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楚青斓跟着苏青恒去剑冢。

天玄门虽然以符修为重,但在成为天下第一宗门之前,也是传承了几千年的门派,自然有一些祖上的剑修传下来的剑冢。

只是如今天玄门剑修不多,苏青恒又修的是心剑,无所谓武器,剑冢里的剑便已经很多年都没人用过了。

早些年浮英仙祖带着他们的时候,楚青斓是和苏青恒一起去选剑的。

浮英仙祖还曾经笑着问她:“你要不要也选一把?反正选着玩。”

剑修与剑之间讲究缘分,天玄门的剑冢偶尔也会开给其他宗门的剑修选择,可剑若是不选修士,也是没用的。

楚青斓自引气,便打定注意要修符,因为对她这种体质来说,符修是最艰难的一条路。

没什么别的理由,她就是喜欢挑战。

于是对选剑这一事非常不屑。

苏青恒的心剑只需要随便挑一柄趁手的即可,进了剑冢之后也没怎么挑,他天生剑心,没有剑会不选择他。

而楚青斓却在进入剑冢的时候,感受到了一股凛冽的罡风,还未等她弄清楚是什么的时候,浮英仙祖就已经把她护在了身后,隔绝了一切,“现在带你来,还是有点太早了。等有一天,你止步不前,再考虑以剑辅修吧。”

很多修士都有瓶颈寻找辅修来促进修炼进度的行为。

主修剑的修士,在修行卡住的时候,可以寻一些拥有剑灵灵力充沛的剑来辅助自己。

而符修没有武器,所依赖的是符文刻字,一切媒介都只是增强符咒法力的工具,并不能辅助修士本身的能力。

如符修有需要,就只能去择另一门路,来修炼自己的气海灵力,扩充之后,再继续钻研符法,以求突破。

但楚青斓是个轴人,她坚信自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当年还只是个豆芽菜的时候就已经这样执拗了。

所以她没把浮英仙祖的话当回事,也不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用到这种手段。

——即便她后来卡在化神卡了一两百年,也没想起来这么一档子事儿。

而现在,苏青恒要带她去找剑,她竟然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找吧,反驳又有什么用,多说多错多露馅。

“剑冢里的剑都是过了上千万年的,皆有灵。他们会自己选择你,如果有多只选你,就挑你喜欢的就好。”苏青恒的声音淡淡地传来,叫人不太听得出来情绪。

剑灵自己会选人,但他们只选有天赋的传人。

楚青斓想起苏青恒那几个没什么天分的徒弟,不解地问:“那若是没有剑选我呢?我的灵根……毕竟如此低微。”

说完,楚青斓觉得她似乎看到她师兄脚下绊了一下,但只一瞬间,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太久没出来,老眼昏花,看错了。

她师兄向来跟个柱子似的,怎么会自己绊自己?

“不会,我会说服他们。”

好,现在她知道那几个徒弟都哪儿来的剑了。

不是天生剑心是给你这样子用的吗?

你确定师父不会从九重天之上被你气下来吗?

楚青斓头一次感受到了被打破认知的是什么体验,他向来老古板的师兄,原来……也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那您这样劝,其他宗门的人若是知道,不会来找您的麻烦吗?”楚青斓忍着笑,多问了两嘴。

她主要是想知道,苏青恒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做这种事情的。

总之就是看起来不那么符合她师兄的形象。

“知道就知道了,又能如何。我是掌门,没办法处处照看着这几个孩子,也无法时时刻刻地教导。剑灵从前都是盖世剑修的武器,我不在的时候也可以辅助他们修炼,最重要的是,如今天下纷乱,早不像几百年前那般太平,我不能时时在他们身边,又无法指望其他几个峰的长老们庇护,只能为他们择一柄剑,贴身护着。”

苏青恒站在剑冢的门前,放下掌门印。

山谷发出轰隆隆地声音,藏在深处的齿轮嘎啦嘎啦地响动。

剑冢的门在他们的面前打开,其实只是道一线天,从山谷中进去,后面才大洞天。

“所以我也要为你选一柄,也该为你选一柄了。”苏青恒道,径直先走了进去。

楚青斓还未想通苏青恒这几句叫人摸不清头脑的话,就不得不大着步子跟上去。

苏青恒总是喜欢说一些云里雾里的话,大约因为他是读书人出身,说话喜欢弯弯绕绕,处处暗示她。

可她不懂,也懒得懂。

进入剑冢。

楚青斓又感受到了如同当年一般的强烈的罡风,苏青恒就在她的前面,为她挡住了大部分。

这个角度让楚青斓无法看到苏青恒皱起的眉头,和所感知到的,满山谷都在颤动的悲鸣。

苏青恒很熟悉这个场面,只是当年的他不懂为何,便被浮英仙祖压制而下,只当是剑冢埋了太多染血的杀气,才使得这地方罡风阵阵。

而他后来再带徒弟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再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好像他几百年前所见过的,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实际上剑冢并不存在这样杀气滔天的剑,也从不会因一个人的到来而引起如此剧烈的暴动。

可现在……也依旧让苏青恒摸不到头脑,触发这一切的是什么?

明明她不是……或者说,至少不是她,也应该不是她的灵魂,剑冢的一切为何会如此的躁动。

引起这一切躁动的根源又在哪儿?

楚青斓在身后扯了扯苏青恒的衣袖:“师父?”

苏青恒回头看了她一眼,可从那双琉璃珠子般的眼睛里,他并不能看出些什么。

“走吧。”苏青恒叹了口气,才继续带着楚青斓往前走。

在天生剑心的压制下,剑冢中的躁动被平复了一些,可苏青恒并没有完全压制住,只是留了一点,让他能寻到这一切的根源。

楚青斓大约能感受到苏青恒在做什么,而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了一股……召唤。

说是召唤不知道贴不贴切,事实上楚青斓并没有听到什么,只是单纯的感受到了一种冥冥之中的指引。

越往前走,这种感觉也就越发强烈。

等到差不多走到剑冢中心的时候,楚青斓停下了。

苏青恒回头看她,发现她在盯着一柄破碎不堪的剑。

这让苏青恒不得不提起心神来。

对于一般的剑修而言,剑是他们的第二条生命,剑受损,修为也会受损。

即便是他这样的天生剑心,也会如此。

天生剑心,以心为剑,化入实体。

作为心剑的凭依,如果受损,也一样会反噬自身。

如果剑修的剑破烂成这个样子,不要说剑灵了,就连他的主人,怕是都已经魂飞魄散,无力回天。

可这一柄剑却不同,它的残破并不是因为它遭受了什么样的伤害,而是它本身就是如此。

苏青恒不经意间挡在楚青斓的面前,刚想要开口,让她另外选一只,随便选,反正他会劝。

那柄剑却先一步动了。

剑身发出微弱的争鸣声,自行从地里拔了出来,往他们这边飞。

楚青斓下意识做了结印的手势,即便会在此暴露身份,也不能任凭一柄破剑把她劈碎。

而在她伸出手之前,苏青恒先一步握住了飞来的剑柄。

剑柄残破粗粝,磨得苏青恒掌心滴血。

楚青斓先是紧张,往前一步,而下一秒,人却被血色的光芒笼罩。

苏青恒大惊:“结契?”

怎么会是结契?

楚青斓也不解。

结契是剑在选择主人的时候,做出的行为。

但结契应该是双向的,可这柄剑只是向她飞来,就自顾自地结了契?

天底下哪有这样子强买强卖的!

楚青斓看了一眼苏青恒,后者也十分迷茫。

可苏青恒不能在她的面前表现得太过,只好先把剑递给楚青斓,“我本不希望你拿这一柄剑,可既然已经结契,就不能更改了,你拿着吧。”

楚青斓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剑身在她的手中终于安分了下来,像是寻找到了什么归宿一般。

这是在叫她摸不着头脑。

结契也属于一种符咒,往往是由修士一方在剑身上歃血为符,以血为契,如果剑承认了,那契约就成,如果剑不承认,血符无法被剑吸收,就是被拒绝了。

可她从为给这柄剑喂过血,现在出现在剑冢的,也并不是楚青斓本人。

只凭一丝灵识,这柄剑,就有能力与她结契吗?

她一届符修,这剑非要与她结契,又是图什么。

“这是什么剑?”楚青斓问,她对兵器谱并不熟悉,主要是……她并不需要去了解这些,她用不上,也无所谓对手拿的什么东西,反正打就是了。

而苏青恒的目光落在那柄剑上,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他从前的表情就很难认,如今做了掌门,更习惯于喜怒不形于色,叫人无法分得清。

他的掌心落在剑身上,将上面挂着的一点山谷枯草摘了下去,又在剑身上注入了一点灵力,让已经安分些的剑彻底安静了。

“甘露。”苏青恒轻轻吐出两个字,“这把剑的名字。”

和他残破的剑身,完全相反方向的名字。

“五百年前,这柄剑流落于人间,被一散修所得,你或许听说过他的名字,叫诛邪。”苏青恒讲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楚青斓稍微有点印象了。

诛邪这个人,和他的名字完全相反,是一个有名的邪修,专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只要给他足够的钱,他就可以替你杀任何人。

他的名字在他们都还是几岁大的孩童的时候,就已经名声大噪,算是大前辈了。

而在五百年前的时候,他得了这样一柄剑,让他的功法大涨,一时间祸害整个修真界。

因为他行邪事,却叫诛邪,所以他把那柄剑称作甘露。

直到被各大宗门一通讨伐,或许还有些什么别的原因,杀疯了的诛邪被清缴,而他手中的那柄剑,也不知所踪。

那是她和苏青恒都还很小的时候事情,而她和苏青恒进剑冢,大概是二十五六,苏青恒小有所成,而她还在跟练气苦哈哈地做斗争的时候,第一次遇到了甘露。

原来是被浮英仙祖带了回来。

许本是为了用剑冢的诸多剑灵镇压甘露身上的邪气,却不知道为何,大概从楚青斓第一次进剑冢的时候,就已经盯上了。

相隔五百年后,楚青斓重新进入剑冢,甘露依然顶着苏青恒的威压,依旧选择了她,强行与她结契。

为什么?

甘露这柄剑……实在很难说会适合她。

她毕竟走火入魔过,虽说是靠着自己的力量突破了控制,可也不能摸上这样充满邪气的剑。

之前楚青斓就觉得自己走火入魔的事情,似乎颇有蹊跷,只是她怎么也想不起当时的细节,无法调查清楚。

而如今,又多了这样一柄剑在她的身边,如今的天玄门又多事叫她生疑。

即便楚青斓再怎么不愿意管这些琐事,也不得不提起心神来。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她如今操劳乏累的掌门师兄。

选好了剑,苏青恒便带她离开了剑冢,却并没有离开掌门殿,反而是往另一个楚青斓很熟悉的方向走。

“我本只想随便帮你挑一把剑护身,实在没想到竟然会叫你选了甘露。剑只能随身带一把,没有别的办法,但不能放任甘露自由,得寻一道禁制,以免生出其他祸患。”

这话楚青斓是很理解的,毕竟她也没想到,当年他们第一次进剑冢的时候,剑冢中的罡风,竟然是因为甘露要与她结契。

可这些道理她都懂,你为什么要往我的居所走?

站在自己的三百年未曾回来的院门前,楚青斓心里没有一点近乡情怯,只看着苏青恒,心里想不通一件事。

为什么你开我房门开得这么利索,这么多年你到底进来过多少次,我的宝贝们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