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红色的果子干干瘪瘪的,最大的一枚个头不过半个手掌那般大,最小的则比鸡蛋大不了多少,表皮上都是凹凸不平的小坑,还有几个可疑的小黑点。
杜清宴实在是没见过这么丑的果子,简直...简直就和刚刚她转过身自以为没人发现做的鬼脸一样丑。
本来就穿得破破烂烂的,只有一张脸勉强算得上顺眼,偏要挤出那么丑的表情,像个逗人发笑的小丑。
他想,自己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吃这堆寒酸的果子。
太阳已经沉到了地面上,周围树木高大茂盛,几乎把这最后一点斜斜的夕光也挡了个严严实实的,于是这片密林里出现了黄昏与黑夜并存似的诡异景象。
甘鲤不敢走太远,一是她从来没有野外露宿的经验,害怕得不行,又怕自己迷路了回不来。
二是她根本就不相信杜清宴,他今天对她好得有些过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生怕他趁自己捡柴火这段时间跑了。
这光秃秃的地下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捡的,她捡漏一般在地上找了一些相对较粗的树枝,拢成一把,抱在怀里就飞也似的往回跑,速度快得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
顺利地回到两人歇脚的地方,她看见黑莲花居然真的还好好地坐在那,盯着他们的晚饭发呆。
他不会想吃偷吃吧?
这可不能忍,甘鲤偷偷数着果子的数量,见没有变少才满意地放宽了心,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我捡完柴火回来了。”
杜清宴闻言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放在少女捡来的柴火上,眼皮一跳,额间似隐隐有黑气冒出,“你都捡了些什么东西回来。”
老远就听见她跑动的声音,步子那么急,他还以为她碰到了什么野兽。
正犹豫要不要丢下她先走,又想起凭她这如鸟雀般一惊一乍的性格,若是真在被什么东西追赶,早就吓得叫喊起来了,哪会如此安静。
杜清宴觉得好气又好笑,明明自己就跟个妖怪似的,之前都要被人拿剑抵在喉咙上了也不怕,现在不过是捡个柴火,都能怕成这样。
然而,当他看见她抱回来的柴之后,就被气得半点旁的心思也无。
甘鲤看见杜清宴对自己的劳动成果投以鄙夷的眼神,当然也非常生气,她停下来,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愤愤不平地说道:“这里就只有这样的树枝,不信的话你自己去捡。”
“……”杜清宴像是对少女无话可说,他找了一处落叶多的地方,磨了一根尖利的木棍,开始生起火来。
甘鲤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钻木取火,好奇地也盯着他看,杜清宴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你去那边捡点引火的来。”他专心盯着手下的木头,眼都不抬,毫不客气地使唤着她,仿佛甘鲤是他手下的小将。
这关系到火能否生起来,甘鲤不敢怠慢,没功夫去纠结他语气里的命令,赶紧把脑子里能想到的可燃物都一股脑儿地集起来,堆在了杜清宴旁边。
做好这件事之后,甘鲤就一直蹲在不远处,看着杜清宴生火。
直到树枝上冒出淡淡的青烟,她才松了一口气,他这样的公子哥竟然还真会钻木取火。
杜清宴把她捡来的干草丢进小小的火焰里,重复几次后,火势终于大了起来,红红的焰火吐着星子,是这夜晚的唯一依靠。
都说抱团取暖,但两人默契地围着火堆,硬生生坐出了个相隔最远的距离。
一切能做的都做了,甘鲤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准备进行填饱肚子的大事业。
虽然这些果子的卖相是丑了一点,但也还是能吃的,她之前吃了一点,现在不也还活蹦乱跳的吗。
她取了一枚果子,正要放进嘴里嚼,突然发现坐在斜对面的杜清宴嫌弃地把那堆果子推到了一边,显然是觉得这路边的东西入不了他老人家的尊口。
甘鲤本来不想管这么多,到这个地步还矫情,那就活该饿肚子。
燃起的火堆不停发出劈里啪啦的炸裂声,听起来就很温暖,杜清宴把火生得很好,只要不停添燃料进去,一直烧下去也不会灭。
火光把两人的面容照得格外清晰——一样的脏、一样的蓬头垢面,看起来十分可怜,这回真有落难兄妹的意思了。
甘鲤嚼着一颗野果,味道不好,酸得她像中毒了一般,面部扭曲,直吐舌头,无意中看见对面少年白皙修长的手在橘色火光下,有些部位格外的红,像是蹭破了皮,看起来就很疼。
想到刚刚他专注生火的样子,坐在温暖的火堆边,甘鲤认命般叹了口气,随手捡起来一根比较干净的树枝。
她在矮个里拔将军,挑出几个长得还算不错的果子,找准中心点,把它们挨个串在树枝上,隔着火焰外层,小心翼翼地烤了起来。
见外面的皮都被烤脆了,她才把架在火上的树枝收回来,等风把它吹凉后,小心翼翼地撕开已经看不出玫红色的表皮。
她站起来,顶着杜清宴不解的目光,走到了他的身边。
“喏,给你。”甘鲤摊开自己的手心。
她手上面沾满了碳烤的焦黑,只有掌心算得上是干净的,隐隐可以窥见本来的白润可爱,她手中放了几枚被烤得缩了水的小果,时不时传来有些诱人的香气。
杜清宴只当她是闲得发慌,嫌弃这东西味道不好,无聊烤着玩玩,没想到她是给他烤的。
他盯着她脸上沾着的那团灰,她真有这么好心?
甘鲤见杜清宴好心当作驴肝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烤的,难不成她还下了毒不成?
她随手拈起一枚果子,故意在杜清宴面前晃了晃,像是在挑衅他一般,一口把它吞进了肚子里。
味道仍算不上多好,但比起刚刚酸掉牙的滋味不知道好了多少。
“你看,我没下毒。”
他当然知道她没有下毒,他只是怀疑眼前少女的用意,从摔落山崖那时开始,就有什么东西失控了——他和她根本就不是和平共处的关系。
“你爱吃不吃,只是明天还要赶路,你要是饿晕了,我可不会管你,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
少女像是在给自己找场子,有些吵嚷的放着狠话,叫他集中不了思绪。
杜清宴觉得她的声音有些烦人,像是清晨叽叽喳喳叫着的鸟雀一般,于是遂了她的意,伸手拿走了她掌心里的果子。
还是温热的。
甘鲤本来像点着了的炮仗一样,见他收下了,便哑了火,重新坐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离他远远的。
自己是不是被她传染了?
杜清宴想,他简直错得离谱,眼下不知多久才能出去,而出去之后也不一定就能保障安全,他却不知道在和什么赌气,嫌弃着唯一可以维持生命的食物。
他拿起一枚果子,犹豫半晌,还是把它放进了嘴里。
果然,味道确实难吃,是他吃过滋味最怪的果子。
更深露重,暗夜漫长。
火堆能照亮的范围有限,这里连星星也没有,四周全是黑的,如果不是对面坐了一个杜清宴,甘鲤估计会吓得晕过去。
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狼之类的野兽,她根本不敢睡觉。
根本就不用安排谁守夜,就算是商量好了,另外一个人也不会真正入眠,安心把自己毫无防备的一面暴露给对方。
她又害怕又无聊,系统十分没有人性,像是提前猜到她要找它解闷,竟然对她说陪聊会浪费能量,让甘鲤自己权衡利弊,它都这样说了,甘鲤还能说什么。
明知不能睡,累了一天,眼皮还是忍不住往下掉。
看着杜清宴,他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即使在夜里很有精神,此时还饶有兴味地学着她之前的样子,在火堆上烤着他那份果子。
果然,人类的本质是真香,就算是黑莲花也不例外。
甘鲤一双眼睛看得出神,看着他一开始有些不熟练地烤糊了一串,硬梆梆的,简直像碳块,空气中弥漫着烧糊了的味道。
到了第二串,他就立马掌握了要领,烤的比她还要好,学习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还给你。”
少年终于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作品,像是要甩掉烫手山芋,把它递给了甘鲤。
她的善意像是一块甜到发腻的糖,叫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甘鲤不像他想得那么多,干脆地接过,像吃小点心那样,几口就吃完了。
小插曲结束,气氛不知道为何,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她索性闭上眼,开始闭目养神,有系统保护,就算不小心睡过去也没关系。
她一会儿迷迷糊糊,一会儿清醒,对面的杜清宴不声不响地静坐着,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在两人的维护下,火始终燃得旺旺的,一会是少年添了些枯叶进去,一会儿是睡眼朦胧的少女,揉着眼睛,抓着一把树枝丢了进去。
在这看不到尽头的夜里,这团小小的火为他们一直亮到了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杜清宴:我就是饿死,永远也走不出去,也不愿意吃这丑东西。
过了一会儿....
把野果全部都烤完了的杜清宴:果然很难吃
甘鲤:你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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