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璨的房间在靠近院门第一间,她晾完围巾后回到房间,捂着嘴巴又偷偷打了两个喷嚏。
小猫似的声响,不敢发出太大动静。
鼻子开始流鼻涕,喉咙也觉得痒痒的不舒服,灿璨从抽屉里找药,翻了翻却发现已经没有了。
她那年之后身体状况变得更加不好,冬天稍微受凉就容易感冒,所以家里经常能找到有感冒药,可近两年因为她都很注重保暖,已经两年没有感冒过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窗户的声音,灿璨回头看,发现有人正站在她房间的窗户外面,打了下手势,示意她把窗户打开一下。
灿璨愣了下,认出来他是昨天晚上的那个人。
他为什么会到她家里来。
虽然已经见过他几次,但灿璨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谁,连名字都不知道,可想起昨晚上的事,想他可能有什么要说的,于是灿璨就把窗户打开了。
她的窗户是老式的玻璃窗,拉开栓子然后向内打开,灿璨开了其中一扇,然后睁眼好奇的看着他,想知道他来干什么。
梁今抬手,手上提着袋子,他打开袋子给她看,里面是感冒药和棉签碘伏这些东西。
“来给你送药。”梁今笑起来,又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和她说话时声音下意识轻了很多,低头看向她手上的伤时,说:“伤口要及时处理,要消毒,不然会感染的。”
灿璨却还只是看着他,没有接他的药,反而眼里疑惑越来越深。
察觉到她的警惕心,梁今于是主动和她介绍,说:“我叫梁今,梁山伯的那个梁,今天的今。”
他声音扬起笑意,勾着一股少年气,自我介绍也言简意赅。
“来谢谢你昨天救了我。”梁今向她解释。
长相好看的人在某一方面总会更有一些说服力,就像梁今,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有一汪清泉,照射出清晨的日光,让人不会觉得他会是一个坏人。
可灿璨本来就不太喜欢和别人接触很多。
她不会说话,打手语也只有爸爸妈妈可以看懂,这一点决定了她几乎没有朋友,加上这几年以来她性格变得越沉闷孤僻,原本有的几个朋友也不和她往来了。
其实都没关系,哥哥去世后,灿璨真的就不太喜欢和别人多接触。
是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至于昨天救他这件事,灿璨没觉得有什么,换作其它任何一个人她都会救。
就像当初哥哥拼死救下她一样。
所以她也不需要他的谢谢。
于是灿璨摆了摆手,跟他讲“不用”。
真的不用。
“我不是坏人。”梁今在想她是不是怕他,可能是前几次给她留下印象不好,他还是耐心的和她解释。
“我从市里过来的,外婆家在这里,我是过来陪外婆一起过年的。”
“之前的事,要跟你道歉。”
梁今是指,之前两次遇到她,说话语气不太好的事。
他以后,肯定好好跟她讲话。
灿璨摇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关系,她心底也知道他不是坏人。
可她还是不能够要他的东西。
看她拧着眉头十分坚定自己的想法,梁今于是只能说:“我以前跟你哥哥是朋友。”
灿璨抬眼,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看了他两秒,打手势问他。
反应过来他看不懂手语,于是灿璨有返回去拿纸笔,在纸上写:你认识我哥哥?
这几年,已经很少有人跟她提起哥哥。
死去的人在别人眼里总是晦气的,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去提,甚至连当初仅有的几张照片都全被剪掉,是因为爷爷奶奶说,像哥哥这种意外去世的,留照片在家里,会留下他的魂魄,让他没有办法投胎转世。
梁今点头,应道:“认识。”
“我以前也在岷江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向榆哥经常带我去附近各种地方玩,他……也跟我提起过你。”
灿璨没有怀疑他说的话有假,因为她想起来,难怪她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他既然认识哥哥,那她见过他也不奇怪。
“所以就当为了向榆哥,收下吧。”梁今把袋子里的药一样样拿出来,“这个是板蓝根,一天三次,一次一袋,这个口服液也一起吃,同样的一天三次,一次一瓶。”
梁今刚刚特地去药店买的,他还把频次都写在了盒子上,没有太多,就这两样。
最后袋子里还剩下棉签和碘伏。
梁今也全都拿了出来,摆在窗台上,低头看她手心里的伤,试探的问:“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灿璨自己有简单的处理过,但她只是用水冲了泥土,然后简单的包了包,早上因为洗围巾手还弄湿了,伤口处现在更疼。
灿璨知道应该要消毒。
她摇摇头,在纸上写:我自己可以。
“你一只手不方便,我帮你吧。”梁今坚持,见她还是皱着看他,他竟难得放柔了声音跟她说:“放心吧,我轻轻的。”
灿璨除了不想麻烦别人,确实也是有点怕疼的,她看着梁今,觉得他好像是很真诚的想要帮她。
于是她慢慢把手伸过去,张开手心。
梁今这才看清她手上的伤。
手心掌纹处有一道小伤痕,像是被锋利的锐器划伤的,而小伤痕旁边紧挨着一道更重的伤,还很新,细看之下,她白嫩的手心里,这伤口简直触目惊心。
伤口边缘还因为泡水有一点点泛白。
梁今之前打篮球受伤,都是自己给自己处理伤口,处理过几次确实有经验,可他对待自己手重,疼不疼的事,咬咬牙就过去了。
面前的人应该很怕疼,梁今动作更加小心翼翼,想着转移她的注意力,边处理边问:“受伤了还写字手不疼吗?”
灿璨睁着眼睛,圆溜溜的,一点没动。
她还在想梁今说认识哥哥的事。
她还想问他更多,可没办法说话让她有点着急,手语他又看不懂,于是她左手拿笔,在纸上一笔一笔艰难的写:能和我说说哥哥的事吗?
梁今点头“嗯”了一声,意思是可以。
等他把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他动作停下,说:“我那年暑假回的岷江,经常和向榆哥一起踢球,他有次来给我送吃的,也跟我说,要好好读书。”
嗯,这是哥哥会说的话。
他会经常对人说要好好读书,无论是对谁他都会说,特别是在灿璨面前。
会一遍一遍的告诉她,读书这件事有多重要。
读书是这世界上还难得少有的算公平的事了。
灿璨听得很认真,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有在认真听,似乎对她来说,哪怕只是听别人讲哥哥的事,也是很幸福的。
灿璨想了想,又在纸上写:那他提起我什么?
梁今回答:“他说他有个很好的妹妹,他要努力读书挣钱……然后给她治病。”
灿璨听到这句话,眼尾不由的红了,但她眨了眨眼睛,又抿起唇角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梨涡也跟着乖乖的,虽然听着话有点小难过,可她还是愿意听的。
有人愿意和她说有关哥哥的事她就很开心,不管说的是什么都不重要,只是想听别人提一提他。
当一个人不被提及开始,就会慢慢被遗忘,可灿璨不想忘记哥哥。
现在能听梁今和她说这些,她已经觉得很好了。
真的特别好。
灿璨接着在纸上写:谢谢你。
梁今看见这三个字,倒是不由愣了一下。
他是过来感谢她的,她昨天晚上拼了命救他,自己手还伤成这样,他只是给她处理伤口,她却还反过来感谢他。
梁今一直都觉得,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一定纯白的物体或人,每个人都是有私心或者意图,或多或少,有所为,有所求。
可眼前的关灿璨,她真的就是一张纯白干净的白纸,比这漫天的雪还要白,永远安安静静的,不会沾染上任何其它的痕迹。
她眼里闪着光,是纯净无暇的。
“这些你也留着。”梁今把碘伏和棉签放回袋子里,然后把袋子往窗台里推,嘱咐她说:“伤口不要沾水,每天换药消毒一次。”
说完他顿了顿,又道:“或者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每天过来。”
灿璨赶紧摇头。
不用麻烦他每天过来,冬天跑来跑去也很冷的,而且他万一路上又摔了怎么办。
她觉得这样不好。
梁今却说:“没关系的,不用怕麻烦我,一点也不麻烦。”
灿璨还是摇头。
梁今准备走,又想起什么来,说:“对了,昨天你给我那个耳罩,我洗了还没干,等干了再给你送过来。”
灿璨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没关系,不着急。
梁今走后,灿璨又把窗户关上。
她坐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日记本,翻开,上面最后的日期是昨天。
手心有伤握笔很疼,灿璨却还是拿笔工工整整写下今天的日期。
「今天是除夕,新的一年马上又要来了,新年要穿新衣服,哥哥你在天上有没有买新衣服给自己穿?
哥哥放心,灿璨都有,灿璨穿的很暖和,一点都不冷,新的一年我也会努力好好生活。
灿璨真的很想你,好想好想你,你什么时候能到我的梦里来看看我?
哥哥,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