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城坐车到镇上,又骑自行车回生产大队。
把东西交给韩笑笑让她带回去,夏惊枝先去保管室上工。
社员们都在田地里割稻子,或者晒谷坪扬场,她现在没什么事做,干脆去库房清点一下损耗情况,有需要补上的就列个单子出来找会计支账。
比不上外面亮堂,库房只有窗户那儿有一抹阳光,斜斜落在地上。
“喵~”橘猫从门缝钻进来,在她腿边蹭来蹭去。
夏惊枝合上本子,手里攥着铅笔,蹲下身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丰收,你怎么跑这里来啦?今天有抓到老鼠吗?”她伸手轻轻挠着它下巴。
丰收“喵呜”一声,金色的眸子眯起,神情舒适。
外面脚步声渐近,她视线中多了一双笔直的长腿。
目光往上挪,正好对上男人探究的目光。
谁也没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
林风眠敛眸,根根分明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阳光洒在她身上,女孩皮肤白皙,唇瓣红润丰满,鼻梁秀气挺直,仰着头,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直勾勾地望着他。
“……那个,结婚申请批了吗?”夏惊枝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总觉得有些莫名心虚,可死活赖着要嫁的明明不是她啊。
她也有些委屈,这懒闺女不做人事!
男人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讥诮,没有说话。
“林风眠!”夏惊枝脖子有点痛,她抱着丰收起来,下巴微抬,“我知道,逼婚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现在结婚申请已经递交上去了,我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你心里对我有怒很正常。”
“反正你以后还会回部队的,我也不会耽误你的前程,到时候咱们离婚,谁也不拖累谁!”
大概是这口锅来得莫名其妙,夏惊枝不知道她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怨,看在男人眼里不是道歉而是控诉。
“呵,拖累。”男人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漆黑如墨的眸子沉静地看着她,“为什么说我会回部队?”
他在观察她的神色。
“难道不是吗?”夏惊枝反问,“虽然你父母被下放了,可部队依旧保留你的军籍。而且整个大队都知道我马上就要和你成亲了,但我没有受任何影响,顺利当了保管员。”
“就凭你的成份,徐叔是不可能看在我阿爹的面子上给我这份差事,他肯定向公社打了电话再三确定,才敢把我放上来。”
听她条理清晰,林风眠倒是有些意外。
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位夏家的幺女,小姨只说她骄纵貌美,表妹时不时骂她懒货,就是命好会投胎。
答应这桩婚事很大的原因是不想她再折腾小姨家,夏家人为了这个幺女三天两头往安家跑,他也觉得心烦。
自己这辈子本来就没想过结婚,娶谁都一样,小姨帮了他不少,他不想再让小姨难做。
“这么看着我干嘛?”夏惊枝好看的黛眉轻蹙,有些不满。
“你既然知道我是军籍,”男人嗓音清冽,隐约夹杂寒意,嘲讽道:“凭什么觉得动下嘴皮子就可以离婚。”
“……”夏惊枝被问住了,她确实没想过这件事。
原本是打算想办法改变他牺牲的轨迹,再和他离婚参加高考。
可现在男人一句话让她心乱如麻。
差点忘了,军婚从来没有那么简单。
眼里的光芒变得黯淡,她紧抿唇角,有些恍然。
难道真的要一辈子和他绑在一起了吗?没有感情不就是互相折磨?
见她没有应答,男人把手里锯齿磨平的镰刀扔在角落,换了一把,峭拔的身影越过她往外走。
丰收舔了舔女孩的手背,低声呜咽。
夏惊枝这才意识到自己抓得太紧,赶忙松手放它下来。
反复顺着它的毛安抚,她心绪有些不定。
今天是晚上八点半才下工,因为日头太毒辣有社员中暑,伍味子给他们刮了痧灌了药这才见好。
村民们来归还登记农具的时候徐建国和夏老爹也来了,前者挥手散了散呛鼻的烟味,皱眉道:“这样下去行不通,明天提早上工,四点钟都得给我到田里,十一点下工,吃了饭在家休息到两点,晚上宁愿多做会儿。”
“成。”夏老爹没话说,“就这么办吧。不过明天我们夏家办喜事,都不会来出工。”
他得提前和老伙计知会一声。
“小五是你们夏家的宝贝疙瘩,这点情面我还是给的。”徐建国点头,“不过现在生产任务重,你们不要摆酒了,自家人吃两桌热闹一下就行。”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那几个亲家都没有去请了,现在哪个生产队不是紧赶慢赶抢收抢种?我也不想耽误他们。”夏老爹吧嗒两口旱烟,“你明天中午来我家吃饭吧,小五是你看着长大的,一口喜酒还是要喝的。”
这里的风俗是出嫁白天在娘家吃,晚上在夫家吃,一般都嫁得近,像夏家大儿媳和二儿媳都是隔壁生产大队的,一个镇。
“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得来。”徐建国瞥了眼认真清点的女孩,“还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咱老哥俩就别绕弯子了,直接说吧。”夏老爹拉了条椅子坐在墙边,示意他有屁快放。
“笑笑和你们家亲近,她爹娘都在城里天高地远的管不着,她和那个张知青处对象的事你们都知道吧?”
“啊。”夏老爹在凳子腿磕了下烟杆,“这你不也知道吗?”
“是这么回事,知青点有女知青说张知青和另外一个女知青有婚约,骂笑笑不检点。”徐建国苦笑道:“这事我也不知道真假,不好去问,你回头直接问笑笑这孩子看她知不知情,她是个心直口快的,藏不住话。”
“还有这事?”夏老爹眉头皱的快能夹死一只苍蝇,“行,我让枝枝问问。”
这姐俩从小一起长大,她去问更合适。
“那就这样吧。”徐建国粗糙的大掌拍了拍身上的灰,“你跟小五说,她明天不用来上工,让管匣子替她一天。”
管匣子是队上的会计,姓管,外号叫匣子,一手算盘打的清清楚楚,队上每一笔开支都有来有往,也是个热心肠。
说完,徐建国去给散工的社员分配明天的任务,夏老爹抽着旱烟有些发愁。
这老韩家的闺女要是被败了名声,他怎么面对老韩呐。
他成亲早,前面生了三个孩子,快四十来岁才有了幺女,老韩因为家境不好成亲晚,也差不多是他那个年纪才有了笑笑那根独苗苗。
他家祖传打铁的,凭借这个手艺加上媳妇儿娘家那边找关系给弄进钢铁厂了,老夫少妻一门心思想弄个城镇户口把女儿接过去,笑笑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不行,这事得回去跟老伴商量商量。
他没有等闺女,沿着田埂先回了家。
“爹?你回来啦。”夏大嫂正在剪红喜字儿呢,她指挥着儿子和两个侄子在门窗都贴上。
“嗯,你娘呢?”
“屋里头做饭呢,弟妹在帮忙。”
“阿爷,帮我递下喜联!”夏惊蛰踩在梯子上,看到他阿爷赶忙喊道。
夏老爹随手拿了两张,又听他大孙子喊:“阿爷,错啦,这是两张上联!是另外那张。”
“臭小子,还敢支使你阿爷。”夏老爹嘟囔两句,到底还是按照孙子指的拿给他。
他老早就去参军当兵了,以前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后来退伍分配到公社,才开始学认字。
不像他侄叔,民国的时候就是个教书先生,后来还参与了修县志,他们这一脉的族谱都是老爷子重编的。
惊蛰这小子刚出生就身体弱,正好是惊蛰当天出生,老爷子说得用节气来压一压,就这样跟他爹同了一个字。
不过他当兵的时候各种人都碰到过,别说和爹同字了,和爷辈同字的都不算啥。
说来也是玄了,家里的小孩都是按照节气取的名字,从小就比别家孩子强壮一点,感冒都是少有。
不过这事也就他家几个人知道,不然搁现在要是扣个封建迷信的帽子也够喝一壶的。
“在屋外叨叨什么呢?你闺女回来没?”夏老太听到老伴的声音,在身上抹了抹手,从厨房出来。
“惊蛰你这眼睛怎么有点歪呐啊孙儿,”她哎呦一声,伸手比划道:“往这边偏点。”
“知道了阿奶!您忙您的行吗?我自己会看!”
“嘿这家伙。”夏老太不满地瞥向男人,“问你话呢,小五呢?”
“后头后头。”夏老爹把她拉到一边,“建国刚才跟我说了件事,笑笑过来没?你待会儿问问她。”
“啥事儿啊神神秘秘的,你把我往哪儿拽啊!”夏老太恼火道:“我锅里还有菜呢。红霞?你帮娘翻两铲子,把菜盛出来。”
厨房里应了一声,然后是乒乒乓乓的动静。
夏老太听完男人压低了声音的话,心下一惊:“这可是大事,小满!别贴了,去把你笑笑姑姑叫过来!”
小满和霜降是双胞胎,模样八成像,小满不想去,撺掇着弟弟去。
看着孙子一溜烟跑出院子,夏老太抓心挠肺的:“这姐俩还真是都不让人省心。”
……
夏惊枝迎着月光走回来,一路上都有散工回去的婶子们,到处都是声音也挺热闹,不会害怕什么。
“韩家闺女那事你听说了没?这笑笑平时看着也不像这样的人啊。人家要是真有婚约,那这可是作风问题!”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知青点传出来的总不能有差错吧?”
夏惊枝听完她们带着看笑话的闲扯,心里一个咯噔,拔腿就往韩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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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贴贴明月!不敢鸽了呜呜,我怕看不到你们~
今天更完啦!早点休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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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宛宛捉的虫虫呀嘿嘿~已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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