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一死,于阖守兵对匈奴的仇恨就更深了,当玉门援军赶来之时,所有的守兵都红了眼,从城里冲了出来。
这一次于阖城里的冲锋,没有任何战术技巧,只有视死如归地搏命。最终,于阖的军队和玉门的主力援军联手,将黑鹰军驱赶到了安西边境。
战事稍歇,于阖城大捷的消息传回来,宣威、武威两军都为之震动。
“我听说啊,那武威来了个凶猛的新兵,百里之外,就能射穿人脑袋……”
“就吹吧,哪有人能在大漠里射那么远。”
玉门关,武威的驻地,几名士兵趁着训练间隙,簇成一堆打诨聊天,
“怎么不能,骑兵营的崔胡,不也能射百里远么。”
“那能比?”
老兵掏了把干薄荷叶子放在嘴里,鼓着腮帮,嚼了两下,慢悠悠道:
“崔胡骨子里流着党项人的血,天生骑射的好手,真打起仗来,整个武威没有比他更好的骑兵了。”
“身手好有什么用。”
身旁人嗤笑一声,
“骑兵营那群人贼着呢,只让崔胡成日里铲马粪,压根不让他上阵,说白了,不就是嫌他是个外族,防他抢功嘛,我看他这辈子也就是呆在马厩里的命……”
这话顺着风传到不远处的马厩里,崔有邻把手里的水桶浇在马身上,马儿狂躁地长嘶一声。
他生得高大,一抬手,露出虬结黝黑的小臂,拍了两下马的后背,烈马立刻乖乖地平静下来。
崔有邻轻抚过马背,他明白,这匹马正值壮年,却被人拴在小小的马厩里,心里自然不高兴的。
他从怀里掏出几块拿破布包着的麦饼,倒在手心里,递到马面前。
马儿温顺地舔过他的掌心,又在他手上蹭了蹭,崔有邻冷峻的脸上柔和了些。
“哟,这不是崔胡嘛。”
一群轮岗的骑兵牵着马回到了营地。
他们边卸下汗水淋淋的盔甲,边瞟着喂马的崔有邻,言语中多是哄笑不屑。
崔胡是他们给他起的外号,笑他是个杂种,崔有邻没有理这些人,而是扫了眼人群,朝一个人大步走去。
骑兵营的长官李河正解着肩胛上皮带,突然见一道阴影打在面前。
他抬起头,来人带有异族人血统的脸异常凶悍,那双深目直勾勾地看着他,
“校尉,什么时候我能上阵。”
李河脸上有些不耐,扬了扬马鞭,跟赶蝇虫一样,
“不是同你说了,你先养着马,等缺人了就叫你上。”
说完就要走,崔有邻急忙拦住去路,不依不饶。
“去年你就这么同我说的。”
李河眯起了眼,周围也聚拢起来骑兵营的人,气氛顿时有些紧张,他扬起头看向来人,
“你小子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李校尉!凉州大营的兵到了,赵将军说全军会操!
这时,从远处跑来一个小兵,气喘吁吁道:
“有个凉州来的新升队头很是勇猛,百步外挽弓,箭无虚发,硬生生把驻地里的老兵都给比下去了,右虞候高将军让咱们骑兵营赶紧抽几个好手过去,别丢了玉门驻军的脸面。”
李河浓眉皱起,嘴里嘟囔了句晦气,赶忙把脱下的盔甲披上,点了几个骑射的前锋要走。
可他余光无意瞟到身旁高大的人影,心中一动,顺嘴提了一句,
“崔有邻,你也来。”
“诶!”
崔有邻眼里亮起光,急忙跟了上去。
“凉州大营,步兵五队队正,贺英胜!”
玉门关驻地校场上,正爆发出阵阵喝彩。
众多军士列队围在一旁,一望而过是黑压压的人头。
高台上,中间坐着武威总将军赵彪,一旁的左虞候严从意是赵彪的老部下,另一边是右虞候高进忠,他是原武威旧将高元之子,两人各自统领武威的凉州和玉门两个驻地。
但这时高进忠的脸色可不大好看。
清瘦的人影坐在马上,将红缨枪挽了个枪花,那边人栽下马去,场下嘘声四起。
高进忠身边的将领,一时间纷纷别过脸去,有些感到颜面无光。
别看这只是场寻常的会操,却也关系到玉门驻军的声誉。
武威的主力一直是玉门驻军,谁曾想有朝一日,风水轮流转,能叫个凉州来的小小的新兵队头挑了个底朝天。
高进忠扭头见上位赵彪的眉头紧皱,又想到严从意最近在于阖的战功,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危机感。
他和严从意这种靠着军功一步步爬上来的人不同,他是傍着父辈的功荫才走到现在的位置,军中早就有人不服气了,如今要是让严从意带来的新兵赢了,那岂不是坐实了他带兵无方。
高进忠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阴沉着脸,对着副将道:“人呢?”
副将目光一扫,指着不远处来势汹汹的一行人,欣喜道:“将军,来了。”
贺英坐在马上,望着不远处来的骑兵,卢当立在一旁探头探脑地抱着箭囊和长弓。
一旁何勇还领了几十新兵,这些新兵站在贺英身后,眼巴巴看着贺英,略显局促紧张。
“队头能行吗?”
“可闭嘴吧,你是没见过队头上阵杀敌的英勇么。”
自于阖回来后,贺英就升了职,本来按照军中旧例,新兵都得从副职往上升,但武威新兵里实在是缺人,再加上贺英军功也够了,王校尉就直接给她补了个队正,领五伙人。
这样的升职,对新兵来说当然是极快的,但军中没有人敢对贺英的升职有任何异议。
因为贺英实在是太猛了。
尤其是留守的士兵们,听战场回来的人说贺英百里之外射杀杨振,都不由得心头倒抽一口凉气。
再想想这人之前在匈奴夜袭凉州大营时生擒敌首,立下上阵功,这胆识和身手,绝非常人能及,一时间没人敢说什么,在军队里,实力就是硬道理。
贺英扫了一眼周围的军士,她这次上阵比试,可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因为凉州大军进入玉门,必然要将两地的兵力打乱,重新进行分兵训练。
她现在已经升职,手下也可以带兵,她也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将昔日的战友一个个召集起来。
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卢当那是她撞大运,偶然碰上的。
其余几个前世同伙要在武威这万人中找到,得费一番功夫。
贺英思量间,马蹄声响起,一队骑兵扬着黄尘冲到了校场中,她的目光却落在队伍最后头的人身上。
崔有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他牵着马站在一旁,望着场上,只见那马上的年轻士兵,看着年纪还小,身上也瘦得没二两肉,心里不禁有些疑惑,就这么一个人打败了那么多人?
但很快崔有邻的疑惑就被解决了。
只见营中上去挑战的骑兵,无论是马上作战还是骑射,都是败北而终,只是他怎么越看,越觉得他拉箭的手法这么熟悉,终于,崔有邻一拍脑袋,嘶……那不是他惯常的拉箭法子么。
“崔有邻!”
李河瞅着高进忠的眼刀都要杀人了,浑身打了个颤,额头冒些冷汗,咬着牙根喊了声,
“你上!”
崔有邻一听到这话,心中一时激荡,胸膛起伏两下,翻身上马,一扬鞭子,冲到校场中央,
贺英看到来人,俊秀的细眉微扬,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崔有邻,前世他们一伙中的弓箭手,贺英这手箭法,当年就是崔有邻手把手教的。
崔有邻的母亲是汉人,生父是党项人,在军中一直颇受排挤,可他一直却想上陈杀敌。
初时,贺英以为他同别人一样,想杀敌不过就是为了摆脱卑微的出身,博个功名前程。
可直到城将破,崔有邻射出箭囊里的最后一只箭,在城门举着长朔冲向敌军时,他仰起头同城墙上的她喊道:
“贺英,若你能活着回去,能不能帮我娘迁个坟。”
后来,贺英从老伙长那里才知,崔有邻的娘因生下了他,被村子里的人所弃,得病死了后,也只能葬在荒山。
崔有邻一直觉得是自己牵连的亲娘死后孤苦无依,这才想着博个功名,给他娘风光地将坟迁回村子里,只可惜出身不好,在军中遭人欺凌,一身武艺,蹉跎在了边关,直到死的时候,仍旧是个不起眼的伙头兵。
崔有邻没说什么叫嚣的话,却是一打马举起自己的弓,横驰过校场,连发十箭,每一箭都射中靶心,惹得场边的人惊呼连连,策马射箭本就不是易事,更别说连射了,这得什么样的准头。
贺英望着意气风发的崔有邻,也一打马追了上去,从身后抽出箭,拉弓放箭,也是箭箭中靶,一时间校场上箭声与风声交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场精彩的连射,
“中九靶!”
贺英拉住缰绳,回过头看向一路过来的靶子,最后那个射偏了些,有些可惜,不过输给崔有邻,也值了。
崔有邻打着马走过来,看了看那靶子,对她道:
“你是我见过目前汉族士兵里箭法最好的,只是你换箭的时候,准心还是不稳,得多练。”
听到这话,贺英望向他,一向清冷的眸子沾染了些天边日光,闪闪发亮,
“什么汉族异族,只要进了军营,你我就都是武威军的士兵,是同袍的兄弟。”
崔有邻听到这话,微微一怔,牵着马绳看向她,只见贺英扬声足以让这校场上的每一人都听到,
“我贺英技不如人,我认输!”
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声,看台上下的人也终于各怀心思地松了口气。
可在这漫天欢呼中,贺英扭过头叫住打马要走的崔有邻,
“诶!我队里正好缺个弓手,你愿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啊,写稿写稿,男主下一章出现,啊 感谢在2022-08-17 18:29:46~2022-08-22 21:5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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