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林钟当先行了一礼:“江大人。”

虽眼下还未授官职,但江绍是新科状元郎,又出身显贵,在顺宁帝那里是挂了号的,不过早晚之事,因此众人也都客气地敬称一声大人。

阿洛走在林钟身后,便也停下了步子。

她这会儿已换下了骑装,一袭窃蓝色月华留仙裙宫装,乌发及腰,发髻上只簪了支累丝坠珠银步摇,面容欺霜赛雪似的白,上嵌一双如泓秋眸,清波流盼之间顿生妩媚。

江绍暗暗压了视线,神态温文,儒雅有礼:“林公公。”

又侧身看向阿洛,语气微露疑惑:“这位是……”

林钟面上噙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惊讶,一般而言,是没人有这个胆子来询问太子殿下房中人的,这位江状元是不知道情况还是……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平静地答了话:“这位是洛姑娘。”

说起来,入了宫却还称姑娘是不大合适的,但人虽是皇后娘娘送进来的,却并没有给正式的封号,太子殿下那边更是连过问都不曾过问,以至于她们现在只得不尴不尬地这么称呼着。

江绍也是话问出了口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似乎有些唐突,连忙拱手行礼,歉意地说:“洛姑娘见谅。”

阿洛本来只是等在一旁,没想他会问到自己身上,见状也只能福身回礼,微微低了头,避过江绍看过来的目光。

好在这之后,江绍便守礼地退开了些,几人就各自在水边处理起猎物。

林钟手脚麻利,放血、剥皮、拆骨,一应都用不上阿洛。

阿洛只好在一旁看着,负责将林钟处理好的肉块接过来。

很快,林钟便把需要的猎物都处理了干净,二人辞别江绍回了营帐。

待到人走远,江绍才停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

今日林中不过惊鸿一瞥,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就想着再看她一眼……

“江绍,你怎么在这儿?”同来狩猎的勋贵子弟恰巧路过,见到江绍,不由吃惊出声,“你身边伺候的人呢,居然劳你亲自在这收拾!你若想吃,我那里有炙好的,走走走!我还特意带了一坛子好酒,正合适……”

江绍被友人拉走,水边依旧人来人往。片刻,从不远处小树林走出来一个人,正是苏清韵。

苏清韵目光含恨看着太子营帐的方向,死死咬着唇。

她没料到,她最深的恐惧成了真,那个被太子带来春狩的侍妾居然真的是阿洛。

方才,她本意是来寻江绍的,她想,先有个由头相识,将来一切便可徐徐图之,可是令她震惊的是,她不仅看见了江绍,还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虽然没有打照面,但阿洛的模样纯然不似她想象中那般受尽折磨。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没有人能回答她,甚至,这个问题也是闻人恪想知道的。

肉架在火上,不时翻转一下,浓郁滚烫的油脂被熏烤出来,一滴一滴落在火堆上,微微焦香的肉味四散蔓延开。

阿洛眼眸亮晶晶地盯着火上的烤肉,一副期待的神情。

闻人恪懒散地坐在红漆乌边梨花木的扶手圈椅上,不动声色地拿眼角瞟着阿洛。他是怎么看都看不明白,这个小小的人身上究竟有什么稀奇的,凭什么就是她?

“殿下,肉烤好了。”阿洛端了个斗采莲花白玉盘过来,盘子里整整齐齐摆了七八块切得方方正正的烤肉。

见太子殿下没有动手的意思,阿洛连忙又将盘子往前推了推:“殿下尝尝吧,林公公的手艺真好。”

这还是阿洛头一回吃这种带着“野味”的食物,自然是新鲜得很,只觉与先前炉灶里做出来的大不一样。

闻人恪挑了下眉,似是不忍看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勉为其难地戳了块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面无表情地咽下。

“……好吃?”他问。

阿洛不解地点点头:“挺好吃啊。”

闻人恪转眸去看坐在火堆旁烤肉的林钟,林钟抬起他那张一贯笑眯眯的脸庞,露出一个憨厚的笑。

“行,挺好,你多吃点。”闻人恪收回视线,语气带了几分鼓励,还抬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阿洛瞧着他面上的笑,总觉得其中不怀好意的意味过于明显。

“怎么会呢?”闻人恪含笑安抚,“林钟的手艺也是多年练出来的,孤都肯让他掌火,自然是放心他的。”

阿洛虽觉得他仍旧是在忽悠自己,不过总归吃不死人,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用过晚膳,林钟又去张罗着烧水,阿洛只好接过了给太子殿下沏茶的活儿。

好在这位殿下平素嗜酒如命,但对茶倒不怎么挑剔,但凡可以入口,也就随意喝了。

倒了茶,阿洛看他心情尚可,就趁着机会问了个心里的疑惑,难道春狩这十几日,都像今天这样白日里出去打猎,晚上回来炙肉吗。

闻人恪嗤笑一声,对阿洛勾了勾手指,等人到了跟前,才问:“今日出发前和回来后,围场上的情形都看清了吗?”

阿洛不解其意,不过还是顺着他的话去想。

一早出发,他们虽来得晚了些,却还是亲眼看见了陛下亲手射出一箭,众多骑马携弓的儿郎们如同鱼入大海。待到回来的时候,场面便更为壮观,几乎人人都是满载而归。

“你觉得林子里有多少猎物,经得起这样的围捕?”闻人恪说着看向阿洛。

阿洛也是想到了这点,见他不打算开口的样子,便试探着说出自己的猜想:“所以,其实捕猎的活动也就一两日,过了新鲜劲儿就没人再想往林子里钻了?”

倒是聪明。闻人恪几不可察地颔了下首,多说了几句她不知道的:“自古帝王巡狩,不外乎为了两件事,一是田狩的仪式,二则是彰显武力,也顺便召见一下附近的驻兵首领。”

“明日,这第一拨就该到了。”闻人恪斜靠在圈椅上,一双狐狸眸在火光掩映下越发幽沉。

***

围猎收获丰盛,熟识的人聚在一起庆祝也是自然。

苏二老爷虽是初任户部侍郎,但长阳苏家毕竟几代世族,与京城著姓大族往来密切,这种时候当然不会落单。

而同苏清韵一般随自家父兄前来围场的官家贵女亦是不在少数,苏清韵很快就与她们熟悉了起来。

女眷们在一旁单开了一桌,谈笑间就自然提起这回春狩的事。

“我听哥哥说,今儿好像看到了围猎的时候宜陵侯与今科状元郎一起,还有太傅家的廖公子呢。”一个人提了话头,显见深意是落在状元郎身上的。

苏清韵面上笑颜微微一滞,格外留了几分心思听着。

另一个人顿时接了口:“谁不知道宜陵侯拜在太傅门下,只可惜他早封了爵,不能再参加科考了。不过这状元郎,先前没听说桐陵江氏和他们有什么交集啊。”

内里的缘由苏清韵倒是知道一二,可在这里,她却没有资格说出来。

一众贵女都窃窃私语起来,直到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当年太傅在宣州任职时,江氏的主母恰在宣州养病,便将状元郎托给太傅教导。说来,状元郎与宜陵侯、廖大公子可是实打实的同门师兄弟呢。”

说话的是礼部侍郎家的三小姐楚玉君。

她的母亲乃是董贵妃的亲姐姐,因此能知晓这些也不足为奇。

见众人都看过来,楚玉君腼腆一笑,别了别眼,岔开话题道:“对了,明日附近的驻军首领应该会来,听说汝阳王早几日前就动了身,恐怕第一个到的就是他了。”

苏清韵听到汝阳王的名字不由一愣,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