣,抬起自己的袖子,只见一道血痕非常明显。
她施施然起身,“多谢秦小姐,想来是刚刚用刀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
容辞也跟着站起了身,负手道:“即是受了伤,就快回去包扎吧。”
“多谢王爷。”崔殢君松了口气,捧着手臂离开了。
这都不用想秦素就知道,小崔刚刚肯定是又自残了。
两人这是搁她眼皮子底下打掩护呢。
秦素这会子是彻底压不住她心底的怒气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一个姑娘天天放血喂一个吃人的怪兽还不够,还要喂人?
所以她一点也没掩饰自己对容辞的厌恶,戴上手套,对容辞的背影阴阳怪气道:“如今没别人了,王爷也没必要装什么正人君子了吧。”
容辞转过身,身子挺拔,面色如水,颇具威压,“你想说什么?”
秦素双手抱胸,“即是想让我帮忙,王爷为何不一开始就说清楚,还要我来这宴会自己猜?”
容辞站在原地,“帮我也是帮你自己。你难道不想回修真界?”
秦素冷笑一声,“王爷怕是pua别人PUA惯了,明明是你有求于我,却偏偏说是为了我好。在这芸芸人间你确实可以称雄一方,但在修真界,以实力唯尊,怕是您这样的王孙贵胄也要从头开始吧。”
“介时,你需要我家族的力量不是么。”
“你今日设局,一个是为了应付孙嬷嬷,另一个是想让我知道你要回修真界,然后好求你带我一起回去。但其实,王爷根本就是想带着我去拜见秦家吧。”
“直接说就好了,何必拐弯抹角。”
容辞没再说话,那一双蛇目却凝视了秦素半晌。他不懂皮尤诶是什么意思,但其他的都听懂了。
蓦然开口道,“落水之后,你倒是变聪明了。”
“你还知道些什么?”
秦素冷笑一声,掀了眼皮,“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更多,就比如,侧妃的伤口——”
话还没说完,容辞终于动了,他一步一步向秦素压了过来,在秦素面前站定。
将女人圈进自己的阴影里后,他伸出了手,目的很明确,他想抬起秦素的脸,那一刻他特别想看看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情感。
不成想,秦素却一把打掉了容辞的手,昂起头道:“王爷是诏安不成,准备来硬的了吗?”
男人眸色渐深,“必要的话。”
他一抬手,只听头顶瓦片颤动,膳厅周围的窗子发出吱呀声响,转瞬间,秦素就被暗卫团团围住。
容辞捻了捻食指上的玉戒,双目冰冷无情,看向秦素就像在看一具尸体,“虽然有些可惜,我的确想过娶你,但带着你的尸体去秦家,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说着,暗卫已经举起的长剑,只要容辞一声令下就会乱剑之中将秦素砍死。
谁知,秦素却突然笑了,那双深邃凤眸中满是戏谑。
“只是恐怕王爷今晚无心与我挣扎了。”
这样的眼神让容辞滑玉戒的手指突然滑空,心跳随之漏了一拍,紧接着一道刺眼的亮光将别院的夜空点亮,他立即走向窗子。
“轰——”
窗外熟悉的橙色火焰再次从天而降。
一道充满邪性的笑声凌空传来,“哈哈哈哈!容辞!你个孙在在哪躲着!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秦素:我在等CD,你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