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陈婠没有注意到姚氏脸上的细微表情,只听说大哥陈恪寄了信回来,她开心得不行,一把就握住了姚氏的手。

“娘,是什么好消息?你快说说。”

姚氏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有些难以察觉的微妙,“你又添了个小侄儿了。”

“当真?”陈婠捂嘴笑出了声,“大嫂也是,上回来信都不说怀孕的事儿,还真是瞒得紧呢。”

陈恪跟妻子小姚氏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小姚氏的父亲是姚氏的亲弟弟。

之前陈彦许读书不管庶务,家中一应大事小事都要姚氏去打理,很少有个空闲时候,好在小姚氏嫁了过来。

本身就是陈婠的表姐,年纪又大上许多,陈婠可以说是跟着小姚氏长大的,感情比跟二嫂祝氏还要好。

所以陈婠这一听说她又平安添了个孩子,很是为她开心。

姚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刚刚她还在跟陈婠说这夫妻的事情,不过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说出来,这事儿大家迟早都会知道,提前说了也可以给陈婠提个醒儿。

“你大嫂不是故意瞒你的,她也是才知道,这孩子不是她的。”

“什么?”陈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不自觉提高了,“那是谁的?大哥他......”

姚氏横了她一眼,提醒她稍安勿躁,“你哥没细说,只说中秋时日子好新纳了房人,你嫂子做主的,估摸着就是这孩子的亲娘了。”

毕竟是自己亲儿子,添的又是亲孙子,儿媳妇也没意见,姚氏能说什么呢。

中秋距离现在不过几个月,肯定是之前就肚子大了。

听了这事儿,陈婠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只心中突然就明白过来为何姚氏今日总是一脸担忧的暗示她了。

其实姚氏如此担忧还有一层,当初小姚氏家里比陈家更穷,她又是长女,能嫁给陈恪完全是仗着表兄妹这层关系,她本人也老实乖顺,如今陈恪进了官场,她自知跟他不甚般配,很多事情更是能让则让了。

而陈婠的性子跟小姚氏又有不同,她是家中幼女,虽然家贫但也算是宠大的,让她忍气吞声过日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姚氏只对天祈祷,希望杨靖并无那等心思,不然以后还不知要怎么收场,若是有个孩子,陈婠将来不管怎么着也算是有个依靠,这才是她催生的另一重原因。

陈婠却想得没那么多,在她看来,和则聚不和则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现在什么都没发生,杨靖也跟她大哥不同,干嘛想那么长远的事情?

但是姚氏毕竟是亲娘,又是句句为她着想,为了不让姚氏继续神伤,她又把话题兜回了她大哥身上。

“娘,信中只说了这一件事吗?大哥大嫂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回来呀?好几年不见了,怪想他们的。”

“听你爹说你大哥还说了些会试的经验,他本以为你二哥这次用得上,谁知道你二哥没中退之却中了,”姚氏叹息一声,“或许这都是命吧。”

姚氏向来喜欢往坏处想,陈婠撒娇,“娘,你说到哪儿去了,二哥即便这次用不上,那还有下次下下次呢,说不得到时候夫君也能指点指点他,毕竟都是一家人了嘛。”

“也对,”这话哄得姚氏开心了起来,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七娘,你大哥信中倒还问了件事。”

听她语气突然严肃起来,陈婠坐直了身体,“什么事?”

“江州之前发大水,你哥即使天天住坝上,听说还是淹了不少庄稼,本来今年也是他的大考,开始就要给他定级为丙的,可是后来却成了甲等末级,你哥一打听是因为有人给他说了情。”

“哦?有人说情,难道是爹爹之前的同窗什么的?”

姚氏摆摆手,“有可能,也不好说,你哥说那人甚是年轻,位高权重的,他还特意问了你们爹的名字,家住何处,不过你爹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认识这号人了。”

“应该是吧,咱们家也就爹爹可能了,”陈婠点头,随即眼睛一亮,“不过娘,甲等末级那也是甲等,哥哥大考过了,是不是就会调任了?”

“想来是吧,你爹也说不清楚,不过过段时间应该就知道了。”

“嗯,也是。”

两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不久,祝氏就让枝枝过来叫吃晚饭了,两人便去了厅堂,这一去,发现人都到齐了就差她俩了,晚上堂叔一家都走了,只剩了自家人也没几个,大家就围了一张桌子。

陈婠跟杨靖坐在一起,用过饭后,因为天色不早,明日杨靖又要出发,两人便先一起回了卧房。

这不是杨靖第一次过来,之前接亲的时候就来过一次,那时候四处都贴满了喜字,如今进来,心情也有些不一样了。

陈婠帮他收拾东西,其实也没多少,都是到了红枫镇采购的,还有就是要带的吃食。

“夫君,这馕饼我给你放包袱里,你明日千万别忘了带上车。”

见着妻子为他帮里忙外,杨靖心里软作一团,待看见那馕饼厚实匀称,他声音笃定,“是你亲手做的。”

“你如何知道?”陈婠好奇。

杨靖也不解释,红枫镇就那两家馕饼铺子,他赶路不知道吃过多少次了,哪里有陈婠这个这么实诚,况且她的袖口,还沾着些许面粉。

见他不说话只看着自己的袖口,陈婠低头一看,脸不由得红了,百密一疏原来这儿没洗干净呢。

她推开杨靖,准备去洗一下,不料杨靖非但不让,还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嗓音并不是情动时的那种暗哑,而是惯常的清朗,下巴正好抵在她的额间,明明早上出发时才刮干净了,陈婠还是觉得略略有些扎,但是即使这样她也不愿推开他。

明日一别,最快可能也要大半年才能见到彼此了,这对新婚夫妻来说还是十分残忍的。

“我明日卯时就去码头,走水路,这样能在傍晚时到达下个镇子,你就不用送我了,这两日你都没怎么休息,多睡会儿。”

红枫镇距离省府很远,走陆路可能就要大半个月并且要绕过好几座大山,对于不会骑马的读书人来说不仅浪费时间还很危险。

若是走水路,安全不说并且只需要半个月,只是这就要算好时间出发,每一个码头都是固定的,若是耽搁就只能睡大江上了。

陈婠抬头,固执地看着他,“我不,你这一走还不知要多久呢,我要看你上船。”

杨靖看她固执,知道劝说无用,索性也不再说了。

夜渐渐的暗了下来,因为要早起,两人也没有心思做其他事情,都告诉对方要早点休息,但其实闭着眼睛也没有睡着,偏偏两人看对方闭着眼睛都以为对方睡着了。

等到第一声鸡鸣响起,两人同时睁开眼睛,看着彼此青黑的眼圈,顿时觉得哭笑不得,才明白原来大家都没睡着。

红枫镇北面临江,有一个很大的码头,是附近好几个镇子的物资集散中心,平日里是十分繁忙的,但是现在天色将明未明,码头难得清静,不过三三两两赶路人。

江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晨雾,灯笼闪烁似星光,船工在这条江上不知来回了多少次,对送别分离什么的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无情地催促着行人赶紧上船。

行李之前就放上船了,杨靖见船工已经开始准备松缆绳,将手中的提灯递给陈婠。

“七妹,我该上船了。”

他的手很是清瘦,指骨分明,竹枝一般,陈婠默不作声伸手接过。

江风习习,吹乱了她斗篷下的发丝,杨靖本想将她重新理过,可是船工的催促一声接着一声,他环顾一周,发现只他没有上船了。

再耽搁也总是要走的,他退后一步,朝陈婠拘了一礼,千言万语也只汇成了一句话。

“七妹,保重。”

说完不等陈婠回应,便转身大步往船上而去。

陈婠明明想了好多句分别时要说的话,可是正是因为太多,她还没想好从哪句开始,他就已经转身走了。

等她反应过来,快步跟上去,却见船工已经放下缆绳开动了。

不能再上前了呢。

陈婠站在码头尽处,望着船上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希望他能再回头看她一眼,可惜那个宽阔挺拔的背影一直往前再未回头,最终汇入人群消失不见。

天空由晦暗渐渐变成灰白,江上的雾也越发的浓了。

陈婠手中的提灯忽明忽灭,想来是灯油不多了,船一走,送别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码头霎时安静下来,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她耸了耸肩,准备打道回府。

不成想她才刚迈出一步,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人直直撞了上,手中的提灯“砰”的摔在码头的石堤上,本就没有多少灯油,这一洒,火光霎时熄灭。

她本就还没来得及站稳,那人又故意伸手一推,她整个人直接就滑下码头朝江水中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