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因无奈道:“我连缰绳都没拉。”
他动都没动呢。
见她不说话,他停顿片刻,欲言又止道:“姜小姐……我以为你说的不会骑马,只是不会很好地驾驭马。”
说到这里,纪无因觉得好笑,就这样还想自己骑马?上都上不去吧。
不过,虽如此想,怀里那个一头扎在他怀里颤抖的柔软身体还是让他没把这些话说出口。他不再言语,只耐心等她平复恐惧。
“啊啊啊啊啊这马动了……它动了!你叫它别动啊啊啊我要掉下去了纪无因!”
“姜小姐,我并不能让它完全不动,除非它在睡觉。”
“啊啊啊啊这马它怎么在喷气啊!”
“……姜小姐,也许你有没有想过,它还活着。”
“姜小姐,已经过了两盏茶时间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啊啊啊这是啥玩意儿!”
“……这是它的骨头,你别戳,不然……”
“哇啊啊啊啊它怎么跑起来了!!!”
纪无因无语凝噎,一手抱住怀里因为惊恐而吱哇乱叫的小姑娘,另一只手往后一拉缰绳,只用单手便控制住躁动的马匹。马儿的前蹄高高扬起,倒退几步,如此一番,总算勉强停了下来。
只是,那马似乎被惊着了,不断用鼻子喷气,似乎在发泄怒火——姜厘老是这里摸摸那里摸摸,这让这一匹从出生就身为天之骄马的赤血马十分不爽:它可不是那些不正经的马。
“别动了行吗,姜小姐?”纪无因无奈道。
“还有,”他视线下移,脸色渐黑,“你已经,把我的衣裳撕破了三个口子了。”
姜厘闻言,蓦然一呆,转头看向她手正拽着的地方——那衣襟处,当真已经出现了好几道裂痕。
她脑中“轰”的一声,瞬间闹红了脸。
她、她不是故意的!
姜厘自幼时起便不喜欢陌生人靠近,因此到现在还没碰过多少男子,更别说主动撕人家的衣裳了,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她恐怕又要被她娘拎起来挂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上了!
“我不是故意的,对、对不住……”姜厘手忙脚乱地把那几条裂痕按住,可是显然没有用,更加欲盖弥彰,她想死的心都有了,拽着那撕破的衣襟勉强遮住裂痕,硬着头皮小声开口,也似是安慰自己,“没事没事,看不出来就行了,等回去换一件……”
“刺啦——”
又一声轻微的裂帛声。
姜厘这下彻底傻了。原是方才手忙脚乱帮他捂上时,小拇指误勾上了掉落出的丝线,这下裂痕直接劈了叉,宛如横亘在纪无因衣襟的峡谷,实在是……无比壮观。
纪无因的脸都绿了。
他咬牙道:“姜厘,你给我松手!”
姜厘不敢再动,收回了手,淡定自若地转回身去,在马上坐好,顺便用两只手撑住马脖子,一副十分乖巧淡定的模样。
虽表面不动如山,实则她内心早已泪流满面,生无可恋——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她就算倒挂在老槐树上飘飘荡荡一整天都不来这破春猎。
她姜厘号称行得端坐得正平日看见再美貌的男子眼睛都不会移一下的人,现在空手撕破了人家的衣裳,传出去她还怎么在京城混?
身后属于少年的呼吸声或轻或重地响在耳边,姜厘望了半晌的天,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现在与纪无因靠得很近——而就在上午,她才同纪无因吵了一架,两人势同水火,宛如仇敌,差点没打起来。
现在这种离得很近的“亲密”,突然让她有些不自在。姜厘绷住嘴角,掩面道:“纪小侯爷,衣裳……回去我赔你一件吧,你不要补了,没用的。”
然而,意料之中纪无因的声音没有响起。
甚至,仍在姜厘耳边、属于他的呼吸声竟都轻了许多,隐约还有轻微的风声与摩擦声,好似有人在挽弓。
姜厘心中一颤,转过头去看他,却被纪无因低低警告,“别动。”
此时,他已经抽出背后羽箭,搭上弓箭,瞄准了远处一个方向,姜厘顺着那方向看过去,却只能看见约莫十丈左右之处微微晃动的草丛。
——那儿有什么?她方才竟完全没有察觉。
姜厘背后一凉,屏住呼吸捂住嘴巴,打起十二分精神。
在她的注视中,远处微微摇动的草丛停止了晃动,紧接着,那一阵摇动竟慢慢地朝他们这儿靠近了过来,不知是什么野兽,声响不轻。
她侧头悄悄看了纪无因一眼,想看他反应。
她本以为他会神情凝重,没想到他却在那“危险”靠近之后,戒备神色尽散,恢复了平日肆无忌惮随意的模样,嗤笑一声。
“毛都没长齐就想出来咬人。”
姜厘默了默,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她知道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可她为什么总觉得纪无因这话总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思。
下一刻,但见纪无因松松射出箭矢,那箭便朝那个方向直射而去,顷刻间没入草丛中。那“危险”发出一声哀嚎,竟在草丛里打起滚来,仿佛撒泼一般。
半人高的草丛被压塌,姜厘这下看清楚了。
那是一只身形尚小的狼崽子,浑身皮毛发亮,此刻痛得满地打滚,嗷呜嗷呜直叫。
姜厘冒出一句,又觉得现在说这话很诡异,“还……挺可爱。”
纪无因搁下弓箭,扬眉看了她一眼。
她捂住嘴巴,看得很认真,纤长卷翘的睫毛底下眼睛莹亮,如湖水般倒映天光,无意识地吸引人去看。他顿了顿,移开视线,道:“再可爱,那也是狼,姜小姐。”
即便再小,也是野外生长的狼。这种野兽机敏狡猾不好对付,即便是幼兽也是同样的。方才这只幼兽应该埋伏在远处很久了,若不是他被姜厘吸引了注意,也不会等到它靠近才发觉。
“我知道很危险。”姜厘反驳。
纪无因又低下眼皮,懒洋洋道:“现在已经不危险了,把你扔下去,你也能打得过。”
姜厘:“……?”
“这只蠢蛋送你了,你要不要?”纪无因朝草丛里嗷呜打滚的幼狼一瞥。
“……”
“我记得你们狩猎是按猎物种类和数量算的。”姜厘好心提醒他。
他把猎物随便送人,他难道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赢吗?
纪无因却嗤笑一声,“这种毛都没长齐的,送我我都不要。”
姜厘默然。
是了,恐怕这位纪小侯爷一进林子就是冲着蛇王去的,旁的恐怕也只有攻击性强的野兽能入他的眼。
姜厘兴致勃勃地往草丛里瞧,无意识地抿了下唇,似是意动,可又收敛起来,“不行,我娘一定不让我养狼,说出去恐怕不知道吓死多少人。”
纪无因十分不理解小姑娘的心思,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纠结那么多做什么?他随意道:“随你便,那我让人带回去先养着,之后你要再来拿。”
“好哦!”姜厘心花怒放,忽然觉得很刺激——养小狼欸,京城里还没多少人敢养这种家伙呢,果然跟着厉害的人,不动手也有现成的捡。
雀跃的甜稚嗓音就响在耳边,空气中盈满了她发上栀子花的香味。
少女显然开心坏了,弯着眉眼盈盈而笑,此刻甚像风中阳光下招摇的迎春小花,菡萏散香,能甜进人心里去。纪无因多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
他察觉自己的异常,脸色沉下来,遂不再同她搭话,扯着缰绳准备掉头离开。
“要走了吗?”姜厘眼巴巴地朝那狼崽子看了一眼。
他的声音冷淡不少,“姜小姐,如果是你,你会让自己的幼崽一个人跑远吗?”
姜厘很聪明,一点就明白了。这附近有更凶狠的成年野狼,这只幼崽的嚎叫声很快就会引来更多的狼群。
“那它怎么办呀……”说好要带走它呢。
纪无因若有所觉,视线下移,落在姜厘因为紧张,而无意识扯住自己衣裳的手上——是无意识的抓握。姜厘此时没有看他,正回头望着那狼崽子的方向,显然舍不得离开,抓着他也只是她下意识维持安全的动作。
他压了眸色,莫名有些不痛快。自小娇养长大的姑娘,向来如此自来熟么?难道她和其他男子相处时……也是这样大大咧咧毫无拘束?
想到这里,少年的脸色顷刻间如乌云聚敛般沉下。
作者有话要说:纪小侯爷想吃回头草,倒计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