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做饭手艺一流,从前在陈家,一家人的伙食就是她俩配合搞定,如今到了杨家,这几个人的饭小意思。
不过枝枝还是发现了陈婠今日有些不对劲,因为她的汤饼,竟然烙糊了!
“小姐,你这火也太大了!”她忍不住大声嚷了起来,赶紧手忙脚乱的将饼拿了起来,结果太烫让她忍不住去捏耳朵妄图降个温。
听到这声喊,陈婠才回过神来,她赶紧将灶上的柴火退了出来,然后洗手掺水焖盖,一气呵成。
“没烫着吧枝枝?”
“还好,”枝枝半是数落半是调笑,“小姐,先是柴火掉出来了差点着火,又是大火滋滋不管锅里,姑爷这一回来,你的魂儿都没有啦?”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陈婠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来还只有一点小委屈,但她明明将衣服搁得那么重,就是个傻子也该知道她生气了,可是偏偏杨靖也没个解释什么的,知道她在厨房他也不过来看看,之前还是只有一点委屈,这会儿已经变成汪洋大海了。
两人一块儿长大,成日里又总在一起做事,她的一个眼神枝枝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会儿看她神色不对,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姑爷惹你生气了?”
陈婠知道自己此时正在气头上,说话会有失公允,所以即使两人亲如姐妹,她也并不想将那点小心思透露出来,只闷头切着饼丝。
“没有的事,做饭吧。”
枝枝看她这样,想起往日两人偷看的话本子,心里更是担心了,“是不是姑爷他他他中了解元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还是这些日子在外面有人了?”
没有得到回答,她直接嚷嚷了起来,“我就知道,这长得好看的男人他靠不住!”
陈婠不禁扶额,“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知道,再不说按着枝枝那暴躁性子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出来,算了,还是告诉她一点好了,省得她猜来猜去。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没注意把他衣裳弄皱了,他也没说什么,是我自己心里不得劲。”
枝枝拳头硬了,“不过是一件衣裳,皱了就皱了,一个大男人怎的如此小气?”
陈婠就知道,她无奈的叹口气,“他也没说什么,就是有点嫌弃?应该是嫌弃那衣裳吧?我也不确定,但我其实是有些不开心的。”
见枝枝困惑的挠着头,她将切好的饼丝装进盘中,继续道:“我也不是因为他不急着接那衣裳,而是我们成亲这些日子,你说他喜欢我吧,明明有五天的假期,他却第三天就回书院了,你说不喜欢吧,他又......又......”
想起每旬休假那两日没羞没臊的样子,陈婠脸有些红,偏枝枝是个大条的,探了脑袋过来追问,“姑爷又如何?”
陈婠哪里好意思跟她个黄花闺女说这些,只得借口该吃饭了端了饼丝便往厅堂走。
“不如何,赶紧叫婆母她们出来吃饭了。”
留下枝枝风中凌乱。
杨家人口简单,包括枝枝吃饭都是在一张桌子上。
王氏明显的觉着小两口有些不对劲,之前两人吃饭夹个菜筷子碰一处都能看见对视脸红,今日按理说小别了数日,该是更加亲密才对,偏偏在饭桌上,两人全程没有眼神交流,并且枝枝的眼神还不时的在两人中间看来看去。
这是出了何事?
用过午饭,王叔带着杨敏去后山抓野兔了,陈婠跟枝枝负责收拾厨房,王氏特意将杨靖叫到了偏房。
“母亲。”
鼻若悬胆,疏疏朗朗。
儿子跟死去的丈夫不仅是长相,连举手投足,也越来越像了,王氏欣慰之余又有些担忧,“靖儿,你中了解元,若你父亲泉下有知,想来也会感到十分欣慰。”
提到父亲,杨靖神色有一瞬间的哀恸,但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不过是乡试而已,父亲当年可是探花郎,儿子若想赶上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王氏点头,“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靖儿,你该知道,除了科举这条路,你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杨靖看着母亲,她原来顾盼生辉的双目如今已满是细纹,失了水灵的光泽,花白的头发尽管已经仔细藏匿,但因为数目不少还是可以窥见端倪。
她不过不惑之年,当初也曾是闺秀碧玉,如今日夜点灯熬油的刺绣,只是为了贴补生计,供他念书。
想起前些日子他竟然会沉迷在那十丈软红之中,他不禁心头一窒,“母亲放心,儿子定会努力,只是母亲,您身子不好,那些绣活就不要干了,若是熬出个好歹,您叫儿子如何忍心?至于那生计,儿子自会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你又要去书院抄书或者帮人写信么?”王氏急了,“我就是不想你去做这些事情,一来耽误学习,你要知道明年三月可就是春闱了,二来将来你是要入仕的,还要替......”
知道不妥,王氏吞回了未说完的话,压低了声音继续:“总之,我不许你去做这些事情,你只需要好好念书争取入仕就够了!”
杨靖知道母亲的固执,但他有他的坚持,“母亲放心,儿子知道自己的使命,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但也请母亲能体谅一下儿子的心情,为了儿子这条性命,无数人前赴后继,儿子已觉沉重不已,不能让母亲颐养天年,儿子已经羞愧不已,若还要母亲劳心生计,让儿子情何以堪。”
王氏知道杨靖的性子,他既这般说了,她再坚持只怕又要不欢而散,只能勉强答应下来,“你知道就行,只要你好好念书,比什么都强,母亲有分寸,以后会注意的。”
“靖儿,你跟七娘......我知道当初是我要求你娶的她,但我看新婚那两日你们挺好的,今日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想儿子沉溺女色,但也不希望儿子儿媳婚姻不和。
杨靖没想到王氏观察如此仔细,但他要怎么开口?
自他们搬至清水村安定下来,除了让他好好念书,王氏跟他其实无甚好说,他也几乎从不跟王氏吐露心事,因为除了读书之外的其他任何事,她都觉得是玩物丧志。
“儿子跟她挺好的,母亲这是多虑了。”
王氏不瞎,看得出来杨靖有刻意跟陈婠保持距离的意思,儿子太喜欢媳妇儿,太不喜欢媳妇儿,这可都不是她想要见到的。
“虽然她们家门户低了些,但是两个哥哥都挺上进,况且咱们家现在又是这样的状况,你也到年纪了,七娘人也不错,是个知进退的孩子。”
王氏还待再说,杨靖有些不耐的打断了她,“母亲,这些话你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儿子知晓的。”
他其实并不喜欢王氏动不动拿家世门第说事儿,毕竟他们家现在已经沦落至此,他也无心成家,至于王氏为何挑中陈家,他心里门儿清。
对于王氏那点小心思,他觉得有些难堪,他是有些清高在身上的,尽管生计艰难,也不是没有富裕一点的人家看中他想赞助他,但是他还是婉拒了,因为他深知天上不会掉馅饼,接受了迟早是要还的。
只是他跟陈婠的亲事......
陈婠的父亲陈彦许是有些真学问在身的,她的哥哥陈鄞是他的同窗,为人坦荡磊落,加上李子固他们三人关系还算不错。
其实在成亲前他就见过她一次,从前他总是听陈鄞有意无意的夸他这个妹妹,当时他还只当是个自夸,待真的见了,他才知他所言非虚。
所以在得了陈家的暗示王氏要上门提亲的时候,他破天荒的答应了。
他本想着娶了妻,陈家在红枫镇有根底,他上京赶考之后,家里老弱有人照料,至于陈婠,他既娶了她,自会相敬如宾白头到老,可是没想到她说使性子就使性子,这让他怎么放心将家里交给她。
王氏也知道自家儿子不爱听这,为了改善小夫妻的关系,她犹豫再三还是将之前报喜的事情说了出来。
“靖儿,七娘是个有心胸的,也是真心将我们当成家人,否则也不会将自己的私房钱贴了出来不说提都不提一句的,还一心给我找面子。”
见他神色变幻,王氏又补了一句,“自她嫁过来这些日子,平日里做饭洗衣都是她跟枝枝做的,没事儿还带着敏儿,我跟你王叔轻省了好多。”
母亲是轻易不跟人亲近的,他们来清水村也好几年了,她从不曾跟谁走得近,他们成亲不过月余,陈婠就能得她另眼相待,想来自有她的优点。
杨靖不禁想起今日他回家时她迎出来的那张笑脸,还有那声充满甜蜜与期盼的“夫君,你回来了呀”,可是后来她沉默了,他干了什么呢?
哦,他什么都没干,只是忙着整理自己的东西,真有那么忙吗?忙到抽不出一点时间先回应她的欣喜?
其实也没有,他只是害怕沉迷所以下意识想回避,那些时间若不是用来念书,他都觉得十分罪恶。
后来好不容易跟她说两句话,他却是故作无波无澜,最后还让她误会他嫌弃她拿过来的衣裳,而他连解释一句都不曾。
说好的要相敬如宾,想起她将垂未垂的眼泪,杨靖心里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