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沁檀干脆破罐破摔,不想再在这件事上多耗心神,甩着衣袖抬腿就往正堂走去,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上他家府上要人。
方潜赶紧跟了上去,不能让方沁檀口无遮拦再得罪了方家的故交,否则等方老爷子回来定要怪罪。
炽觞怕对方死撑着不交人,便让律玦前去应付,自己则更方便化成鬼影穿梭在方府中找人。
只是律玦实在不善于和别人交谈,刚见着方沁檀和方潜第一面,一句客套都没有,便直奔主题。
“把我哥哥交出来。”
律玦脸色很不好看地望着方沁檀,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唤玶那般仗势欺人的影子,语气也就更加咄咄逼人了些。
“前些日子你来中都游历,哥哥为你画像时被你相中,扬言要娶他进门,他的严词拒绝令你恼羞成怒了吧。”
可方沁檀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小姑娘,她一手拍在桌子上,怒骂道:“笑话,我堂堂方家大小姐,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还需要去你们中都绑回来个下贱胚子做郎君吗!”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
律玦刚要反驳,一道慢悠悠的声音便从门外传出,随之露面的正是少煊。
她一手端了个餐盘,一手正捏着其上的精致点心往嘴里送,仿佛就在自己家里一般惬意。
“方大小姐,谢谢款待啊。”
说着,少煊还捏起一块点心向方沁檀的方向举了举,作碰杯状,满面笑容,一点没在意此时剑拔弩张的氛围。
“姐姐!”律玦见到少煊,赶忙凑了过去,拨拉着她四处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受伤?怎么会受伤呢……”
少煊拍了拍律玦的头,仿佛在安抚他一般,又往他嘴里塞了块糕点,让他一时说不出话。
“乖,你先回马车上等着,姐姐一会就回来。”
律玦看了看少煊,又看了看方沁檀,迟迟没有动作。
“听话。”
少煊给律玦使了个眼色,他便抱着少煊塞给他的糕点出去了。
待律玦的身影消失在三人视线之中,方沁檀才愣愣地开了口:“你,你怎么会……”
“不好意思啊方小姐,我实在是饿得厉害,就擅作主张逛了逛你们方家的厨房。”
少煊指了指律玦离开的方向,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
“味道还不错,你不介意让我弟弟也尝尝吧?”
方沁檀似乎没想到少煊竟然毫不提及自己被她绑来的事情,反而关注点全在那盘汝川特色糕点上,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求助似的望向了一旁的方潜。
方潜立刻接收到方沁檀的信号,开口道:“今日之事,是我们思虑不周,怠慢了画师……”
“所以方大小姐请我来没有旁的事了吧?”
少煊没听方潜说完,便挑着眉插了话,还特意咬重了“请”这个字,插着腰一副悠然姿态。
“若是没有,我就随我弟弟回去了,这趟远门儿没跟他打招呼,小家伙急坏了。”
“那是自然。”
方潜微微颔首,向少煊行了一礼,又冲手下吩咐着。
“来人——送画师出府,再备些厚礼,感谢画师特意为大小姐赴一趟汝川。”
方沁檀看了看方潜,见他如此交代也没出声反驳。
见少煊已经转身准备离开,她心下也松了口气。
谁知少煊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拍着脑门儿突然又折返回来,猛然凑到方沁檀面前,一脸笑眯眯的神情。
“忘了嘱咐大小姐——以后行事莫要莽撞无礼,可不是谁都像我这般懒得计较的。”
话毕,又冲方潜笑了笑,一副了然的表情,什么也没说,背过身去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少煊出门的时候被方家人恭恭敬敬地送了出来,只是炽觞他们的马车却没老老实实等在门外,让少煊一顿好等。
“你们跑哪儿去了?就这么点功夫还有兴致逛逛汝川?”
少煊边说着,边接过律玦从鹤梦潭带来的餐盒,他刚刚特意在方府的厨房里热了一下,现在吃正合适。
“还是我们玦儿疼我,知道我好哪一口!”
那满满当当的美食直接将少煊的注意力吸引走了,对于他们刚刚去了哪完全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
炽觞一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表情,调侃道:“方府的糕点不合你胃口啊?我看你在那儿待得挺高兴,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消息你们能找到这里来吗?”
少煊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完全不觉得自己被绑走是什么大事。
“那方大小姐不过是吃了她旁边那位侍卫的醋,拿我出气罢了,虽然骄纵了些,但也算是明事理……半大丫头跟玦儿差不多年纪,我何必跟她多计较。”
说罢,又笑眯眯地望向旁边的律玦,感慨道:“眼瞅着我们玦儿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啊……”
“小孩子家的感情,怪可爱的。”
律玦听少煊如此说,瞬时拉下来张脸,瞪了一眼对面笑得不亦乐乎的炽觞,冷言道:“我才不是小孩子。”
少煊只觉得律玦这是害了羞,也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视线在两个男人身上流转了一番,突然张开双手,挂在他们的脖子上将其搂向自己,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不过我还得感谢那方家小姐如此胡闹一番呢——你们看啊,你们俩平时不出三句就能动肝火,今日竟为了寻我化干戈为玉帛,这样想来我心里还有些感动。”
听少煊如此说,律玦和炽觞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哪里都尴尬,不动声色地脱离少煊的桎梏,干咳了几声板正地坐了回去,一路无言。
想来这么折腾了一番,少煊已经很累了,一到鹤梦潭便倒头就睡。
而律玦和炽觞似乎还有些话埋在心里,想要吐个干净,便十分默契地一同上了房顶,不至于吵到熟睡的少煊。
“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找我帮忙。”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律玦完全没看他,语气中有炽觞没注意到的落寞。
“我是看不惯你,但我不能拿她的性命赌气。”
“那看来是我小肚鸡肠了。”
炽觞自嘲一笑,冲着律玦举杯,一饮而尽。
“我承认你对少煊的关心,但这和你存在的威胁并不矛盾,目前为止,我们之间的气场依然相克。”
律玦毫无感情地瞥了他一眼,冷漠吐出两个字:“当然。”
炽觞也不在意律玦这副态度,反而这种冷漠才是他们适合的相处方式。
“对了还有一事——关于汝川方家。”
炽觞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确定少煊没有醒来,才压低声音继续对律玦道。
“你趁着少煊在府内跟他们周旋的功夫,跑去港口烧了他们家的船舸是不是?”
律玦投过去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漫不经心道:“你看到了?”
“当然,”炽觞点点头,咧着张大嘴,一副居功的傲娇表情,“因为我跟在你后边又添了一把旺火。”
律玦下意识勾了勾嘴角,似乎对炽觞这个行为很赞赏。
“少煊不计较是她的事,但我们可不能让她白白吃亏。”
炽觞仰脖灌了自己一碗酒,继续道。
“不过这事儿我们最好还是保密,不然咱俩可免不了她一顿训斥。”
“当然。”
于是,同汝川方家的梁子便这样结下了。
风波过去之后,日子一切如常,不过孩童走失的传闻一时间销声匿迹,连小鬼们都查不出任何痕迹。
许是他们暗中访查闹出的动静太大,有些打草惊蛇了。
炽觞如此跟少煊汇报了一通,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让炽觞时刻盯着点情况,别再让那些牙行猖獗横行。
中都某处阴暗的角落,两个背影背着清冷的月光悄然密谈着他们的交易。
“这批孩子的品质都不过关,最近风声紧,先放了,别引火烧身。”
“您看重品质,我们只在乎数量。”
那人却是冷哼一声:“没有我的依仗,你有什么能耐耀武扬威?”
“可是……”
“想要走得长远,就得学会收敛。”
算着炽觞亡妻的忌日,律玦提前便跟少煊打好招呼会晚点回家。
他可不想看着两人对月痛饮而自己却像个局外人一般被他们隔绝在外。
可是除了鹤梦潭,他又无处可去。
何先生已经在台上收拾课本,同窗们也开始叽叽喳喳,可他尚未想好一会要在何处落脚。
正思虑着,上次跟他打架的几个小子突然凑了过来。
律玦满心戒备,却不动声色地应声抬头,只见他们笑嘻嘻地邀请他同去晚膳,并没有恶意。
律玦回想着自从那次大打出手后,似乎他与同窗的关系和谐了不少,虽然他一直不冷不热的,但他们也没有排斥自己。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出邀请了,以前碍于少煊在场,他不想让她掺和其中,而今日恰好他无处可去,也就应下了。
谁知这场晚膳很是隆重,位置是中都一家很豪华的酒楼,律玦从前从未来过,不由警惕起来。
包厢内,几位姑娘已经等候多时了,律玦不解地望向自己的同窗们,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邀约。
只是那些同窗全然忽视了他的疑惑,拉着他就往酒桌中央走,几位姑娘随即便凑了上来。
律玦不喜欢这样的氛围,浑身不自在地拉开与她们的距离。
“律玦兄这是害羞了?”
其中一人左拥右抱地打趣律玦,还不忘吃下怀中女子递过来的一颗葡萄。
律玦望向他,语气不冷不淡地问道:“我们不是吃晚膳吗?”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哈哈大笑,笑他的不懂风情,笑他的不合时宜。
“你们看吧,我就说,咱们这位律玦兄,那可是不可多得的纯情男子——”
“律玦兄,我们是觉得你平日里太过憋闷,不如跟兄弟们一起快活快活!”
律玦却不为所动,只是默默地吃着自己盘中的食物,想着至少来都来了,肚子总要填饱。
“可惜今日律玦兄那位俊俏兄长未能露面,瞧他那模样,若是位女子,你们在座的姑娘们,可都要逊色几分呢!”
“律玦兄的兄长若是位姑娘,我定下重金聘礼风光求娶!”
砰——