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不亮,姜湉兄妹就出了门。
因从城里到金星山得一个多时辰,最好是早早出门,才不至于顶着大太阳爬山。
赁来的骡车果然同姜子扬说的一样,还挺干净的。
只不过受限于时代,除了尖尖顶上少数达官贵人能享受简易的防震技术,普罗大众基本只能靠铺垫物品用以避震。像今日这骡车,也不过是在底下铺了厚厚的棕垫,幸好京城周边的官道都实实夯打过,虽然依旧晃悠但也不至于“晃得人脑仁儿都散了”。
此时,姜子扬和蒋晟一左一右坐在车辕上,俩人均是惯会骑马的好手,赶个小小的骡车自然不在话下。
说到蒋晟,此人比姜子扬大了一岁,职位也比之高了一阶。
要说姜子扬在崇武坊也是顶顶有名的出息儿郎,因禁军只宿卫内城与皇宫,其实晋升机会与渠道反不如驻外军队,十八岁胜任小旗一职已是不易,更别说十九岁就能成为总旗管辖着5队小旗,这搁谁家当爹妈的都非得请亲近人家一两桌不可。
蒋晟这两桌酒席是姜家给办的。
原因则说来话长了。
蒋晟此人品貌出色、实力不凡,唯一的不足应在了亲缘处,母亲生下他不久后就因病去世;长至十二岁,父亲又在当差时救火不幸被木梁砸中,等姜父带着蒋晟赶到时,他连话都说不出了,只能拉着兄弟的手、虎目含泪看着年幼的儿子。
姜至呈看着体格健壮的兄弟满头是血地躺在地上,呼吸几近微弱,饶是硬汉一个,也忍不住掉了眼泪,他当然知晓自家兄弟眼中殷殷之意为何。
忙不迭保证道:“大柯你放心!晟哥儿从此就是我亲儿!”
姜父与蒋父的关系,不仅仅是同袍而已。
因崇武坊近延平门,出门可直达禁军训练营,年复一日地这里慢慢形成了禁军及其家属的聚居地,姜父与蒋父打小就认识,一起长大、一起入禁军当差、一起娶亲...可以说比那亲兄弟还亲近。
蒋父就是硬熬着等自己兄弟,他的阿晟还那么小,哪里能放心?!
闻得此言,方才舍得闭上眼睛。
姜至呈与陈氏毫不犹豫地担起了养育蒋晟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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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出行游玩虽让姜湉兴奋,奈何此时天色尚早,卷帘外模模糊糊地也无什看头,索性和两个哥哥聊天打发时间。
既然目的是金星山,那话题自然躲不过鼎鼎大名的固元丹了。
“哥,那固元丹真有如此神奇?”
这金星山要搁现代,那必得是刷遍自媒体的网红景点不可。有道是,道观因山得名,山又因道观扬名。
自两年前圣上金口玉言“灵丹妙药”后,璇真道人与其固元丹一炮而红,这孕育了金星观的金星山自然也成了名胜。
因求药的达官贵人、富商走卒络绎不绝,原本人烟稀少的金星山脚下竟慢慢形成了一片集市,远远赶来的人可坐下喝杯茶水歇歇脚、求得丹药的人放下心中事也有闲情买点小玩意,倒是发展得热热闹闹。
姜湉对集市和山上的景色比网红产品固元丹要感兴趣得多,毕竟提到炼丹,她的第一反应是——重金属超标,但不妨碍她好奇。
不想这两兄妹平素惯爱斗嘴,此时想法倒凑一块儿去了。
姜子扬对这劳什子固元丹也无好感,更甚者他觉得就是个骗钱的玩意儿,谁买谁傻蛋。
听妹妹好奇,他啧了一声,反问道:“老杨叔你还记得吧?”
“记得。”
也不是姜湉记性好,只因这位大叔也略奇葩,夜里守内城门时常站着也能睡着,某次点背碰巧遇上被深夜急召入宫的官员,差点连禁军都做不成。
“他就被骗过,1两银子一颗呢,啧啧...不过我看除了让他当差没那么容易打瞌睡外也无什特别,照样在我手中走不过五招!”
姜子扬越说越得意,不过身手这事儿他确实也有骄傲的资本,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成了小旗。
“一两银子!一颗?!”
姜湉也咋舌。
不怪她大惊小怪,这一两银子就是1000文,要知道如今800文就可买一石即60公斤粮食了。
“之前还有小旗送晟哥呢。”
姜湉闻言忙探身,“晟哥,是药三分毒,咱可不兴乱吃药哦!”
蒋晟闻言冷漠的脸上浮起个笑来,他对这些丹啊药的也不感冒,“没收,没意思。”
实际上,姜至呈曾因这事儿找过两个少年,倒不是怕花钱,毕竟三个男人都拿着不菲的俸禄,一两银子一颗也不是负担不起,但说他古板也好守旧也罢,只觉得练武之人要提升还是得踏踏实实来,靠外物加持总不是正道。
他害怕两个孩子年纪还小,乍然尝到这种轻而易举的甜头,移了性情那才叫坏,于是细细叮嘱过。
“还好”,姜湉拍拍胸脯,稍微放心了点。
这吃了就能精力大增什么的,听个稀奇就好,别的人她也管不着,但若是带入身边的人她就不放心了,重金属超标已经很吓人,要是还有成瘾性那才糟糕呢。
“平素若生了病也得吃它个三四副药才有疗效,这固元丹一颗就能立马让人精神百倍,要我看呐...”,她斟酌了下词语,“总觉得好像把之后的精力提前拿来用了似的。”
姜子扬闻言一拍大腿,甚是认同,然他手上正拿着缰绳呢,这一拍缰绳正好拍在骡子屁股上,骡子忙急急赶了几步。
姜湉不妨突然加速,身子不由往后一倾,幸而她从小常跟着父兄锻炼,颇为矫捷,忙扶住车厢壁,这才免于倾倒。
她尚未来得及说什么,蒋晟先一掌拍在姜子扬背后,“小心点!”
说着把缰绳接了过来,几下操作,骡子车又平稳了起来。
“嘿嘿”,姜子扬搔搔头,转身看妹妹,“湉姐儿,还好吧?”
姜湉早就习惯自家哥哥跳脱的性格,斜他一眼,“不好!须得一匣子蜜渍金银卷才能恢复。”
“买!一匣不够咱买两匣!”,完了又没忍住,接着逗,“不过湉姐儿也少吃些罢,再如此怕是连疾风都驮不起你了。”
一般女子要是听到这种话,必得生出羞愧感和焦虑感不可。
但姜湉不是,反而仰着小巧的下巴颏,怼道,“若如此,那扬哥儿你还当什禁军,不如回坊里讨个守门的活儿,也省得丢了爹爹的人。”
饶是蒋晟也差点笑出声来。
要知道,现如今太平盛世早没了宵禁,里坊大门不用像早些年头每日开开关关的,偏它又修得厚重,如今基本就大敞着当摆设了。
然城里里坊众多,五城兵马司人马则自有定数,虽日夜巡逻在外城,仍有遗漏之时。于是为着安全,多数里坊自寻来些耳聪目明的老翁看守大门。
姜湉这是把姜子扬给比作老翁了,怪促狭的。
姜子扬“嘿”了一声,然后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
就这还没完,还伸手戳了戳他的背脊,“此次便罢了,今后万不可对别的女子指指点点,特别是心仪的女子,当心人家觉得你烦人再不理你了!”
“我可不会!”,姜子扬忙表示自己可不是这种人,方才也只是和妹妹逗趣罢了。
语毕,方意识到什么,耳朵忍不住有点发热,“什么心仪不心仪?甭乱讲。”
“呵呵!”
“笑什么?!”
蒋晟稳稳驾着骡车,听着两人斗嘴忍不住翘起嘴角。
前方,朝阳正渐渐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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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谈笑着,一个多时辰仿佛不过片刻,金星山就到了。
山脚下果然是一片兴荣。
三人刚停下骡车,就有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儿迎了上来,脸上带笑、口齿伶俐。
听他讲解才知晓,居然还有人特地圈了一片地,专门用于有偿看管车具。
想来也是,山间小路车具上不去,若有仆人看守放置山下倒罢了,似三人一般来游玩的普通人则不大便利,于是催生了这样一个地方。
三人顺势花了10文,把骡车归置在小伙儿引荐之处。
然后迫不及待地逛了起来。
虽不过辰时,集市中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想来想着早出发好错开烈日的不止三人。
姜湉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围的小摊儿,虽不如城里精致,倒也齐全,吃的喝的不缺,更多的则跟道教有关,书册、神像等不足而一,毕竟是金星观的地盘倒也合理。
然三人都对金星观无什兴趣,大致逛了一圈后,又回到馄饨摊,刚才路过的时候就闻到香味,客人也挺多,想来味道不错。
到的时候正好前一桌客人离开,三人忙坐过去。
卖馄饨的一老一小,估计是父子。
老的熟练地煮馄饨,年轻那个边收拾碗筷边招呼三人,“客人吃大碗还是小碗?”
蒋晟问,“大碗几个?小碗几个?价钱几何?”
“大碗20个50文,小碗10个25文。”
“2个大碗,1个小碗罢。”
没多会儿,三碗馄饨就上了桌,清亮的汤里头飘着白生生地馄饨,热气烘着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姜湉先舀了一勺汤,吹了吹才喂下肚,香浓热乎的汤汁出乎她的意料,好鲜呀!
姜子扬和蒋晟则是先吃馄饨,这馄饨也包得好,肚大混圆、皮子微透,仿佛还能看到里面的馅儿料,混着鲜美的汤汁一口下去,引得人立马舀起另外一个备着入口,迫不及待了。
三人一时无话,均认真地吃着馄饨。
此时,上一泼客人已离开,下一泼尚未到,煮馄饨的老人方得以缓缓。
他捶着酸软的腰杆,见仅剩的三个客人均是面目俊俏,又吃得香甜,开口就带了笑意,“三位客人这是才到不久?”
“方才已把集市转了一圈,见老丈摊上人气兴旺便来凑个热闹”,姜子扬正好吃完,便放下调羹回道,“果不其然,美味非常。”
老丈闻言哈哈一笑,他对自家馄饨的味道可是相当有自信,“热乎乎地吃上一碗小老儿的馄饨,再趁着阳光不烈赶去观上,岂不正好?”
却不想这俊俏地少年郎摇了摇头,道:“馄饨不错,然这金星观便罢了。”
“哦?”
老丈倒也见多识广,知道有些人就冲着山间风景而来。
不久前就有几位衣着华贵的郎君也未去观中,倒围着个金星山转了一圈,回来还做了诗歌,花啊鸟儿的老丈也听不懂,只知晓这金星山中对他而言早已腻味的景色是入了贵人眼。
现下便道,“若为山间景色,郎君娘子可沿着这条小路绕到后山,那里风景比前山还好哩。”
“老丈推崇,必不虚此行”,姜子扬笑道,冲老丈虚作一揖,“多谢了。”
本来也没确定目的地,有推荐当然更好。
于是饭后,三人便沿着小路往后山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单机码字非常无趣
欢迎家人们多多评论^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