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瞬间寂静。
周岚成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当众和自己打擂台的独子,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冷不热道:“哦?那就让这位徐律师来试试。”
试试不代表能留下。
人还没到场,就提前在董事长这儿挂上了名,对远在滇南的徐冉来讲,祸福难料。但相比合作第一天就被甲方雷厉风行地踢出团队,这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
周迦南愿意保人,是在场除了蒋律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状况……
会议结束,送走律所的人,周迦南正要离开,却被周岚成叫住。
“我有话问你,坐。”
偌大的办公室,转眼只剩父子两人。
“南城的那个项目进展地怎么样了?”周岚成开口问的就是公事。
周迦南对答如流:“拿地价比开始的估值低了2.5个点,手续办理顺利,初定年后开工。”
“这次我完全放权给你没有盯着,目前看,你做的不错,但后面每一步都要小心。”
“知道。”
“你母亲最近怎么样?”
“挺好。”
周岚成看着眼前挺拔英气却神情冷漠的儿子,一时凝噎,想了想,又问:“竞标会那天,我说过你不用出席交给法务部就行,为什么一夜没睡从英国赶早班飞机飞回来?不要告诉我是为了个女人……”
周迦南没说话,几乎等于默认。
“呵,人家领你的情吗?听说没来是递了辞职信,不过没走成,这不会又是你的手笔?”
周岚成食指轻敲桌面,凝神在儿子脸上睃视一圈道:“想玩玩可以,但最好不要叫我看见你认真,更不要叫我看见你为哪个女人色令智昏让我失望!”
周迦南眉头微挑,用最平淡的语气接了句最挑衅的话:“让您失望了,歹竹出好笋,我和您不一样,没有玩女人这种爱好,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玩玩。”
“你……好!好样的!”成年后父子俩的每次吵架,几乎都是以周岚成被气个半死告终。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周迦南说完便径直离开,完全没有等人回答的意思。
周岚成一个人坐在空旷的会议室,握拳撑在额前,气涌难消。
外人皆称赞他生了个好儿子,身上全然没有那些令父辈们头疼不已的二世祖作风不说,还聪明能干敢闯敢拼,做生意有眼光有魄力,接任副总以来集团生意一路蒸蒸日上,为他助力不少。
但,也是真的和他不亲近,除了生意以外的不会和他多闲谈一个字,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想试着缓和过,不过也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剑拔弩张了,遇上事,该吵还是吵,毕竟一个人多年养成的行事作风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周岚成的苦根本不足为外人道,如果知道早些年自己犯的那些错,会让唯一的儿子留下这么大的心结,他一定不会再那么做,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集团发生的事,大大小小都瞒不过他,这次也一样。
来之前他大概让秘书打听了一下那个叫徐冉的女律师,人似乎挺优秀,但太有手段了,这样的女人不是第一个他不知道挡下多少,这次是脱离他的掌控了,才令他不得不适时出言警醒一下,谁知刚开了口就被反将一军。
之前,他没在竞标的事上阻拦,一来是不想把父子关系搞得太僵,二也觉得没那个必要,但现在看,只停留在提醒的层面上显然不够用了……
---
另一边,蒋律回了律所,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给徐冉打个电话。
他察觉这位周董事长似乎因休假的事对徐冉印象不太好,便想和徐冉商量提前回来的事,至于剩下一个月的假期,他可以之后给徐冉补上。
怎料,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一开始,蒋律以为是手机静音或没电了,没当回事,直到隔了一天后再打,提示音仍然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蒋律意识到不对,忙给当地的派出所打了电话,派出所按照身份证信息,查到了徐冉居住的民宿,却得知徐冉三天前出门后就再未回来。由于订民宿的客人什么样的都有,房间一空半个月的也很常见,民宿的老板并未怎么留意,直到听说电话也打不通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
幸好徐冉出门前,对方曾和徐冉打过招呼,知道她这趟要去的是附近的一个知名风景区,而按照前不久的新闻报道,就在去往该地的某个必经路段上,发生了严重的泥石流……
徐冉平时忙工作,和父母基本上十天半月才通个电话微信,因此,蒋律是第一个发现徐冉失联的人。
他一时有些后悔,徐冉本来是要离职的,是在他和王律的劝说下才改去休假,滇南远在边境,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万一遇上点什么危险,真遭遇了不测,让他怎么和徐冉的父母交代?但这种事不能不通知家人,在收到警察回电后,他第一时间就给徐冉父母打了电话,徐冉的母亲心脏不好,听到消息后人当场就晕倒进了急诊。
徐父一边照顾妻子,一边和当地警方取得联系定了去滇南的机票,各自同单位请好假后,年近半百的两口子在其他几个亲戚朋友的陪同下坐上了去滇南的飞机。
蒋律心里,却怎么都不踏实。他在想要不要告诉周迦南,还是再稍微等等消息?他不清楚对方和徐冉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猜测对方对徐冉应该有好感。
但第一次会面后,周合的董事长也就是周迦南的父亲,私下曾找他旁敲侧击过,希望他在分配工作上做好倾斜,尽量减少徐冉和周迦南的接触,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如果他这时候去找过去,岂不是明着告诉对方,自己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但要闭口不说,他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犹豫再三,他还是没忍住拨通了电话,“周总,有个事儿我想向您说一下……”
“说。”
周迦南接到这个电话时,本来正在听手下一家分公司老总的业务汇报,如果是别人他可能直接就摁掉了,不过考虑到对方是徐冉律所的上司,平时也几乎不打他的这个私人电话,就让对面暂停了汇报,接了起来。
“徐律师,失联了。”
“什么?说清楚?”
“前天,徐律师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微信还有其他通讯软件都联系不上,我就找了警察,现在确定徐律师应该是在去景区的路上遇上了泥石流,手机处于无信号状态,但人到底在哪儿还不清楚,徐律师的父母已经买了机票赶去滇南,我想,应该跟您也说一声。”
对方每说一个字,周迦南的心就往下沉一截,没等听到最后一句,就直接操起车钥匙下了楼,连外套都没顾上穿。
分公司的老总很识时务地闭了嘴,小心翼翼地跟在周迦南身后帮忙按了电梯。
“给我定去滇南的机票,立刻,现在,马上!”周迦南边走边用另一部手机给秘书打电话。
一路上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将车开到了机场,然后安检,登机,登机前还不忘问要了徐冉父母的联系方式。
“现场直击,受强降雨影响,15日凌晨6时许,滇南多地发生泥石流灾害,造成该路段经过车辆车牌号为云L76943的大巴遇险,目前以致全车21人失联……”
“据初步统计,当地还已有多个村镇发生较为严重的泥石流,塌方点达263个……”
“新华社最新报道,该辖区的消防救援力量已到达距离灾害现场约4公里的位置,但由于塌方导致道路中断,暂时无法立刻赶到现场,具体情况不明。目前,我们的消防救援力量正在尝试其他方式赶赴灾害现场……”
飞机上,关于这次泥石流的报道不停地在周迦南脑海中盘旋。
他的手指不由滑进曾经又无数次删掉又无数次恢复的相册,那里有他们在一起拍过的所有合照,也是他最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