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山庄中四处是身着绿衣走着的仆人,他们或独自疾行,或两两结伴,但每人无一不是面色匆匆。
将近晚饭时分,仆从们忙着给各家准备用膳器具。第二日便是第一场门派对战,此刻山庄其他人员正在耐心检查各家带来的兵器。
“这位姐姐,请问西苑要往哪里走?”程婉扬叫住一位着墨绿服饰的仆从,碧水山庄的仆从以颜色深浅划分等级,衣服的颜色越浅,则其职位越高。
“扇扇姐正好要去西苑,你们跟着她便能到。喏,就是那边那位。”被叫住的仆从小手微抬,指向不远处一位高挑的姑娘,那女子一袭草绿常服,莲步轻移,步子不大走得倒挺快。
二人见“扇扇”就要走出视野,连忙追赶而上。
碧水山庄亦为五大世家之一,就连侍奉的仆从也是略懂武艺,两人悄然跟在“扇扇”身后,本该不被她察觉。但颜芷歆本身武功不高,加上未有习惯放轻脚步,脚步声自然入了“扇扇”的耳朵。
“扇扇”警觉,她先是放慢脚步又忽而疾走数步,以此作为试探。果不其然,只听得那个身后沉重的脚步随着她的动作先缓后急,她不由好奇地转过身来。
两人见“扇扇”忽而回头,小跑着的双腿猛然停下,出于惯力身子微微前倾又猛地向后一靠,方才稳住身形。视线相交,“扇扇”疑惑地问:“两位姑娘缘何跟着婢子?”
“你是扇扇姐吧,方才有个姑娘说,只要跟着你便能到西苑。”程婉扬粲然一笑,编贝般的白齿整齐,显得尤为可爱。
“两位姑娘是西苑的?”“扇扇”偏头想了想,随后弯腰行礼,“两位姑娘折煞婢子了,‘扇扇’不过是婢子之间的笑称,登不上台面,婢子位低也当不得两位姑娘的一声‘姐’。两位姑娘是客,若不嫌弃,便唤婢子柔扇吧。”
“二位既要前往西苑,请随婢子来。”垂头之际,一抹笑意悄然溜上唇角,待柔扇抬起头,那抹笑意荡然无存,唯余满面恭谨和善。
……
俞瑶从父亲房中退下时,天已完全暗下,父亲的意思她明白,云陌堡素来蛮横,这桩婚事父亲只怕是难以回绝。不过方才自己那些话,就算不能全然改变父亲的想法,也能暂时拖延父亲对这桩婚事的回复。也不知自己一番话,父亲究竟听进多少。
谷越问么?那人的眼太过凌厉,那人的野心也从不隐瞒,实非良人。他或许是其他女子的梦中夫婿,但她忆起此人心中不仅未有一点儿悸动,甚而有着深深的不安。双手抚上心口,她深呼吸,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安感,提步向餐厅而去。
……
“扇扇姐。”程婉扬眼见天色渐晚月已上,四周走动的绿衣仆从也越来越少,不由出声叫住柔扇。“怎么路上的人少了这么多?”
柔扇回眸浅笑,恭敬回应:“现在是饭时,其他人大都用膳去了。我们快些走,不然待会儿可就只剩残羹冷炙。”
“嗯!”程婉扬点头,侧过眼却见颜芷歆秀眉微拧,忍不住问她,“歆姐怎的了?”
风声穿过树叶发出婆娑声响,又有几分尖利,她忽而不确定了。方才听见的声音,是风声吗?“无事,兴许是我太敏感了。我们走吧。”
……
周围的雾越发浓厚,连心有忧思的陆禾也察觉到这雾起得实在莫名。九月的天已有了凉意,缥翠山虽经年累月皆有轻雾笼罩,但此时此刻本不该起如此浓重的雾气。
所幸今晚天中并未有云,月光穿过层层浓雾照在她们身上时,周遭的一些景物仍能勉强看个清楚。
陆禾与练凝琼走了几步,那些瘆人的禽鸟鸣叫倏然间消失,甚至是草丛中蟋蟀蛐蛐儿的叫声也尽数消失。
死一般的寂静。
树叶不再发出声响,风也静止,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她俩的呼吸声。
不对劲。练凝琼停下脚步,拉住陆禾,原地蹲下,手指贴在地面,指尖捻了一撮泥土,放到鼻尖嗅了嗅。
泥土无味。就连一丁点儿该有的草腥味也闻不到,练凝琼险些怀疑自己的鼻子失灵了。
“小禾,我们应当是误入阵法之中了。”练凝琼收起笑容,脸上露出甚少出现的严肃神情。
“阵法?”陆禾心惊,周遭不寻常的寂静令她害怕,此刻又听到练凝琼口中说出她鲜少听闻的词语,一时慌了神。好在她很快冷静下来,挺直背脊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只要有阵,必然有眼,只要我们寻到阵眼,便能破解此阵。但……”她在宫中习破阵术这一课时,走神了。整堂课只听了师父这一句,具体如何寻到阵眼或是寻到阵眼后要如何破阵,她并不知晓。
“但什么?”
“没什么,我们先四处看看,看看四周可有何不寻常之处。方才我们是走了几步后,那些声音才不见的。”练凝琼转移话题,她不打算让陆禾担心,此刻说这些丧气话也不合时宜。
“好。”陆禾不敢擅自走动,只好睁大双眼,就近观察起四周昏暗的景象。
先是无光,再是无声,后是无味……这样的阵法,练凝琼似乎在藏书阁中见过,但是此处明明是碧水山庄,书中记载的阵法本不该出现在此才对。
阵法是那个门派的秘法,要不是那人与师父乃挚友,两个门派自古又相交甚密,此阵本不会出现在她师门中。但依师父所言,那人与碧水庄主不过是萍水相逢,缥翠山内又怎会出现这个早已消失多年的阵法呢?
难道那些江湖传言都是真的?
“小琼!你快看那棵树!”陆禾惊喜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她顺着望去,暗到几乎见不到五步之外景象的阵法中,她们竟能清楚地看见三丈开外那棵垂柳。
原因无他,垂柳下有点点荧光闪烁。那点荧光虽弱,却足以照亮一小片天地。
“且慢!”练凝琼一把拉住欲抬腿前往的陆禾,沉思片刻,“别往树下去,我们绕开它。”
……
柔扇直领着她们走,但此刻四周除却她们三人已再无旁人,小路两旁杂草丛生,有的已到成年女子腰间。颜芷歆与程婉扬齐齐提防起前头领路的柔扇,此人不对劲。
她们从偏南的山门进入山庄,若要前往西苑应当是向西北方向去,但柔扇却不带她们如此走,而是朝着东北方向行进。两人原先并未察觉,眼下周围景色愈见荒凉,她们突然有了警惕心。
听得身后脚步停下,柔扇回过头来问道:“两位姑娘,你们怎的不走了?若不赶快随我来,待在此处怕是会更吓人。”
“扇扇姐,你看这四周无人,荒凉得很……是不是带错路了?”
“并非如此,此处为近道,因为甚是荒凉,旁人甚少走动。我也是看两位姑娘要回西苑,怕两位赶不上用膳,便自作主张带姑娘走了近道。”柔扇见两人怀疑自己,连忙将自己的责任推开,“若是两位害怕,我们顺着原路返回,走大道可好?”
“不必麻烦,我们自是信你的。”颜芷歆发现了柔扇话中一反常之处,她不再自称婢子,人在紧张之时会本能地忘掉一些伪装。如此她知晓此人已有了警惕,便顺着她的心思说话。“带路吧。”
柔扇微微一笑,转过身去,双手伸入袖中,摸到一条柔软的锦缎,她又转过脸来,笑得和煦。“要不咱们还是原路返回,此处倒真是怪瘆人的。”
【叮叮叮——杀气值上涨,请您提防正前方三米处】
柔扇捏紧锦缎,一步一步走近两人。两人皆是警醒地盯着她,时刻与她保持面对面的状态。
在柔扇走过时,自她袖中一条锦缎如蛇般猛然窜出。颜芷歆早有准备,在柔扇出招前“蹭蹭”两下已蹦到两丈之外。程婉扬武艺高强,反应也足够灵敏,抽出钢鞭骤然甩开,借由钢鞭带来的对冲力,身子向后弹开。
钢鞭与锦缎接触的刹那,锦缎上有粉末散出,转眼便飘在空中。程婉扬连忙以袖掩住口鼻,向后疾退,手中不忘收回钢鞭。
也不知柔扇的锦缎是何材料,对上程婉扬的钢鞭竟然完好如初,柔扇捏住锦缎一角,面带微笑,一步步逼近,举止之间风情万种,之前那个恭敬的侍女形象荡然无存。
两人被柔扇逼得向后退了几步,忽而柔扇停住脚步,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颜芷歆的心猛地向下一沉,或许柔扇的本意并不是想杀她们。脚边不知何时起了一点黑烟,逐渐向上升起,奇怪的是,升起时黑烟竟慢慢变成白雾。
柔扇原本就是想让她们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说下时间线,颜芷歆听到的声音是陆禾发现柳树时的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